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梦境与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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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傍晚，空气中最后一点暖意已随着夕阳一起敛尽，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俱是行色匆匆。
萧瑟的晚风骤然吹过，便有金黄色的叶子哗啦啦地从马路两边高高耸立的梧桐树上盘旋落下，平铺在不甚干净的街面上。
更有一些随风飘落在马路边低矮简陋的建筑物上，又被谁随手扫落下来，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无可奈何地降落尘埃，很快便被路过的车辙压过，脚步踩过，再也不复光洁绚丽的颜色。
一片车水马龙的喧嚣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瘦小男孩儿背着大而破旧的书包，孤零零的一个人，低着头走在马路上，似乎四周的喧嚣热闹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落寞，一片落叶调皮地停留在他乱糟糟、乌漆漆的短发上。
男孩儿抬起头，伸手摘下那片黄叶，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趣，又漫不经心地将它抛下。
转眼间男孩儿已经来到了一个黑黝黝的巷子口。抬头看看不远处的一座四层老式简易楼房，不意外地于一片橘黄色的灯火间辨别出属于自己家的那扇窗，还是暗着的。
心下一紧，男孩儿猛冲进胡同一路小跑上去，大了不知道几号的球鞋在男孩儿脚上变成了拖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很大的“啪嗒”、“啪嗒”声。
狭窄的楼道里堆满了过冬储备的大白菜和黑乎乎的煤球，显得更加拥挤。
有人在门口支起灶炉炒菜，“刺啦”一声，阵阵油烟升腾弥漫开来，夹杂着青菜的香气，以及女人的尖厉叫骂声“要死啦，有没有公德心的啊，老娘的新裙子都被溅上油点子了……”
男孩儿对这些早已熟视无睹，瘦小的身体风一般地从中穿过，一口气跑到楼尾一扇生锈了的铁门前面，喘着气摸了一把脸上细密的汗珠，掏出钥匙对准门上那把大大的挂锁。
“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打开，傍晚的余晖随之倾泻进去，昏暗的房间里依稀可见几件老旧的家具。
男孩儿摸到门边墙壁上的灯绳，轻轻一拉，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灯白炽灯绽出刺眼的光芒，使得男孩儿不由得眯了眯双眼。
凌乱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男孩儿尚来不及放下书包，便快步拉开侧面一扇虚掩着的房门，露出一间小小的卧室。
大约是因为这件小卧室的四面墙壁上都张贴了一些黄旧的卡通壁纸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房间里的家具实在是少的可怜，与外间的凌乱相比，竟然还算得上温馨整洁。
铺着淡蓝色床单的单人床上，在正中间处鼓起一个小小的凸起——那是个更小的孩子，手脚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圆乎乎的小脸，嘴巴微微地嘟起来，嘴角处流出些些口水，显然正睡得香甜。
男孩儿站在床边看着孩子的睡颜，不由得扯开嘴角，也笑了。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棉被一角，不出所料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只皱了一下眉头，男孩儿便轻车熟路地解开系在宝宝腰部以防止他活动的布绳，给他换上干净的尿布和小衣服。
孩子被他吵醒，红红的小嘴一撇就开始哭。
男孩儿将他抱在怀里，在小小的卧室里走来走去，轻轻拍着哄着，一叠声的“哦哦哦……宝宝乖……宝宝听话……哥哥疼宝宝……宝宝不哭……哦哦哦”。
宝宝哭了半天才终于安静下来，勉强睁开一双泪蒙蒙的大眼睛，吮着手指，挂着泪珠，抬眼看着正怀抱自己的男孩儿，忽而又咧嘴笑了，眼珠乌溜溜的甚是好看。
男孩儿也被逗乐了，亲亲宝宝的脸颊，就想把他重新放下来。不料宝宝一挨着被褥便又哭闹不休。
男孩儿无奈，只好再将他抱起来，哄得高兴了，却也不敢再放下他，只小心翼翼地用背带将他缚在自己背上，这才开始动手收拾地上的脏衣服。
将一堆脏衣服全浸泡在大大的洗衣盆里，男孩儿转进厨房，开始淘米做饭。
他身量太短，只不过刚比灶台高那么一点点而已，做起事来实在是费力气的很，何况还背着个孩子在身上。
不过许是早已习惯，男孩儿一边忙活着，还一边不时地扭头和背上的宝宝说话。
“咱们晚上继续喝粥好不好？……宝宝想喝小米粥还是大米粥？宝宝喜欢小米啊……那就还是小米粥吧……”
宝宝不过一岁，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只是趴在他的背上依依呀呀的吐口水罢了。
好容易煮好了粥，男孩儿将宝宝放在一张旧沙发上，拿一只小瓷碗盛了来，小心地吹凉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
宝宝却不怎么合作，小脑袋左摇一下右摆一下，半天才勉强咽下一口，小半碗的米粥足足喂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
男孩儿倒也不烦，只是一味地哄着，劝着，最后见他实在是不要吃了，才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全扒拉进自己的肚子——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中午就吃得少，此刻着实是饿坏了。
吃完了饭，男孩儿又陪着宝宝玩耍了一会儿，便想要哄他继续入睡。只是宝宝白天睡得多了，现在精神好得很，怎么也不肯躺在床上。
男孩儿捏捏宝宝嫩嫩的脸颊，笑骂道：“你个小坏蛋，就只知道淘气，哥哥还要写作业呢……”
宝宝一只手指吮在嘴里，满脸无辜地抬眼看他，笑嘻嘻地发出一点类似“啊啊……咯咯……咯咯……”的声音。
男孩儿听了却无比兴奋，把宝宝重抱在怀里和自己面对面，“来，宝宝，再叫一声，‘哥哥’、‘哥哥’……”
“个各……”宝宝在他怀里扭来摆去，很努力得模仿哥哥的发音。
“呵呵呵……”男孩儿乐坏了，一连声地夸赞，“宝宝真厉害，宝宝真聪明，宝宝会叫哥哥啦……”
宝宝像是听懂了是在夸赞自己一般，“咯咯咯”得笑得更欢。
