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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千秋 ...

  •   第十章 千秋
      漆黑的漩涡纠拽着半明半晦的乾坤,州兵营中惨呼冲天。随着毗沙门军的破城而出,虫婴开始一波一波地俯冲而下。
      眼看火把即将燃尽,魔物如蛛网般张开了阵势,再次肆无忌惮地咬穿猎物的铠甲,生啖起里面的血肉。
      就在同时,一道火墙在毗沙门军于州兵营之间霍然腾起――州司马灏簧下令点燃了粮草,将战场生生地割裂开。虫婴发出恐惧的尖叫,被点着的魔物带着火簇直冲入天,瞬化作灰烬,沙尘一般地飞灭。
      虫婴的残骸飞絮一般地飘下,然而大多数依然在貔州的上空寂然待机。灏簧身后是不足千人的残兵,多数身受重伤,倘若此时持国军的主力赶到,或是粮草烧尽,那么结局便是――全军覆没!
      “粮草若是烧光的话,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海洲擎着火把,蹙眉道。
      士兵们的脸一下子都黯淡了下来。
      玄鳞王的援军迟迟未到,而不久之后,他们都将面对一场几近虐杀的战斗。
      是必死无疑的战斗。
      “貔州的军人死也得像个男人,”灏簧目光穿过闪惑的火焰,“那些畜生要是敢吃我的肉,我就投火自焚,连同它们一起烧个干干净净!”
      粮草和火焰发出“噼啪”的爆破声――火焰逐渐微弱,黑色的漩涡如穹盖般笼罩下来。
      “对!和它们同归于尽!”不知谁喊道。
      “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把持国军困在貔州!”马上有人应道。
      “不能让这种东西再去害篌焰的百姓!”
      疲惫不堪的士兵纷纷站了起来。海洲无言地听着身后一片佩剑出鞘的声音,询问地将目光转向灏簧。
      年轻的州师将领半敛着眼,拇指繁复摩挲着剑柄上的家徽,声音低不可闻:“……抱歉……”
      “你们看!不得了了!”
      突然有人惊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后方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海啸般滚滚涌来――是持国军主力!?
      貔州……已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此时的境况,无疑是将他们生生地推进了死路。
      “不会真的就这样完了吧?”灏簧十指紧拽着佩剑,瞠目结舌地看着汹涌的魍魉军团似帷幕般将天空仅有的光芒遮蔽。
      而就在此时,火墙那方的毗沙门军传来一阵骚动。虫婴即刻变换了阵式,转而迎向疾骋而来的魍魉军团。
      双方在空中冲撞、交锋,天地刹那混沌。魍魉的斗气搅动着风云翻涌,拉掣着士兵的铠甲“噼啪”作响。
      混乱的空战中,翻闪着一面刺着玄武的战旗,旗面上赫然地描着一个黛黑的“玄”字。
      玄字旗!?
      “是‘鬼师’!”海洲恍然,脱口而出。
      那不是持国军,是玄鳞王麾下的‘鬼师’!
      “真的是‘鬼师’!貔州有救了!”
      ――绝望的士兵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小鬼来得可真晚啊!”灏簧捶了捶脖子,释然地吐了口气。

      少年面无表情地骑在蜒洄背上,西悬的缺月正映着他苍白绝美的侧脸。
      半边天际搅起一片浑浊,“鬼师”的前锋军疾若火石般直贯穿虫婴形成的漩涡。天空唳嚎乍起,“鬼师”似森蚺般将漩涡一节一节地缠绕,肃杀的鬼气形成一道结界,将阵式崩溃的虫婴死死地封在里面。
      冥狩口中默念咒语,合十的手掌间迸泻出玛瑙色的异光,被封在结界中的虫婴惊恐地嘶叫起来――结界如玻璃般渐渐被一道道交错的光刃迸裂,“鬼师”松开了纠缠,就在冥狩一声“急急如律令”落下,结界连同虫婴一起――骤然粉碎!
