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知木栖一

85、争吵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舒沉都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安静，他没有报警，也没有提出验伤的要求。再后来，明桐不知调查出来什么，带上手下大摇大摆到舒沉的病房关门谈话，随后简爱竟接到舒沉同意等伤痊愈后与朵朵进行骨髓移植的消息。
　　女儿可以获救这件事令简爱欣喜若狂，但她头脑中还留有一丝清醒，她找到纪清平面对面询问对方的意见，而纪清平只是沉默片刻，叫她不用管舒沉目的是什么，毕竟朵朵的手术才是最重要的。
　　简爱心中还有疑惑——许诺明枫纪清平三人同时住院太反常了，肯定有大事发生过，可是大家从始至终都有事在隐瞒她。
　　于是她向纪清平询问一切的前因后果，否则她不敢让朵朵接受移植。
　　纪清平沉默许久，如果是曾经的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而如今的他心中多了些勇气，也超脱许多。他想让简爱做好心理准备，轻声问道：“你能不能接受，曾经全心全意爱过的人，其实内里与外在是截然相反的模样？”
　　简爱经历过怀孕五个月被舒沉以出国留学的借口抛弃，早就见识到舒沉丑陋的内心，但听到纪清平的话语，一瞬间意识舒沉竟还做过更恶劣的事情，然而她几乎没有犹豫，决定直面一切。
　　纪清平望着眼前已经鼓足勇气的简爱，感概多年光阴已过，她早已不再是遇事只知惊慌哭泣的小女孩了，于是放下心来，向她缓缓道来——
　　得知所有真相的简爱大脑一片空白，震惊许久，她回想起纪清平曾经一系列反常行为，终于理解了这些痛苦的根源，她为自己的无知懊悔不已，然后是对舒沉无耻行径的无比痛恨。
　　纪清平还劝道：“朵朵需要他的骨髓移植，我让大家瞒着你，只是不愿你有压力，毕竟朵朵还要动手术。”
　　简爱仍是沉浸在悔恨中，流泪道：“……朵朵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都怪我……当初为什么瞎了眼找上这么个人。为什么你要遭受这样的事……如果不是你顾虑我和朵朵，他也不会这么嚣张……”
　　纪清平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不要想太多，做出错事的是他，你和朵朵是无辜的。另外，我还要感激你们，若不是你们多年的陪伴，我或许早就死了。”
　　想及他刚刚讲述过的几番求死经历，简爱心惊胆战，“就算他肯捐出骨髓，我也不会让朵朵认他的，朵朵只当你是她的亲生父亲。答应我，你一定要看着她长大成人，看到她身披婚纱的模样，你一定要答应我！”
　　纪清平微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近乎虔诚地勾起她的小指，和她拉起一个勾。
　　一瞬间，简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温柔开朗的邻家小哥哥，而自己变回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十几年光阴一瞬而过，回首却俨如隔世，她低下头，不禁又落下眼泪。

　　明枫得知舒沉愿意捐骨髓的第一反应是认定那混蛋又在作妖。他先去找舒沉，但得知对方早已出院不知所踪，于是他转而去找大哥明桐，询问具体二人之间说了什么。
　　明桐叼着烟道：“没什么，我派出的人找到当初为舒沉做出不在场证明的证人，拿到证人翻供的录音。我把录音一放出来，他就老实了。”
　　明枫被惊得差点跳起来，“你用这段录音和他做交易了吗？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警察呢？”
　　“这只能说明他当时可能在死者坠亡的现场，记住，是'可能'。退一步说，他也可以声称自己当场劝过死者不要自杀，只是没劝动，后来又怕身陷麻烦而装作不在场。他怎么说都可以，毕竟我们手上没有他杀人的直接证据。”
　　“间接证据也是证据啊，就算希望渺茫，能做的尽量也要做。按照你的逻辑，那么追查几十年才最终找到凶手的杀人案又怎么说呢。”
　　明桐不耐烦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我为得到这个把柄费了多少精力、花了多少钱，花钱买来的证据，舒沉同样也能出钱摆平。纪清平惹到的是一个疯子，我能制住他，只因为疯子目前还想伪装成正常人。记住我的话，没有一击必杀的可能就先不要逼急他，免得他狗急跳墙做出更加恶劣的事，我们要顾虑的太多，不值得和这种人拼死拼活。”
　　明枫不情愿道：“但他分明害死了一个人啊，还有清平，一辈子都被他毁了，他应该要有恶报的。”
　　“有没有恶报是上天的事，我只管保护自己人。我威胁他如果再找上你和纪清平，就派人废去他作画的那只手，不论任何代价。你们以后的生活可以平静安稳下来，这就够了。”
　　明枫还是感到不平，转身愤然而去。明桐察觉到他的情况不对，连忙喊住他道：“你要做什么？”
　　“凭什么恶人没有恶报，我现在就去把他的手废了！”
　　明桐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因为这些破事，大家忙前忙后人仰马翻，尽早了结不好吗？”
　　“你现在嫌我麻烦了吗？那为什么要一直管着我。”明枫说着说着，积压已久的委屈也不禁翻涌上来，“从小到大你就管着我，我知道你是大哥，样样都比我优秀，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脾气。我不想让他再去害更多的人，咱家算是很有家底的，对付他都不容易，何况其他像清平那样无钱无势的人。我是不聪明，但我愿意和他耗上一辈子。虽然法律上我无法制裁他，但我可以让他知道，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一直等待他露出破绽，这样他至少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害人了。”
　　明桐火气也上来了，“你当我愿意管你吗？你有精力陪舒沉耗，但舒沉报复不到你身上，就只会去折磨纪清平，你真想把他置身于危险中吗？你一意孤行惹出一堆麻烦，到时候还不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和当年母亲去世时一样。”
　　明枫一惊，“这关母亲什么事？”
　　“母亲去世不就是因为你吗？你说怕中考期间紧张，我本打算向大学请假去陪你，你又说不需要，非要叫外地谈生意的母亲赶回去陪你。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我也不会中止学业抛弃出国的机会代替她照顾你，还要费心费力接手家里的生意。你有体谅过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吗？除了一根筋耍脾气，你还能做什么？”
　　听到此话，明枫顿时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他曾经数次为此事自责过，也懊恼过，但当年继父和大哥都劝导过他，让他不要责怪自己，后来他就慢慢走出来了，却没想到大哥心里一直是怨着他的……
　　仿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不敢再想下去，转头便跑了出去。
　　明桐没有再去拦，他呆坐一阵，如同被自己脱口而出的恶言震惊到了，下意识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向地上摔去，无数玻璃碎片四散飞溅。随后卧室的门打开，年小森的脑袋默默从门中探出来，发觉明枫已经离开了，于是一脸懵逼地走了出来。
　　年小森望着满地的玻璃碎片道：“你们兄弟俩真是……不吵则已，一吵就这么凶啊。”
　　明桐烦躁至极，年小森此时说话对他而言和苍蝇乱嗡没有两样，他腾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抓起年小森的胳膊将对方轰出家，然后把大门狠狠地关上。
　　年小森杵在房门前又懵逼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猛踹大门喊：“艹，这是我家，要滚也是你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