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绫帐-戚顾》蓼萧

6、第 6 章

　　顾惜朝眼睛眨也没眨，依然是一副微微含笑的样子。戚少商却在说完话的一刻心沉下去，知道彼此间的距离在这一句话里又回到三年前的灵堂之上，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就像眼前这个人方才肆无忌惮的笑容一样，片刻湮灭。
　　顾惜朝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顿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记得那时傅宗书和这个姓卫的有什么牵扯……当然可能是我不知道。不过按照结果来看，恐怕是因为怀璧其罪的关系。假设，卫池得到了一件方应看想要的东西……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这件事肯定和那位小侯爷脱不了干系。”态度果然回到之前刚刚见面时的漠然，沉静的似乎一点波澜也不起，“不过，感觉又不像是很在意……你未到杭州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动作。这毕竟不是方应看的地头，应该是别的什么人；方应看只是在当中搅局，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无情那么说恐怕是知道的很清楚，提醒你动作快点，东西很重要，不要落到对方手里。你来找映色？她虽然是最后一个看到卫池的人，但是无论是不是她做的，你能得到的线索都有限……这件案子不难。”
　　戚少商听得一片茫然，就觉得他越说越小声，内容也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完全连不起来。只看到顾惜朝神色越来越清朗，眼睛定定的，自顾自的在脑海里理清脉络，最后抬起眼睛露出微笑，信心十足的样子。
　　“我需要做什么？”
　　“映色这根线既然是别人布下的，你就乖乖把这个饵吃下去。我本来想你晚了那么多天，为什么对方还要布了一个坑让你跳。很有可能，那件东西他们没有找到，又怕你到了会坏他们事，于是先出手为强……真蠢，简直是打草惊蛇。”顾惜朝碰到需要解迷的事情精神才好一点，有一时间会回复以前笑傲风云的那双眼睛。神色千变万化，仿佛惟恐别人不知道他在动歪脑筋，“杭州不算大也不算小，能在短短几日里散播消息的人却并不多。我之前和映姑娘有过交谈，她从小到大未踏出杭州地界一步，能用得动她那样的人，对方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我不想管闲事，我只帮你把人找出来你就可以回京了。所以，你做两件事。”
　　他竖起两根手指：“首先，依然盯住映色。至少装出对她很重视的样子。这是别人希望你缠住她，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听话，看看他们下一个坑是什么，这样可以肯定我的猜想。”戚少商哭笑不得。这万一摔死了怎么办？但是看顾惜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好摸摸鼻子把头点到地上去，“然后。去找熟悉卫府的人。就是那些与卫府有金钱交易的地方。银楼、菜贩、布铺、米铺，甚至是曾经修理卫府的工匠花匠。这些琐碎的事情府邸的帐簿上应该有记载，把名字列出来就可以。你不是本地人去问会露出马脚，我自然有办法去找人办。”
　　“好。”戚少商问都没问一口应诺。顾惜朝眉宇之间微微缓和。这人，即使是吃了那么大的亏，即使是面对的是他顾惜朝，依然是和从前一样用人不疑。他不得不承认，光是这一点，他就完全称得上这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之位。
　　“再然后……”
　　“再然后要怎么做？”戚少商一脸期待……收回前言，这人恐怕是只要有人可以做他就会完全不动脑子跟着感觉走……兽类？
　　“然后……”顾惜朝指了指门的方向，“我开药方给你，请出去煎药，我怕有人顺道会把我毒死。现在，我要睡觉。”



　　次日。戚少商遵从顾惜朝的指示去“盯紧”那位神出鬼没的映姑娘，并不怎么出意外的被那个一脸笑容的小丫头再次用满脸的笑容逼回来：“我家小姐昨晚回来的太晚，现在还在睡，恐怕不过午时是起不来的。”
　　说给顾惜朝听的时候这位也刚起来，热度在服了药以后果然马上退下去。戚少商私自觉得退的太低了，脸色白的和死人相去不远，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个吊命的说法——明明这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却真的随时可能死去？
　　顾惜朝在吃早点前又空腹喝了一碗药，苦的直皱眉，慌不择食的随手在桌上的果盆里拿了一粒梅子，把嘴里的苦味压了下去，又酸得欲哭无泪。木着脸喝完戚少商递过来的茶，才总算缓过一口气。一边听他说话，一边用梳子梳顺头发。一只手臂受伤举不起来，便用深色的布绳把一头曲的总觉妖艳的长发松松的束在脑后。
　　“一个字——跟！你今天就陪着人家四处兜圈子吧，看看她想让你去哪里。”顾惜朝放下手里的梳子，看了一下天色，起身准备出去。
　　“等等。你去哪里？”
　　“弹琴啊，戚大侠。”顾惜朝用颇为讥讽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靛堂用高薪聘我代琴一月，我答应了。”
　　“……弹到一半不高兴了就走人？”戚少商第一个反应就是昨天那今人惊艳却中途夭折的《塞下曲》，微微为付钱的人默哀了一下。
　　顾惜朝的脸不易察觉的黑了一下，冷哼一声抬腿就走。
　　“再等一下……你烧刚退，今天就好好休息不要去弹什么琴了吧？”戚少商一闪身，挡在门口。
　　“……我高兴，干卿底事？”顾惜朝脸色变了变，淡下眼眉，不轻不重扔下一句话，乘戚少商开始发呆的时候从容的踏出房门，“叫你做的事情别忘记了。”
　　戚少商无措的注视他离开，如果他发脾气倒也罢，淡漠的顾惜朝，像是在两人之间硬生生划上跨越不过的沟渠，实在叫他无法应对。
　　走廊里人来人往，低低调笑,衣袂在行走间飘零，胭脂气或浓或淡的和在空气里，繁华过眼，看朱成碧。他远远望见顾惜朝青色的身影，慢慢地行入大堂，掀开了屋角的青绫帐，一闪身进去。
　　他静静的站了片刻，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