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当复来归》柚榠楼

27、第二十六章 知之不知

　　暖暖的阳光下，一只黑色的小猫躺在廊外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伸出爪子挠了挠头，而后微弱地喵了一声，便继续闭上眼睛午睡。它的面前蹲着一名白衣的女子，她不顾拖在地上被弄脏的白色裙摆，正在格外专注地盯着那只小猫，脸上还带着与面貌不相符的稚嫩笑容，不知喃喃地在说着什么。

　　苏墨云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是即使她说得出话来，也没有什么进展，她的记忆依然被埋藏在了深处，只要她不能想起，他人也无法探寻。她依然不与柳景以外的人交流，只能简短地回答柳景的问题，而无论是柳岳的步步紧逼凶神恶煞，还是苏墓的关切询问亲切有加，她都只是畏惧地把头埋着，或者是向柳景求助，躲在柳景的身后，一言不发。

　　“蓝色的花，大片大片蓝色的花”，在柳景的追问之下，苏墨云口中反复地说着这句话，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再也得不到别的讯息了。而一旦柳景继续追问，她便会捂着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发出无意义的尖叫声，直至柳景紧张地将她的手拉开不再追问为止。

　　但这也算得上是一条线索。在长安城里蓝色的花颇为少见，城外基本是没有见到的，即使是大户人家，常见的花也一般都是浅色的，如白色、粉红色之类，甚少见到蓝色的花。众人一致认为，这蓝色的花定是长安城内某户人家因个人喜好而栽种，已派下人前往各府进行查看了。只是长安城内，别的不多，富贵人家尤其之多，家中花草诸多的更是不在话下，故众人便在一边好生照看苏墨云，一边等待着消息。

　　柳景抱着剑靠在廊柱上，微低着头，嘴角牵起一丝宠溺的微笑，看着苏墨云。而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笑容收起，眼神随思想一起变得沉重起来。二哥依然将大哥之死的罪责迁怒于苏墨云之上，坚持苏墨云乃是装疯卖傻，看来若是没有众人在旁阻拦，他只怕就已经刀剑相向了。柳景偏了偏头，看向不远处同夏停寒坐在一起的苏墓，苏墓这几日除了睡觉之外，要么在研究着治愈苏墨云的药，要么便在陪伴着苏墨云，只是，苏墓虽然对大嫂极为关心，无奈大嫂却还是对他的接近躲闪不已，也不理睬他说的话，不过夏停寒最近却一直都在沉默中，也没说什么，只是陪着苏墓，偶尔出门办些自己的事。

　　突然，阳光下的寂静被踏入的脚打断，柳福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众人皆瞟向了柳福，唯苏墨云仍盯着小猫，丝毫没有动静。只见他恭谨上前，边行礼边向柳景说道：“少爷，尓朱岚尓朱公子求见。”

　　苏墓和夏停寒对视一眼，皆是不解，上一次见到尓朱岚也是好几日之前了，之后便未与他有所联系，他今日来此有何事？而柳景皱了皱眉，显露出几分无奈，却又不想打扰到苏墨云，压低了声音回道：“不见。”自从柳景成为家主之后，日日都有一些达官贵人前来拜访，前来拉拢他，他已经不堪其扰了。

　　“少爷，尓朱公子说，他知道那一个月苏夫人在哪里。”柳福接着说道。众人的眼神皆是一变，柳景连忙要柳福将尓朱岚请至闭月楼议事。柳福连忙退了下去，柳景示意侯在一旁的侍女过来，而后放轻脚步走向苏墨云，蹲下身去，待苏墨云看向他时，轻笑说道：“我先去办点事，过会就回来。”夏停寒和苏墓见此，皆是皱了皱眉，苏墨云对柳景过于依赖了，而柳景对于苏墨云的感情，似乎也已经有些不好评判了。

　　苏墨云撅了撅嘴，似是有些不高兴，伸手扯住柳景的衣袖。柳景安抚地笑了笑，“我马上就会回来了，小猫会陪你的，要乖喔。”苏墨云这才放开了她的手，但是看起来依然十分不满，柳景静静地看了眼，便直起身来，和苏墓夏停寒一起走出门去。

　　苏墨云继续垂下了头，专注地看着眼前依然困意十足的小猫，轻轻地摸着它的黑色的绒毛。侍女小心翼翼地站在苏墨云的身后，眼里满是对苏墨云的同情和泛滥着的爱心，看不见低着头的苏墨云，嘴角牵出了一丝异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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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夫人此前一月，乃是在在下府上度过的。”几人匆匆走进宴客厅，未及开口，便听得站在厅中央徘徊的尔朱岚开口说道。柳景脚步一顿，随后上前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眼神凛冽地看着尓朱岚，努力不失风度而又颇显急切地问道：“尓朱公子，烦请阁下给出一个解释，何谓大嫂此前在你府上？”

