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巨星》公路飞行

19、刮了一半的胡子

　　连着三天刮风下雨，陆小凤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西门大导演把后面的戏份提上来先拍了。陆小凤坐在保姆车里孵蛋，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胡子，“我要长虱子了！”
　　厉南星正在被西门折磨，他在一条浅溪里要杀死他的两个部下，动作不够干净利索，西门一度吼着要用替身。
　　“你是个国民党特务，杀人如麻，手段狠厉，你看看你现在，林黛玉绣花似的。要力量，要美感！”西门道。
　　陆小凤跳下车去围观，然后背着手发表意见，“哎哟喂，你早说这一幕要提上来拍嘛，他也练练动作不是？你看你动作指导都还没到位，你要他无师自通，你真当他是职业特务啊？”
　　西门递过来一个杀人的目光：“没你的事，滚！”
　　陆小凤“嘎嘣嘎嘣”地吃着一包薯片，继续指手画脚：“反正咱们资金充裕着呢，你别着急，先让他练练，啊，练练。这一幕是重头戏，以后补拍吧。”
　　西门的手指点着他，“我命令你，马上消失。”
　　陆小凤如果能服从西门吹雪的命令，那他就不是陆小凤了，就在他绿头苍蝇似的在旁边不断嗡嗡之时，厉南星言辞恳切地道：“西门，这一幕我现在还拍不了，你看天气时好时坏，拍些空镜头备用吧？这个地方过了这个季节，就很难拍到这样绿的草了。”
　　西门横了他一眼。
　　厉南星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怪我，之前应该要做一些体能训练的。”
　　“算了，要练上了，搞得肌肉太发达，也不合要求。”西门沉着脸伫立山头，山脚下薄雾缠绕，绿带如茵，的确美不胜收。
　　“来，你站这里。”西门指了指。
　　厉南星依照吩咐走到山石上，春风迎面而来，摄影机在后面跟拍，西门举着喇叭喊，“想像你站在这个地方，五十年，岁月穿梭。”
　　厉南星闭上眼睛，跟剧中人物一起经历那段岁月，一时竟有些恍惚。陆小凤渐渐停止了咀嚼薯片，他拍了拍沾在胡子上的碎屑，因为知道电影里的结局，所以看见厉南星这个时候孤独地站在那里，也许电影出来以后，这个镜头会衔接到老年时代，当然按着西门的习惯，也许压根儿看不到这个镜头，但是现在，厉南星，不，是顾惜朝站在那里，单薄得让人心疼，坚强得让人心碎。
　　陆小凤终于觉得，自己也入戏了。

　　天气预报很准，下一个早上的确是大晴天。
　　天还没亮，剧组里所有人员全部到位，清晨的阳光刺穿雾霭，茅屋内外带着一丝仙气似的朦胧美意。
　　顾惜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满脸的冷汗。他刚刚坐了一个噩梦，兵败如山倒的噩梦。
　　这个时候戚少商走进来，人影在逆光中晃着，可以看到空气的流动感。
　　在一番戏谑地早安问候以后，他提出了要顾惜朝给他刮胡子的请求。
　　这一条拍得挺顺利，但是西门不知道为什么，要求再多来几下，他觉得顾惜朝的眼神不够到位，不能是简单的生气和凌厉，他刚刚从噩梦中惊醒，是一种自以为的狠厉。但是戚少商看穿了他的脆弱。
　　他这个解释很玄乎，总之厉南星按照不同的要求多来了几遍，西门总算满意。
　　问题又出来了，等到室外的时候，光线明显不符合早晨的要求。
　　怎么办，等明天呗！
　　好在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白天戚少商跟他的部下们又补拍了一些镜头备用，毕竟胡子刮了就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长回原来的规模，这么一大摊子人，等不起。
　　真正刮胡子的戏是在又一个大晴天的早晨拍摄的，结果湿度不够，道具组拿了一部分干冰铺在地上，营造出山间薄雾的感觉。
　　晨曦中，一张烂藤椅摆在草房前的石台上，厉南星拿着那把38军刺在比划一块没褪毛的野猪肉。为了这场戏，他已经把一整条野猪刮干净了，前两天拍山民捞野猪的戏时，他就把猪借过来，拿着军刺试了手。
　　陆小凤摸摸自己的脖子，抱怨道：“为什么拿猪练手？”
　　厉南星笑：“你的胡子只能刮一遍啊。”
　　陆小凤凑近了耳语，“我其他地方还长毛的，你可以先拿去练练。”
　　厉南星的脸“噌”地红了，这明显就是一个下流笑话，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天真，“我昨晚把我自己的两条腿都刮干净了，我不以为你会喜欢腿上光溜溜的。”
　　陆小凤瞄了瞄他的小马裤和高帮军靴，想到那里面是光溜溜的两条腿，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场景全部搭好，戚少商横在躺椅上，顾惜朝坐在他头顶上方的小板凳上，他们在仙境似的光影里开始——刮胡子。38军刺握在手里，他的寒毛全部竖了起来，不是因为冷，是紧张，刺猬面对敌人时的紧张。
　　“请啊，顾团长！”戚少商懒洋洋地说。
　　晨曦斜斜照射下来，黑色的胡子几乎染上了一层金，戚少商的脸变得棱角分明，喉结滚动，皮肤的质感呈现出来，性感而粗野。刺刀在他下巴上缓慢地滑过，沙沙作响，颗粒状的跳动感，从顾惜朝的刺刀上传导过来，直抵观众的心脏。
　　这里戚少商有一大段台词描述顾惜朝的生平，陆小凤充分体现出了他的专业素养，一气呵成，有条不紊地念出来。两个人思想的交锋，对峙，最后气氛微妙，顾惜朝想把刺刀切进他喉咙，戚少商握住他的手臂，两个人较劲，手臂相缠，藤一样紧密。
　　下一场是穆鸠平上前，拿柴刀对着顾惜朝一劈，顾惜朝漂亮地闪身，刺刀反制，三个人群殴起来。戚少商骑到顾惜朝身上，一边防止他的刺刀割破自己的喉咙，一边出脚踢穆鸠平，防止他的砍柴刀给顾惜朝开了瓢。这场戏拍了一个小时，很快光影的角度不合要求，于是停拍休息，明天再等太阳。
　　演穆鸠平的是个二、三线的男演员，科班出身，但是因为并不英俊，所以一直红不起来，好在他稳打稳扎，西门就喜欢找他在电影里客串一些小角色。这次他的戏份算是很吃重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坐在厉南星跟前，两个人商量明天的戏要怎么拍，动作指导一会儿夺过穆鸠平的柴刀，左右上下挥舞示范动作要领，一会儿把柴刀还给他，让他试一试。
　　厉南星拿着军刺配合着抵挡，两个人的动作配合性格，当时的位置，各有特色，整个一天就在为明天的这一幕戏做准备。
　　陆小凤光着半个剃掉的下巴，在旁边一个劲儿要搏存在感，“我要不要来配戏？”
　　这一幕戏，他就是至始至终骑在厉南星身上。
　　动作指导挥舞一下手，做了一个“边儿去”的姿势，于是三个人把他彻底晾在了一边。
　　陆小凤撅着嘴，暗暗哼一声，“明天，压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