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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之章 ...

  •   1
      人世间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过去了。
      “好端端的地,你挖它做什么?”龙牙双手抱胸,看着忙碌不已的阎罗,淡淡地问道。
      阎罗一边抡锄头,一边回答:“大牙可知这桃花林的来历?”
      “不知。”他一向不是工作便是读书,哪有空去理会这桃花林的八卦,指不定是他的顶头上司哪里惹来的风流债,过多的怨恨而造就了这片常开不败的桃花林。
      “这桃林那是大有来历。”阎罗撑着锄头的木柄,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桃林的种子是西王母陛下最爱的蟠桃。”
      “蟠桃?”龙牙眉头微挑。
      “当然。”阎罗的语气中带着非常容易察觉的自豪,“蟠桃可是五百年开花,五百年结果的圣物,当年……”
      “然后?”龙牙打断了阎罗对蟠桃的回忆。
      “咳。”阎罗轻咳一声,“六百年前,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将天庭的蟠桃林毁去大半。”
      孙悟空?龙牙知道,这是位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唐僧紧箍咒的主儿,听闻在贞观年间护送一高僧前往西天大雷音寺求取真经,最后功德圆满,被封为斗战胜佛。
      “说重点。”龙牙淡淡地应了句。
      “啧啧……大牙真没情趣。”阎罗瘪了瘪嘴,“蟠桃的种子是孙悟空吃剩丢下的桃核。”
      过了半响,龙牙问道:“没了?”
      “没了。”阎罗抡起锄头继续挖坑。
      “哦。”龙牙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诶诶……大牙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阎罗连忙出声叫住。
      龙牙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
      昏黄色的烛火下,地上的影子带着几分孤独。
      “我曾从人间带回几坛酒,摘下桃花酿入酒中,如今已经一百年了。”阎罗将手中的锄头弃到一旁,半蹲着身子,用手刨着泥土,一个乌黑的瓦罐显露出来,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闻起来都知道是一坛好酒。
      龙牙脸色微寒:“为何不让他继续埋着。”
      “啧啧……这东西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酒不喝,又怎么能促进酒业发展呢?”阎罗将瓦罐抱了出来。
      “我不喝。”龙牙转身离去,桃花香渐渐浓郁,完全盖住了酒的香气。
      阎罗站起身,看着龙牙的背影,嘴角微扬:“啧啧……大牙,绳子永远是绳子,再怎么像也不是蛇。”
      “小心些总是好的。你不是说过,能保护自己的永远只能是自己。”龙牙站在原地。
      “哈哈……”阎罗朗声大笑,弯腰打破酒坛的泥封,一把抓起,顾不得坛口的泥污,猛灌了几口,“生死乃上天注定,老天爷不让你死,你想尽办法也死不了,若老天爷要收你的命,本王又岂会留你到五更。”
      龙牙低下头,没有说话。
      阎罗将酒坛抱在胸前,泥污沾上了衣衫。
      龙牙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阎罗,薄唇紧紧地抿着,寒气渐渐消失。
      阎罗嘴角微微上扬,一抹浅笑挂在唇边。
      龙牙大步向前,一把夺过阎罗怀中的酒坛,举起,仰头,一股清澈的酒从坛口中流了出来,落进嘴里,喉结上下鼓动……
      阎罗背倚着桃花,笑眯眯地看着龙牙。
      酒,有些时候,的确可以解忧。
      酒,有些时候,比时间还要管用。
      桃花香依旧浓厚,香气中夹杂着迷人的酒香。
      昏暗的烛火下,桃花是红的,人的脸也是红的。

      2
      除了两当事人,没有人知道那天的那坛桃花酿造成什么后果,只是第二天,地府上至地藏王菩萨,下至守在枉死城门口的石狮,都看到了阎罗殿判官龙牙脸上的笑容,笑意不再疏远,带着几分温暖。
      “嘭”的一声,一叠厚厚的文书吻上了阎罗的楠木桌,黑白无常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们头也不回地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阎罗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手上的竹简处转移开,抬起头,只见来人已经转身,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背影:“喂喂,大牙,这些东西你自己盖章就成了,何必找我呢,没看我正忙着吗?”
      “忙?”来人转过身,狭长的凤目微微上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就连阿豆都知道你是整个地府最闲的人。”阿豆是地府最勤快的转轮王养的那只三头地狱犬。
      来人翩然离去,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殿内一片死寂,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将手头上的东西整理好,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个充斥着危险气息的阎罗殿。

      那一段日子,地府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一股名为“阎罗”的哀怨气息。
      而引发这股气息的当事人捧着酒坛倚靠在桃花树干上,沁香的桃花酿一半入了喉咙,一半滋养了桃花。

