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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完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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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外
作为当朝宰执之一的杨愔早早就率领百官在城外等候今日返都的皇太子。
约莫一刻过后,官道上扬起了熟悉的军旗。
声势浩荡的队伍中,位于中央的太子銮辂尤为醒目。
待到队伍停下,杨愔率先作揖行礼:“恭迎殿下。”
“免礼。”倚靠在被兵士撩起的貂裘帘子旁,高纬好整以暇地听着杨愔复述皇帝的命令:“殿下,陛下有圣谕:皇太子返都,即命其速至万寿堂觐见,不得延误。”
语罢,见高纬似是无动身打算,他忙补充了一句:“臣想应是陛下心焦您的伤势,才下了此口谕,还请不要耽搁。”
高纬闻言,终于眼眸微动,不冷不热地盯着杨愔半晌后,才忽然露出一抹淡笑:“知道了。有劳姑父相候,孤这便去万寿堂。”
杨愔只觉得被太子盯着的那段时间里心腹发寒,直到高纬移开眼,才感如释重负。
暗道皇太子已有人君城府的同时,嘴上也不忘应了一句:“恭送殿下。”
※※※
晋阳宫,娄太后寝宫——万寿堂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皇祖母。”一到万寿堂,高纬便朝御座上的三位恭敬行礼。
“免礼,纬儿过来让我看看。”“是,祖母好好看看儿。”高纬乖乖坐到娄太后膝前,显出一派难得的儿童稚气。
娄太后端详高纬脸颊,又打量了一番她的身形,蹙眉叹道:“纬儿在边境受苦了!”
“呵!”还不待高纬回话,另一旁的高湛便已经忍不住出声:“太子都敢擅自离京了,边境的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高纬闻言,忙作揖道:“之前听闻边境有变,又见父皇为之夙夜忧虑,便想尽力为国为君分忧,却忘了储君职责。还望父皇恕罪!”
顿了顿,最后又补充道:“多谢父皇不但不治罪儿臣,反而下诏替儿臣圆补。父皇爱子之心,儿臣感激涕零!”
青云关解围不过一月,高孝瑜便带着援军与宣召高纬回晋阳的诏书来到了边境。
而更让高纬松一口气的是:诏书中一并褒奖了高纬完成援救的军功。
这也就表示高湛算是认下了朝野猜测是他命皇太子亲自至边境这件事,如此一来,不仅赦免了高纬擅离都城之罪,也避免了高纬被御史台弹劾的窘境。
否则今日在晋阳城外迎接高纬的就不是杨愔率领的百官,而是御史台与宗正寺的官吏了。
高湛闻此,方面色稍霁,不动声色地瞥了胡曦岚一眼后,复又问道:“箭伤可好了?”“现今已只余疤痕。”
“呵,还好你没出大事,不然皇。。。”“好了!”娄太后见皇帝似乎又要冷讽,终于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
娄太后慈爱地抚着高纬肩膀,叹息道:“纬儿憔悴至此,你们为人父母者,还忍心责怪吗?”