      “小鬼……”灏簧随着身边欢呼叫好的士兵一起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少年和虫婴飘絮般的残骸。
      眼见同伴身死,虫婴旋即疯狂发起了反击,咆哮着席卷而来。冥狩微闭双目,发丝无风而动,在虫婴离他十步之遥的霎那,倏然振开双臂,积蓄的灵力须臾间迸射,他身后的“鬼师”似是接到了指令,飞速地迎向急袭的虫婴。
      风声宛若鬼泣,将少年洞穿,魍魉搅动的劲风掀掣起他玄黑的衣袂。
      “主人,你的气息很乱……”蜒洄森然地提醒道。使役魍魉事实上是通灵者和魍魉定约,魍魉为其主使役,而身为主人的人也相对地要成为魍魉妖力的源泉,因此操纵魍魉带来的必定是元气大伤的反噬。而一旦冥狩体力不支,失去知觉的话,契约便意味着失效,失去约束的“鬼师”会倒戈噬主。
      “蜒洄,我的角好疼……”冥狩寂然地看着眼前生死剧变,“‘国脉天数尽,四子代受劫’,‘神之人子’居然长着鹿蛮的犄角,多可笑啊……”少年的长发被一股惊风掠起,“篌焰的生死为什么会决定在流着外族之血人身上,而且还是被篌焰灭绝的种族……?我真的好累……是不是我的出生根本就是个错误?为什么篌焰要容许这样的错发生?”
      “主人,如果过去已经无法挽回的话,就好好把握未来吧。”蜒洄微敛着双眼,然而紧接着它一颤――什么东西,滴落到它背上。
      冥狩……在哭?
      “蜒洄,我……我想看到不再流血,不再有杀戮,没有孤魂野鬼的篌焰,我想看到每个人都可以掌握自己命运,幸福地生活下去的……篌焰……”
      冥狩突然重重地将头埋进坐骑的后背,剧烈地抽泣。
      ……无论贫富贵贱,无论身上流着什么血,无论人和人之间有多么的不一样,每个人都能把握自己的未来和命运,即使无法改变“开始”,却可以掌握“过程”和“结束”……这,就是他想看到的篌焰吗?还是想看到这样的自己?――蜒洄默然无语地俯视着下界――
      对一切的恨可以感化,惨痛的回忆可以强行抹杀,任何东西总是会回到原样,但心灵的伤要愈合的话,就必须承受更强烈的痛。
      冥狩真正恨的不是身上鹿蛮的血,不是天生的通灵能力让他所看到的污秽,更不是他的兄长,而是无法抓住命运的自己。

      下界的战场狼藉一片,灏簧拾起一支长枪,挑开了火堆,火花直溅入天,随后如落英般款款飘下。
      原本陷入苦战的州兵振奋了士气,几声震天的号呼,揭开了反攻的序幕……

      天承二十九年十一月廿九,貔州州师偕同“鬼师”大战宁生门两军,毗沙门部全军覆没,持国军苦战数日后,被驱赶至百里之外,宁生门元气大伤。同年十二月三日,前宗龄王嫡子南宫鸣率先父旧部攻下西北虢郡,屠城三日,虢郡尸骨成丘,鲜血如沼,房屋城廓皆为焦土,尸臭血腥,几里之外犹依稀可闻。

      帘外飘雪轻漫,在琉璃色的天光下打着旋,偶尔飘到室内,转瞬消融。
      少年卧在榻上,对着外面发了半天的呆,终于决定起床。
      “你醒了?”帘子被挑开,走进来个银发素衣的女子,约莫二十岁的样子,肤如凝脂,明眸似水,身上流着一股子不沾俗尘的淡漠。
      “你是谁?”
      “我是姬舒罗。”
      “哦,我叫蘼央。”
      “我知道你叫蘼央。”姬舒罗淡淡一笑,塞给蘼央一个暖炉暖手。
      “哦?你知道?”少年莞尔,“那你可知道绑架皇子该当何罪?”
      “要不是我,你还能活着?”姬舒罗掀起帘子,外面半边晴明,半边落雪――那是绛翎和雪裘交界地特有的景色,“我本来奉命夜探玄鳞殿,正好看到大皇子要杀你,要不是我在你被火烧干之前用瞬移把你救出来,只怕这世上不会再有蘼央这个人了。”她说起话来毫不客气,然而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波动――空洞……彷徨……近乎于漠然的高傲。
      这气息……
      蘼央猛然想起“小云落骄”一战,败退枭摩鸦后,在自己的幻境中出现的,正是眼前的这个女子。
      “雨乃上苍之泪,”蘼央呆然地看着姬舒罗,自语似地喃喃,“当泪已哭干,悲伤依旧无法抑止时,眼睛就会流出血来,这样的雨……或许会下很久吧?”