      久而久之,地府上上下下的鬼们都知道阎罗殿的阎罗王被自家找来的判官给压得服服帖帖,干起活来也勤快了不少,因为每天经过阎罗殿门口都能感觉到那股哀怨之气。
      龙牙手上捧着一酒坛,琥珀色的液体落入口中,喉结上下鼓动,酒滑进小腹,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撇头看着已经埋没在一堆文书里的阎罗,唇边笑意渐浓,也顾不得擦去沾在嘴角的酒水,默默在心中数道:“一、二、三……”
      阎罗把手上的印章往旁边一丢,抬头看着惬意喝酒的某人:“我说大牙,我是你上司,有你这么对待上司的吗?”
      龙牙放下酒坛,转过头,凤眸微微地眯着:“上司?”上下打量一番,“你有上司的样么?”
      阎罗嘴角微微扬起:“我哪里没有上司样了?”
      “你哪里有上司样了?”
      “我哪里都有上司样。”
      “嗯。”龙牙点了点头,解开系在腰间的箫,用衣袖轻轻地擦了擦箫孔,淡淡地笑道,“那上司大人你继续行使你的权利,我那桌上还有一叠文书需要你盖。”
      “……”阎罗气结,他恨恨地抓过被自己丢到一旁的印章,“啪”的一声盖在了手边的那本文书上。
      “呵呵……”龙牙轻笑一声,将箫放到唇边,一曲悠扬的长相思飘了出来。
      印章与桌面碰撞的声音或者箫声,也别有另一番风味。
      浓烈的酒香弥漫在阎罗殿的上空,酒香里夹杂着桃花的气息。

      3
      阎罗手里拿着甘蔗,转了转因为盖章盖得差不多失去知觉的手腕,长吐一口气。
      踏出枉死城的那道门,隐约听见一首断断续续的曲子,似乎是自己歌性大发的时候乱哼唧的。
      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奈何桥,而是站在奈河边上,招来了摆渡人,一条通体黝黑的小船停在岸边,一个纸灯笼挑在船头,昏黄色的烛光透过白色的油纸,带着几分神秘。
      阎罗踏上船,船身微微摇晃,很快便稳住了。
      一身皂衣的摆渡人摇动船桨,船渐渐地驶向对岸。
      “阿渡,我不去对岸。”阎罗坐在船沿上,看着凑到脚边的地狱犬,说道。
      名唤“阿渡”的摆渡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船停在了河中间,他回头看着阎罗,没有说话,等着阎罗的解释。
      “到桃花林那里接个人,然后带我们游下奈河。”阎罗咬了一口甘蔗,吐出来,放到地狱犬的嘴边,地狱犬凑上鼻子闻了闻,一口咬住,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只是汁液渗透牙缝滴落在船上。
      阿渡没说什么,继续摇起船桨,船再度开启,黑色的船桨击打着黑色的奈河水,淡淡的腐臭气息充斥着呼吸道。水花翻滚,圈圈涟漪,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漆黑一片,岸边那片红色的彼岸花从在奈河水的滋养下,开得格外妖艳。
      船停在了离左岸不远的位置,阎罗拍了拍地狱犬的脑袋,地狱犬像得到了命令般“嗖”的一下站起身,窜了出去。
      不一会,一白衣男子从桃花林里走了出来,前面跑着撒欢的地狱犬。
      “章盖完了?”龙牙站在岸边,手上拿着箫,笑吟吟地问道。
      “世上有做不完的活,偶尔放松一下还是可以的。”阎罗朝龙牙招了招手,“上来,让阿渡带我们去游河。”
      “游河?”龙牙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波澜不惊的奈河,脸色有些难看。
      “快点,别磨磨蹭蹭,跟娘儿们似的。”阎罗朝一旁挪了挪,留了一个空位,“阿渡的技术很好,保证不会让你落水。”
      阿渡瞥了龙牙一眼,将船摇到了岸边。
      龙牙静静地看着逐渐靠近的小船,脚边传来几声呜咽,龙牙低下头,地狱犬正用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他,尽管那双眼睛的眼角还带着一些淡黄色的不明物体,他沉吟片刻,抬脚踏上了小船,地狱犬呜咽一声,也跟着跳了上去。
      由于地狱犬的冲力大了一点,停留在水面上的小船微微摇晃,龙牙的脸有些发白。
      “来,坐这。”阎罗拍了拍刚刚让出来的位置。
      借住船头的烛火,龙牙瞥了一眼,米白色的甘蔗渣在黑色的小船上格外显眼,他白了阎罗一眼,坐到他对面,地狱犬随即凑了上去,光秃秃的大脑袋蹭着龙牙的小腿。
      “啧啧……没想到大牙这么讨畜生的欢心。”对于龙牙的白眼,阎罗也没有过多的在意,他咬了一口甘蔗,嚼吧几下,将甘蔗渣吐到脚边,笑眯眯地说道。
      “总好过你,连畜生都不待见。”龙牙伸手摸了摸地狱犬那寸草不生的脑袋,笑得露出了八颗洁白无暇的牙齿。
      “啧啧,在地府呆了这么些日子,大牙的口才真是越来越好了,比起这不会说话的地狱犬好的可是太多了。”阎罗笑眯眯地说道。
      “嗯,多谢夸奖,比起你来,我的确好很多。”龙牙笑容满面地接受了阎罗的赞赏。
      阎罗半眯起眼眸,看向龙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丝毫动摇的阿渡,他的脸依旧面无表情。
      在阎罗的注视下,龙牙没有半分动摇,他在身上擦了擦手,气定神闲地摸出挂在腰间的箫,放到唇边,那首断断续续的曲子从孔里飘了出来。
      “喂喂,那是我编的曲子。”阎罗说道。
      龙牙抬头瞅了阎罗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所以……”
      “你没经过我的同意,擅自挪用我的曲子,该当何罪?”阎罗挑起眉头。
      “曲子上刻有你的名字?你唤它它可会应你?”龙牙淡淡地反问道。
      “没有我的名字,也不会应我。但是……”阎罗站起身,朝龙牙走去,一只手上拿着甘蔗,另一只手却伸向了龙牙手上握着的那管箫。
      龙牙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阎罗扑了个空。
      只听“扑通”一声,摆渡船上已经没有了阎罗的身影。