高湛抬头看向高纬,眼中终于流露出几缕怜爱,他长叹一声:“罢了!你回东宫吧。小雨和仁威他们正在等你呢。”
想起斛律雨,高纬顿时心头一热,立刻向三位长辈行礼告退,迫不及待地就要返回东宫。
但在转身之际,高纬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未开过口的胡曦岚。
出人意料的是,二人眼神正值此时对视。
胡曦岚怔怔地望着她,双唇下意识翕动,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咳。”一记咳声就如同落入宁静沉潭的石子,轻易就将胡曦岚与高纬惊醒。
胡曦岚侧首看了看高湛,面色霎时恢复平静,回首语气清淡道:“路途颠簸,太子快回东宫歇息吧。”
高纬的目光将父母身上反复游移,随后默默咬牙:“儿臣告退。”
河清二年六月初,武成帝率领重臣宗室自晋阳回归邺城,朝政重归邺城。
同年八月,太后娄氏突发疾病,于邺宫南宫养病。
期间病情时好时坏,太医束手无策,武成帝不得不下诏遍寻名医,却无人敢入宫医治。
或许是出于对母亲已然药石罔效的病情的逃避,武成帝竟逐渐沉醉于濮部进贡的鹤觞美酒中,不可自拔。
而每日侍疾太后的责任,便交到了皇太子高纬身上。
同时两都市井之间开始流传‘九龙母死不作孝’的童谣,有术士言:此童谣对应的便是娄太后与在兄弟中排行为九郎的当今圣上。
至孟冬十月,南宫之中开始怪象频发,最诡异一次便是:某夜,寝殿中的衣物居然漂浮于空中,并伴有呼呼作响之声。
当夜,太后素日信重的巫媪被急召入宫,与娄太后密谈一夜。
翌日,娄太后下谕:自此改姓石氏,却没有在改姓的谕旨解释其中缘由内情。
十月十六日,娄太后崩于南宫,享年六十五岁。
河清二年十月十六日,太后娄氏崩逝于南宫,时年六十五岁。时帝于邺城三台与诸臣痛饮,着绯袍,无人子哀色。
崩后三日,帝醒,懊悔不已,下诏暂由太子纬监国,亲至南宫为母服丧两月。
十一月二十六日,依礼部奏:加谥为神武明皇后,与神武帝合葬义平陵。
———《大齐世祖武成帝实录》
※※※
次年元月二十日,服母丧期满的武成帝诏令礼部与太常、光禄二寺一同准备皇太子高纬和与其同岁的大司马斛律光次女——准皇太子妃斛律氏的成婚典礼。
三月二十七日,夜,邺宫,昭阳殿
齐礼随前魏:皇帝册后大婚于太极殿中举行,储君太子纳妃大婚则于昭阳殿中完成。
而此次河清三年的太子纳妃大典已经是高齐建国至今的第三次了,是以对于太子大婚大典中的礼仪,宗室重臣也算是驾轻就熟。
典礼开始不久,身着吉服的太子高纬与帝后按时出现在昭阳殿中,随后在百官众口一词的行礼声中一起升入御座。
待接受完百官的贺喜朝拜后,高湛走下御座,亲自临轩,命太尉为使,司徒为副使,持节捧诏,行至等候在殿外的斛律雨面前,立于东向,奉玺绶册。
斛律雨虽稚幼,但牢记礼仪。她在身侧女官的帮助下,跪受玺册,拜舞如仪。
见她受玺,两位使者立即按礼同诸臣一起向这位新的皇太子妃拜礼贺喜。
与此同时,无数以绸彩扎束的礼物陆续陈列于庭院,琳琅满目。
而后身着精致的大严绣衣的斛律雨被戴上称为“幜”的面纱,佯作遮扇之仪。
接着在女长御的引导下,登上画轮四望车。
女侍中捧玺陪乘,由门至殿,銮车在举目皆是绸彩贺礼的禁苑内徐行。
车至昭阳殿外,依例停下,由车换舆,一步步将新晋太子妃送入大殿,大卤薄也在此时更改为小卤薄。
至东上閤时,太子妃下舆,缓步入内。
而在她到来之前,宫人早已在两侧安置好了紫檀步障,避免朝臣看到太子妃可能的失礼。
等到太子妃坐到自己的御座上后,宫人为其除去“幜”纱,露出面貌。
接着高纬、斛律雨相望对拜。
斛律雨先拜后起,高纬后拜先起。
然后高纬起身升西阶,与斛律雨同坐于一御座之上。
紧接着两人还要各自象征性地饮尽头面前二爵一卺的清酒。
伴随着一声高昂的“礼毕”响起,斛律雨起立,南向而站。
高纬则要单独御临太极殿,继续接受王公贵臣的朝拜祝贺。
最后皇太子高纬起立,转回东宫,成婚典礼终于完成。
而令百官诧异又欣慰的是,如此繁琐复杂的仪式,高纬与斛律雨虽然是三对太子夫妇中成婚年纪最小的一对,两人却始终中规中矩,配合默契,为礼数最优者。
※※※
东宫,太子妃寝宫——仪凤宫
待宫侍全部退下后,高纬猛然间发笑,并且笑声越来越响,转瞬便响彻内殿。
斛律雨纳闷:“何事发笑?”