      姬舒罗愕然地抬起头,然而转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你的笛子……之前替你保管的,现在还给你。”她从袖子里取出“奈何”,小心地递过去。
      “多谢。”蘼央跟着回过神来,抱歉地冲她笑笑,又开了个话头,“这里是焯郡吧?”
      “是焯郡的鲇须山,外面的人也叫这里‘宁生门’,不过你放心,有我在陆凝蛸不会杀你,之所以把你留在这儿,是因为这里比外面安全得多。”姬舒罗凝看着变幻莫测的天光,斑斓的光华后,隐隐地闪着颗赤色的星斗,“你昏迷了一个月,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你刚才问我知不知道绑架皇子该当何罪,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抓住你,无论生死,可以的到黄金五百两,然后就能成为北方陆州州侯了。”末了,她嘴角掠过丝淡不可见的幸灾乐祸,“这是圣旨。”
      “我怎么觉得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打击我?”那张娃娃脸冲她邪邪地一笑,整个人往椅子上一靠,竖起左腿,左手搭在膝盖上,“‘父王’要杀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再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这次太高调了。悬赏天下人捉拿我,应该会安个罪名吧?他判了我什么罪?”
      “他说你乱朝纲。”
      姬舒罗话音刚落,蘼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从来都不管朝上的事……否则怎会朝政日非?怎么说也得找个说得过去一点的罪名嘛!”
      “他还说……你杀害皇亲国戚,是为谋反。”
      “我帮他除乱党,他还不谢我。”
      “他怎么敢谢你?被你杀死的是南宫鸣的父亲,听说他为了替父报仇,已经把朝廷逼得火燎眉睫了。”
      蘼央一怔,“南宫鸣?他做了什么?”
      “他放言篌焰若能交出杀父凶手绛翎王,南氏则依然是篌焰的忠臣,否则便是逆臣,不久前他刚攻下虢郡,”姬舒罗刚想接着说“屠城三日”,陡然意识到了什么,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
      “他没有屠城?”蘼央侧过脸,似问非问。帘外天光透入,垂腰的长发泛出奇异的颜色。
      “没……没有。”
      “那就好,”蘼央长舒了口气,细琢的眼角淡淡笑开,“我听说很多造反的人一旦攻下什么重城后,就会屠城立威,还好……他不是那种人。”
      他起身缓缓地走到庭外,雪下得很好看,澄彻的眸中透出一贯的笑意,“是啊……南宫鸣不是那种人……”
      话音刚落,雪地赫然地被溅上一片血沫。
      “蘼皇子!”姬舒罗赶忙上前扶住他,然而蘼央却没事儿似的站在原地,脸色也没有吐血后必然的苍白,“之前当胸一剑倒没要了你的命,怎么现在好端端的,会吐血呢?”她一边小心的扶他进屋,一边利索地把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可能没事?君若那一剑可是恶狠狠地刺下去的!”蘼央嘟着嘴抗议。
      “他刺偏了,”姬舒罗扶蘼央坐下,直直地看着他,似在猜他的心思,“从你的伤口看,剑一开始是直指心脏的,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剑路中途改变了。”
      “我若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人总有一死,相信蘼皇子不会没有这样的觉悟。”姬舒罗在他面前坐下,她的眼神清澈傲然,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然而口吻却是异常的肃杀。
      蘼央低下头,淡墨晕染般的双眉绽出一抹浅笑,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姬舒罗,只等她说下去。
      “蘼皇子既然是明白人,那姬舒罗也就不说多余的话了。从蘼皇子刚才吐血的症状看,想必是中了‘咒’吧?”