      4
      龙牙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在黑色的奈河水中扑腾的阎罗,没有丝毫救援的打算。
      “喂,救……救我,我不会……不会浮水。”一沉一浮,河面上阎罗的脑袋一上一下。
      “那你就多喝几口,喝多了就会浮了。”龙牙淡淡地说道。
      “咕噜噜……”借着昏黄的烛光,河面上泛起了水泡,阎罗不见了。
      龙牙双手环胸,静静地等待着,估摸着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阎罗还是没有浮上水面,龙牙转头看着立在船头沉默不语的阿渡:“阎罗不会浮水?”
      阿渡摇了摇头,不语。
      龙牙有些着急了,忙问道:“你可会浮水?”
      阿渡点了点头。
      “那能否请你去救他?”龙牙面含笑意地说道。
      阿渡又摇了摇头:“阎罗大王的落水是自身过失造成,与摆渡技术无关,故此我拒绝。”声音有着几分沙哑。
      龙牙看着河面上消失的水泡,心中暗自焦急,他看了看四周,哪里能找到人,就连鬼影都不见一只,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回想起前些日子阎罗在自己耳边念叨的浮水要领,除下外衫,一头扎进河里。
      恐惧,伴着水压挤了上来,龙牙屏住呼吸,双手在水中胡乱抓,却总是空的,龙牙的心沉到谷底,他陡然睁开双眸,水涌向眼眶,刺痛感通过神经传递至大脑中枢。
      眼前一片黑暗,龙牙蹬了蹬水,感觉到自己在缓缓地向前,他的手在水中又抓了一把,有东西,又蹬了蹬水,渐渐近了,手也往上攀了一些,似乎是衣服。
      龙牙大松一口气,提着手上的东西猛地蹬水,借助着水的浮力头跃出了海面,胸腔里挤满的二氧化碳完全地释放出来,他甩了甩头,看向提在手上的东西,不是阎罗又是谁?
      只见阎罗紧闭着双眼,毫无生气地漂浮在水面上,龙牙大惊,忙朝站在船头的阿渡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立在船头的地狱犬叫了一声,跳落奈河,非常优美的狗刨式朝龙牙他们划来。
      在阿渡的协助下,龙牙将阎罗拖上了渡船,浑身湿漉漉的他顾不得擦干身上的水珠,伸手探向阎罗的鼻息,有温热度,又看了看阎罗的胸口,虽然微弱,但上下起伏,看来并没有生命危险。
      龙牙屈起手臂,狠命地往阎罗肚子上一击。
      只听“噗”的一声,坐在阎罗身旁的地狱犬被喷了个正着,它呆呆地看着微微睁开双眸的阎罗,过了一会,呜呜地叫了几声,连忙凑到了龙牙脚边。
      “咳咳……大牙,你谋财害命啊。”阎罗一边咳嗽一边坐了起来。
      龙牙拧干衣摆,将放在船头的长衫拿起,披在身上,转身看着阎罗,淡淡地问道:“你有钱财让我谋吗?”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内衫的水渍渐渐地蔓延到长衫上。
      阿渡重新摇起船桨,摆渡船慢慢地朝前方驶去。
      地狱犬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它咬了一块甘蔗渣,跳上船头,趴在甲板上,啃着甘蔗渣。
      “这箫还给你。”龙牙将箫递到阎罗面前。
      阎罗微微挑起眉头:“送出去的东西,本王是不会收回的。”
      “刚才你不是打算抢它吗?”
      “非也非也,本王只想给你一些指导,本王创作的曲子怎么从你的箫声中传出来是如此的不堪。”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哼。”龙牙冷哼一声,将箫拿了回来。
      “说实话,大牙可还是要感谢我,若非我,你又怎会习得浮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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