　　今日的尓朱岚看来与之前并无二致，奇怪的是并未带着他那从不离手的书，想来是想表示他此番前来并不是以江湖上万事皆通“四方耳，遍诸广”的武林人士身份来访，而是以长安城内一知名富户的身份前来的。相比之前相遇时有差别的是，他这次着装更为正式得体，不似之前所见的随意，不过谈吐却并未有所改变，依旧是不羁得紧。

　　在向僵着怒视他的苏墓笑了笑点头之后，尓朱岚开口说道：“相信几位都已经知道了吧，苏夫人乃是受到柳大少爷的迫害才陷入了困境，在下因受过苏大人之恩而常怀报恩之心，故在那日听闻苏夫人死去之事之后便在晚间无人之时前往拜祭，谁知正巧听闻棺木有异声传出，因而救下了苏夫人。苏夫人在醒来之后便失去了记忆如同幼儿一般了，于是在下便将苏夫人留在一处宅邸之内好生照顾。直至两日前因下人疏忽致使苏夫人逃出府内，四处找寻无果之下得知已回贵府，便前来一探。”顿了顿，尓朱岚笑着补充道，“加之可以料想到诸位定是十分苦恼于苏夫人前些日子的去处，顺便也可来解答诸位的疑问，为帮助苏夫人献些绵薄之力。”

　　“如此说来，先前那段时间有劳尓朱兄了，只是不知尓朱兄为何现在才来而不是在早些时候将大嫂送回来呢？”柳景连忙问道。他曾安排侍女好好检查苏墨云的身体，欣慰地得知她在此前并未受到何伤害，除了因落水造成的虚弱之外身体状况亦算不错，可见是受到了他人的好生照顾。但若是早些将苏墨云送回来的话，也许事情便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吧。

　　“拜托，柳少爷，你知道是为什么的。”尓朱岚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是你大哥柳大少爷想杀害苏夫人，若是在下如你所言送苏夫人回来或者是让消息流出，柳大少爷必定不会就此放过她的吧。为了确保苏夫人的安全，在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尓朱兄，苏墨云恰好在你去坟前之时醒来，并在被无力地关在棺木中许久之后用力的挣扎又恰好被阁下听到，你想以这样的机缘巧合来取信于我们吗？”苏墓说道，眼里满是对尓朱岚的不信任，“无论棺木被钉死与否，上面都盖着厚厚的泥土，这些泥土能够阻隔的，可不只是地狱和人间，还有那些细微的声音吧？”

　　“果然，妄图以此来取信于诸位是无效的。”尓朱岚闻言微微一愣，却又立刻笑了起来，答道，“是的，那并非是巧合。在下早已对柳大少爷有所怀疑，当日是抱着将苏夫人的尸体掘出以研究其是否是被毒死的念头而去的，谁知苏夫人仍存有一些气息，就将其带了回去并请了神医为她医治。只是，苏夫人是活过来了，但记忆却丢失了，在下也无唤回记忆之法，此事便搁置在了那里。”

　　“原来如此。”苏墓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原来墨云之前的一个月都是在尓朱岚那个人那里，之前几次见到尓朱岚的时候他都未曾透露过一点，只是将矛头指向柳遇，想必也是因为那些原因吧。尓朱岚家大业大，在长安城内明的暗的居处也不计其数，加上尓朱岚本就是善于打探消息的人，掩藏一个信息定不在话下，难怪没有丝毫传闻露出。

　　夏停寒一直在旁冷眼观察着，却并未开口说话。这尓朱岚乃是有备而来，他知道他们将要提出什么问题，也准备好了应对一切的答案。只是，两日前尓朱岚应该就已经得知苏墨云回府了，为何拖延至今日才来此解说呢？哦，他知道若是他就此贸然前来，这番说辞一定会遭受到莫大的怀疑，而这两日他们已经调查了许多，对整个事情的了解也增多，对于他的说辞也就更加容易采信了。只是，若是这一切果真是事实，他还须如此费心和刻意吗？

　　“对了，苏夫人在敝府时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话，只是喜欢把玩着院内的小花，在下今日带了盆过来，还望柳少爷笑纳，也可为苏夫人增些欢乐。”尓朱岚突然说道，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外候着一名抱着盆景的下人，见尓朱岚的示意便连忙走了进来。那是一盆蓝色的花，拥有深沉醉人蓝色的蝴蝶兰在花盆中舞蹈着，原来众人找了许久的蓝色的花便是这呀。

　　柳福在旁将花接过，交予一旁的下人之后便又立在柳景的旁边。柳景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他收起了刚开始对尓朱岚的敌视，略微有些高兴地说道：“大嫂已是能开口说话，而她唯一说出来的，便是这蓝色的花了。今日有劳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