高纬与斛律雨此刻正坐在铺满金银莲子与水玉莲子的沉香木床榻上,四处流光溢彩,更兼之红烛映照,容饰兼美的二人显得宛如画中人。
高纬含笑拿起一枚水玉莲子,笑道:“平素总是被人提醒要与你成婚,今日真成婚了,倒觉得不可思议。”
前世与斛律雨成婚当日,由于彼此陌生,二人之间相处非常尴尬,饮完合卺酒,高纬便离开了仪凤宫。
是以前世成婚当夜,两人是在各自寝宫中安歇的。
高纬甚至连对斛律雨当时的妆容都没有心思去看清,自也不必说在与这位妻子相处之间产生感触了,这也为二人日后的决裂埋下了伏笔。
如今在她看来,是与斛律雨第二次成婚,不同的是却能与她在成婚当日单独相处,不得不使高纬感到新奇的同时又感慨万千。
更重要的是,比之前世那个即使是在成婚当日,对她来说,也依旧是陌生人的斛律雨;现在的斛律雨,却真真实实让她感觉到了成婚的喜悦与自此有了伴侣的快慰踏实。
斛律雨自然不知她心底的千回百转,只当高纬是少年成婚的喜悦,便昂首道:“不知殿下对今日可还满意?”
顿了顿又道:“对我这个太子妃可还满意?”
高纬微微抬头,眸子正正对上那对明亮眼眸。
望着那对眸子里饱含的期盼与喜悦,高纬的心猛地一沉。
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与之前做好的决定,她的心底难以自抑地泛起感伤与凄凉。
她声音微颤道:“只怕今日之后,是你对我不满意了。”
斛律雨不解反问:“怎。。。啊!”
还未说完,她便被高纬忽然之间的拥抱惊到了。
她的耳尖瞬间便染成了绯色,她低声道:“你吓到我了。”
“阿雨,我其实是女孩。”一句细如蚊吟的话如同一块沉石高高重重地落到了她的心湖中,掀起千层浪。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斛律雨脸颊与耳尖的绯色霎时间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惨白。
“好,我细细与你解释。”说话同时,高纬微微松了气力,让两人之间多了距离,面上也露出了苦涩之色。
※※※
半刻后
高纬惴惴不安地看着聆听完全部真相后至今沉默不语的斛律雨。
同时她的双手悄然蓄力,若是斛律雨若是做出惊人之举,她也便于立刻制止。
良久,斛律雨问道:“日后你准备怎么处置我这个太子妃?”
“我与父皇已经商量好了:你若不愿意与我诞育子嗣,便待到你我年长了,寻一宫人与我同房。等她有孕,宫中会宣布你已有孕。至临盆之期,再宣称你不幸血崩而逝,将你悄然送出都城,待过个三五年,再让你父亲将你接回,只是从此你就不能再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当然若是你愿意履行储妃职责,那皇后与未来太子之位,都会是你与你的子嗣的。”
“那名宫人会被怎么处置?”斛律雨复又问道。
“父皇自有安排,想来不会亏待她的家族。”既然不会亏待宫人的家族,画外音自然就是会亏待那名宫人了。
斛律雨听出这层画外音,叹息道:“我不想我们身上增添无辜的杀孽。”
高纬闻之望去,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
“来人!沐浴!”斛律雨强行打断她的话,随后侧首略有局促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沐浴安歇吧!”
高纬见状,心一下子温热了,情不自已地笑道:“一切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