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坝记事》银河银河

4、第 4 章

　　王芳林老远就看见李老头在校门口等着。
　　李老头，老李，李健行。是玉坝小学的校长，教导主任，后勤部长，保卫科长，兼看门的。简单来说，玉坝小学就他一个常驻员工。
　　学校坐落在一个凹进去的山窝里，三面靠山，另一面推出去小小一片操场，竖着两个篮球架。一共三间瓦房。一间储藏室，一间当教室轮流上课，另一间是老李住着，也兼门卫室办公室档案室。
　　学校有三个年级，从四年级往上就得去团田乡里的小学。三个半脱产的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另一个教所有其他。王芳林兼着义务带带体育课，蒋睿回来之后偶尔也会过来帮忙。
　　沿着操场面对大路用红砖砌了堵墙，不长但挺高。上面用白油漆刷了“玉坝小学”几个大字。老李正在“小”字旁边踱圈圈。
　　老李有个毛病，说话爱搓手。王芳林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到苍蝇。
　　此刻他就是一边搓手一边说：“哎呀，你们可来了。”说着就往里让。“我屋里太热，让叶老师在教室先歇会儿，那边阴凉。”
　　说话间到了门口，老李笑着说：“叶老师，王队长来了。”

　　那是他们和叶玉明的第一次见面。
　　事后王芳林问蒋睿：“我是不是显得特傻特没见过世面？”
　　蒋睿咳嗽一声，然后慢慢吐出两个字：“还好。”
　　于是王芳林确定了当时自己一定是显得特傻特没见过世面。

　　他们进去的时候叶玉明正背对着他们抬头看墙上学生画的画，听到老李的声音回过头来。
　　王芳林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
　　他说的干净，不是字面上那种干净。叶玉明的眉毛和眼珠特别黑，皮肤却很白。王芳林记得初中的美术书上有一幅图，是用工笔勾勒出的牡丹。
　　叶玉明就像那幅工笔牡丹。没有一笔多余，全身是那种干净华丽的漂亮。却一点也不锋利，每一个笔触都透着圆润柔和。

　　叶玉明冲着他笑了一下。
　　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蒋睿看了王芳林一眼，拍拍他的脸，说：“回魂了。”
　　他“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要打招呼。把手偷偷在衣摆上擦了擦——他现在特别后悔没把这件印着“团田乡政府”的背心换掉。正准备伸手，却眼睁睁看到蒋睿上前一步，先伸出手去。“我是王队长的秘书，蒋睿。”
　　叶玉明显然不知道秘书这一说，脸上表情有些困惑，但还是和他握了握手。“你好。”
　　王芳林看看这个，玉树临风；转头看看那个，虽然黑了点，但也算临风玉树。不禁有些自惭形秽。但转念一想，自己竟然是这两棵树的直接领导，又忍不住得意洋洋起来。
　　重新整出个笑容，他上前一步，极有领导风范地握住了叶玉明的手。“叶老师，我谨代表全体师生，欢迎你来到玉坝小学。”
　　说完，还不忘模仿乡长上次和他握手的样子，将压在上面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
　　叶玉明很有风度地笑了。“谢谢。”
　　蒋睿不知怎么面色有些凝重。
　　老李一脸欣慰。这下终于有个能教英语的了……

　　下午他们又领着叶玉明去看了看他住的地方。那间储藏室用帘子隔了一半出来，摆了张木头的单人床和一张书桌，一般学校有支教老师都住这儿。
　　老李爱干净，所以这个地方虽然简陋，但也算窗明几净。被单枕套毛巾被都换了干净的，铺着凉席，蚊帐也新洗过。
　　王芳林有些担心叶玉明住不惯，但对方倒好像很满意的样子，还特意推开窗看了看。窗外是后山山脚，长着密密的竹子，透着阳光，打开窗映进来碧绿清润一片琉璃色。
　　叶玉明看完了，回头笑着说：“这地方挺好。”
　　他站在窗前，被深深浅浅透明的绿围绕着。王芳林看到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头有一点光，像黑夜映在湖里的月亮。
　　他顿时也觉得这个地方确实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