      蘼央默认地笑笑。
      那是“生咒”,也就是返生的巫术。世人还魂之术多不胜数,但正正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就只有“生咒”。巫师将被斩杀的生灵的怨念附在它的内脏和血液中,再灌入死者口中,让死者“吃”下生灵之血,生灵的怨恨越强,返生的把握就越大,所以巫师常会用犬、鹰之类灵性极强的生灵。
      蘼央心知自己本来阳寿已尽,是后来被人弄活的,但关于“生咒”,也是他在大唐修业的第五年才知道的。
      “我过去有一个朋友就是这样复活的,”姬舒罗幽幽地道,声音很轻柔,也不在意蘼央有没有在听,“死人通过这种仪式复活后,必定百病不侵,然而积蓄在肉身里的怨灵会慢慢反噬人类的躯体……与其说那是返生,不如说是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生命。”清冷的眸子刹那闪过丝异色,“返生的人……一般只能多活十五年,运气好的话,也过不了二十年……”
      “这可说不定,本人师兄有个故交,一活就是一千年。”蘼央戏谑地插口道。
      她冷定地看向蘼央,眼神几乎渗透了此地的每一寸空气,沉默良久,朱唇轻启,眼中掠过些许苦笑,“蘼央,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他能轻易地驱走枭摩鸦,他能煽动江湖游侠窥探宁生门,再是临时改道玄鳞,刺杀南司卓,消耗了观月山和泰阿的战力,不得不使他们休养生息以求自保,不久前更是促成貔州大捷,让宁生门折损了一整个毗沙门部……
      这样的人,必然是枭雄、是霸主,但眼前的人却没有权欲,没有野心,然而也没有人能控制他,连生死都牵累不了他……一个近似于“神”的人。
      这种人,她从未见过。
      然而就是因为看似完美,光华背后的影子才深不可测。
      “你要这样看多久?”蘼央笑道。
      她突然一怔,冷冷地转身,银色的发丝拂过蘼央的肩,“你会死的,中了“生咒”的人,本就活不长,劳心劳力,都只会损耗人的性命,随后会不断地吐血……一直到死。
      “你固然是‘神之人子’,可毕竟不是神佛,请谅解我的多嘴――只是眼下篌焰已是一颗摇摇欲坠的果实,天承已经下令缉杀你,君若不念血亲之情痛下杀手,这样的国你还要保护?姬舒罗实在是不明白。”
      固然是“神之人子”,可毕竟不是神佛……
      蘼央把玩着桌上玲珑的茶具,嘴角掠起一丝异彩,风雪陡然贯入房间,掀起他微皱的衣摆,“可我偏要做一件……连神佛都不敢为的事情。”

      貔州城里。
      血战的阴霾业已尽净。虫婴残骸成丘,堆积在城外,风一吹,便像飞灰般旋于半空。魍魉密集地伫在了望台的边缘,警惕着远方的动静。
      冥狩在它们的围簇下,静望着血光笼罩的貔州,眉头紧蹙,心事重重。
      数日前,貔州州师偕同“鬼师”力战宁生门,守住了貔州的防线,然而当大获全胜的州师打开城门时,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已经被掏空的城中,零碎地横置着残肢碎肉,被吸干骨髓的断骨积成了一个个小山,堆积在殷红的街沿。
      为什么那些门众能在水尽粮绝的城中支持如此之久――在城门打开的霎那,答案,赫然昭揭。
      莫非这就是人类的根性?这就是那个“不再有孤魂野鬼的篌焰”?
      蘼央……你究竟想将篌焰引导到一条什么样的路上呢?
      “我现在想一个人清净点。”冥狩突然开口,冷锐的视线渐渐后移――灏簧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
      “臣特来感谢玄鳞王的援助,也多谢你肯让貔州百姓撤到玄鳞,这样就算再打仗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前半句自然是信口说来的客套话,而说到后来,灏簧的神色则是肃穆的,“这一仗,打得真是惨烈啊!”
      冥狩不语。
      “若换作我们被敌方围困,会不会同样蚕食同胞血肉呢?”灏簧迎向极北猎猎低呜的风,重重地叹了一声。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冥狩森然问道,眸中闪惑着不符年龄的冷酷,“你来找我不会只想说这些吧?”
      方才说完,一样东西“嗖――”地一下朝冥狩飞来,他随手一接――是黄金卷轴――圣旨!?