兄弟俩笑闹了一会儿，男孩儿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又看看自家门口，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将宝宝抱在膝盖上坐好，一手圈定了他小小软软的身体，另一只手从书包里掏出书本纸笔摊在小方桌上。
“宝宝乖啊，哥哥今天要做三十道算术题，抄两篇课文呢。”
宝宝才不管，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便去抓桌上的纸，哧啦一声，便撕下小半张。
男孩儿急忙从他手中夺过自己的作业本，轻斥道：“宝宝不要捣乱，明天一早老师还要检查哥哥的作业呢。”
说着又把他揽紧一些，便开始埋头写作业。
哥哥不和自己玩，也不和自己说话，宝宝很无聊，胖嘟嘟的小身体扭啊扭的，扭了半天也不见哥哥有反应，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哥哥的手臂上。
他刚刚开始长牙齿，看见什么都想啃，何况面前这个感觉还是肉肉的东西，于是呜啊一口咬了上去。牙齿太少，也太小，啃来啃去也没咬到什么肉，倒是口水沾了哥哥半条手臂。
男孩儿也不理他，由得他去，只一门心思做作业。等终于算完了三十道算数题，心里稍松了口气，想着可以休息一下哄哄宝宝睡觉啦……
……却猛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刚才还压在自己身上的沉甸甸的重量骤然变轻了。
他忙一低头，当下便吓出一身冷汗——只见自己兀自虚虚地半环着手臂，但怀里哪还有宝宝的身影！
男孩儿焦急万分的站起来转着圈儿地四处寻找，可是没有……卧室、厨房、门里、门外，哪里都没有……
一直一直抱在怀里的弟弟……不见了……没有了……
怎么就会突然没了呢？
他迷茫地想着，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怔怔愣愣地待在原地想了半天，忽觉心口绞痛难忍，“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
凌非从床上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汗涔涔的。摸了摸头上的冷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似真似假的梦境……
凌非皱皱眉头，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总感觉那里还是湿湿的。
带点烦躁情绪，凌非抓起一个软枕压在自己头上，想要把自己埋进黑暗中，仿佛这么做就能遗忘掉一切似的。
不过到底是睡不着了。
第一缕晨曦已经隐隐透过天蓝色的帘幕照射进来。
翻身下床，拉开厚厚的落地窗帘，凌非站在一整面干净明亮的玻璃墙前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此刻东方天际已白，淡淡霞光初照，绿树红花相映间，不时地有鸟儿的身影掠过。看起来，又将是美好的一天。
这种感觉让他从心底里大大舒了一口气。
翻出一身运动衣套上，推门而出，凌非开始了每日从不间断的慢跑晨练。
凌非所在的是一个位于城郊的新建高档小区，建设初衷即是为了迎合都市新贵们远离尘嚣，回归自然的身心要求，故而不但私密性做得到位，绿化工作也做得相当完善。
从凌非家门口出来，就有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平铺在绿树杂草间，直通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围着山顶的八角凉亭旋转一周后，又盘旋着从山丘的另一侧延伸下去。
凌非沿着羊肠小道跑了一个来回，最后在山顶上停了下来，深呼吸几口初秋季节特有的清冷空气，顿感整个人神清气爽了很多。
于是越发觉得，自己上个月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砸下所有积蓄在这种贵得离谱的地方买下这栋独立的二层小楼的决定真是英明。
心里暗自得意着，转身准备下山，只听“砰”地一声，似乎是撞到了什么硬硬软软的东西上面，紧接着又听到一声闷哼。
“啊！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您！”凌非转身见是自己撞了人，忙向对方道歉，心里却很是诧异，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一大早都会上山跑步，别说人影，连鬼影都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
这么早的时间突然从背后冒出一个人来，真是怪吓人的。何况刚才这人还离自己那么近！
为了运动方便，凌非没有戴眼镜，不过好在离得近，约摸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只见他用一只手捂住被撞到的鼻子，盖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眉眼倒像是年轻精致的样子，另一只手对着凌非摆了摆，勉强笑笑，“唔……没关系！是我太莽撞了，看见有人晨练，就想过来打个招呼……”
凌非听他这么说，立马没了愧疚感，并在心底里默默向对方翻了个白眼。
公共地方，彼此又不认识，你跑你的，我跑我的，有什么好打招呼的？
不过听说很多老外都爱和陌生人打招呼，而这个小区里住的人又是留学回来的比较多，大概是和热情的老外学的毛病吧。
但是到底还是有那么点过意不去，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借机敲诈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小心翼翼道：“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这小区昂贵就昂贵在配套服务完善，虽然远离市区，但社区医院里却配备了不少医护人员，听说里面不乏医术精湛之辈，只是凌非还未来得及、也没有机会去瞻仰一番。
那年轻人倒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一只手继续捂着鼻子，大度地摆摆手道：“不必了，就是有一点酸而已，估计一会儿就会好，哪里用得着上医院那么夸张。”
既然对方都已经如此表态了，凌非也就不想多惹麻烦。再次向对方道过谦，便转身离开——他的小公司才刚刚步入正规，万事尚需自己亲力亲为，并无太多悠闲时光和他人瞎耗。
清早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凌非的心情。继续慢跑回家，冲过澡，自己动手做了简单但还算营养的早餐，吃饱喝足后启动自己的爱车一路向处在市中心的公司飞驰而去。
只是，他今天的好心情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梦境与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