      “这是干什么?”他瞥了灏簧一眼。
      “我听闻不久前龙神将军被一道圣旨召回了羽歌,想必他那道圣旨和我的这道,内容是一样的。”
      冥狩听出他话中有话,狐疑地展开卷轴,才扫了一眼,突然冷笑:“什么东西!”掌心火光一烁,圣旨转眼成灰。
      “你把它烧了,叫我怎么向主上交代?”灏簧一脸无奈地挠挠头,眼中释然的笑意一闪即逝。
      “你不必交代。”冥狩回过身――自貔州大捷以来,这算是灏簧头一回正面看冥狩的脸。
      那双烟水晶般的眸子,依然犀利刻毒,扑闪着鬼魅般莫测的光泽,只是此刻平添了一分……希冀。
      灏簧从没想过,能从冥狩的眼中,看到这样的东西。
      “我有话要问你,”少年深思了片刻,坐在了了望椅上,黑眸淡淡地注视着他,“宁生门造反近一年,以西、北为突破口,西部雪域自我三皇兄死后,便不攻自破;北部貔州一直是乱党久攻不下之地,我想问你,貔州在此期间,朝廷如何配备貔州军饷?每月向貔州调拨多少人马?”
      “军饷是按人头配给的,至于军备人马……”灏簧迷惑的脸霎那凝固,眼中无数次闪过难以名状的神情,“军备人马自九个月前,朝廷就没有调配过。”
      冥狩单手支着头,双眉紧蹙,沉吟许久,叹道:“果然。”
      果然不是真皇帝!
      灏簧戏谑的脸也渐渐凝重起来:“貔州只是篌焰北部的一座小城,兵力配备本来就少,可眼下西部已被宁生门所控制,貔州已成兵家必争之地,倘若貔州也被攻破,篌焰就等于被人绕到了背后,这种常识……主上不会不懂,危急存亡的时候,还下这种圣旨,难不成……”他眉头轻轻挑起,试探地看向冥狩,“难不成主上根本就没打算打这场仗?”
      “我给不了你答案,”冥狩将头枕在椅背上,凝望着湿气氤氲的天空――似乎又是个骤雨将至的傍晚,“你只需守着貔州,至于圣旨,你就当从未收到过。”
      灏簧陡然笑开,耸了耸肩,俯身单膝跪地,右手轻轻地按着地面,以示忠诚,随后大笑而去。
      冥狩紧阖着双目,长发披垂下来,在微湿的气流中似动非动。
      ――蘼央……这就是你的篌焰?这就是你要我努力守护的篌焰?我不甘在黑暗与鬼魅的纠缠中挣扎到死,所以我听你的,我战斗了。我想看看自己赌上一切所守护的那个不再流血、不再有杀戮的篌焰,然而……究竟该怎么去做呢?
      他睁开眼,眸中映着天空晦暗的色泽,他薄唇轻启,念着方才所见的那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子蘼央,身居绛翎王之位,恃宠而骄。心图不轨,谋位以久。杀皇亲、乱朝纲。更挑唆王亲叛国屠城。人神共愤。今封貔州司马灏簧为镇南将军,率精兵五千,偕同能登候、奥陶候以及神威将军•龙神尧攻打绛翎,诛杀叛臣。钦此。”
      冥狩唇际抿出一丝讽刺的微笑――这步棋走得何其高明?一旦灏簧奉旨起兵,蘼央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绛翎生灵涂碳;即使灏簧起疑,借口推托,这一道圣旨就足以搞得军心涣散,貔州随时都可一攻而破。
      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父王”是万万没想到蘼央已死,他自身的真假已被怀疑。而他迫不及待地诛杀骨肉至亲,无疑是担心自己身份被揭穿的最好的证明。
      “蜒洄。”他轻唤,身侧的虚空中随即现出一头魍魉的轮廓,“有没有查到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的底细?”
      “羽歌城外设了护法结界,我们无法接近。”蜒洄低声答道,随即又没入虚空。
      “哦?”冥狩蓦然起身,眸中冷嘲一闪即逝。
      若真如此,那他想要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然而……父王,那个曾让他恨过、怕过、鄙夷过、敬爱过的人,那个王座真正的拥有者,如今又在何方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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