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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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到了初冬。
这天司马懿平生第一次喝醉。他本不是爱喝酒的人，碰到非喝不可的时候也尽量推辞，因此从未喝醉过。然而今天不是。他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和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就是想喝醉而已。
他也意识到这样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就在晚上的学校里面漫无目的的走着。
曹丕总有些睡不着觉。看来是自己睡的太早了，没事干也就爬到床上。在这寂静的夜晚，躺在单人宿舍里，有点神游天外。
躺了会觉得实在是不能硬睡，曹丕起身披上外套，拿了支手电筒就出去了。由于还不太晚，学校里还有一些人。曹丕走到操场上，权当是散步了。
忽然他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操场边上。走近一看是司马懿。曹丕心下疑惑：为何司马懿会在这里？还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曹丕闻到了酒味，不禁就凑了过去。
“司马老师。”
听到耳边的声音，司马懿清醒了一点。努力抬起头，看到曹丕弯腰站在他面前。
“啊……曹丕？”还是有点糊涂。
“是我。”曹丕轻声。明显的酒气让他明白司马懿肯定是醉酒了。“司马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没事。”司马懿摆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记得自己之前喝了很多酒，然后晕晕乎乎的回来了。
“老师您不冷么？”寒风刮过，曹丕觉得自己衣服穿少了。再看司马懿，穿的还是秋天的衣服。
“不冷。”司马懿随口吐出两个字。说实话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冷不冷。总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他想忘记之前的一切。
可偏偏还是会记得张春华曾经的影子。那些往昔的一切，不复存在。犹记得当年他和张春华新婚时的景象，却不抵如今情断恩绝。
忘掉一切是最好的，可惜无法忘记。
“老师……要不……”曹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您到我那去休息休息？”
“不用，我……自己呆一阵就好。”
曹丕感到身上越来越冷，觉得司马懿这样在外面也不是个事，搞不好会生病，就不由分说把司马懿拉了起来。
“曹丕你……”
“老师没事的。”
回去的路上，曹丕在想自己为什么现在会拉着司马懿回自己的宿舍。或许只是单单想关心一下他而已？
离宿舍不算太远，曹丕回到宿舍，让司马懿躺下来之后就很自然的开始忙前忙后。在家里他没有这样为人忙过。但是他愿意这么忙。
好像很享受照顾一个人的感觉。
“喝点水吧？”曹丕倒了碗热水给司马懿。司马懿接过水，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曹丕。在他的心里，曹家人就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可是今天，曹丕的举动却让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支起身子接过水，就看到曹丕又跑去拉窗帘，然后把躺椅从角落里扯出来自己躺下。
曹丕看到司马懿想起身，连忙道：“司马老师您别起来，没关系的。今晚就在我这里休息一下吧。”
躺椅上睡觉不甚舒服，曹丕却没太在意。从小在家里虽然不是最受宠的，但也没受亏待。从来都是别人照顾他，没有他照顾别人。今天照顾了一下司马懿，觉得莫名的舒坦。
第二天清晨，司马懿睡得很沉。所幸他没课，而曹丕更是专门去请了这天的假。
近中午司马懿才醒。见他醒来，曹丕忍不住还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司马老师……”
“什么事？”司马懿还是昏昏沉沉的。
“您昨晚为什么……为什么醉了？”
司马懿没有说话。他默默打开自己放在床头的包，一本绿色的证件掉了出来。
曹丕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看到那本证件，司马懿刚恢复一点的精神立刻又萎靡了下去。他以为自己能接受，可真正看到还是做不到。说是恩断义绝，可就如俗话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总还是有一个念想。
忽然间，曹丕想到了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还有那个孩子。
那个名叫曹叡的孩子，毕竟还是自己的骨肉。
过了那日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然而司马懿看曹丕的眼神变了。从之前的有些躲避变成了温和的注视。而曹丕之前看司马懿仅仅是老师，还是自己家族所敌对的人。在这之后，他开始重新想当年曹家和司马家的事情。生于曹家，很小的时候曹丕就学会了如何观察一个人。长期跟着曹操，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在第一次见到司马懿的时候，就断定司马懿绝对不是其表面上的那样。司马懿应该是一个有些傲气的人，他想。可是他这么长时间来所看到的司马懿却不是这样。难道当年的事情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七年前尘封的记忆，在曹丕的脑海中逐渐卿清晰起来。
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司马懿是个有些傲气的人。那时候仅有十四岁的他站在一边，就注意到对面司马家族那里也仅有二十一岁的司马懿。
——当然那会的曹丕不知道司马懿是谁。只是看见了那样一个人。虽然表情是沉重的，可是和别人的沉重不一样，那神态中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难怪在第一节课上见到司马懿的时候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见过。
想到这里，曹丕倏然心酸了。他在现在的司马懿身上找不到七年前的感觉。想必他也是孤单的吧。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父亲偏爱四弟曹植是明摆着的事，他也就懒得回家。四弟读的是中文专业，和家族集团的事情基本沾不到边。就算是这样，曹丕还是不太愿意和曹植同时在曹操面前出现。自己一个人有时候也蛮好的。
想起来没有多长时间就是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了。即使是生日，曹丕也不想回去。回去干什么，给自己庆生到最后弄不好又是四弟抢了风头，自讨没趣。
司马懿这天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坐在门口附近的陈群就对他说：“司马，早上你那个学生曹丕来过了。看你桌子。”
曹丕来干什么？司马懿走到桌边，看到桌上有一个信封。口封的不是很严，很轻松就打开了。司马懿抽出来，发现里面是一张请柬。
请柬？
打开来一看，也没有正式的写什么东西，就仅仅有一行字：司马老师，周六是我的生日，可以请您一起去吃顿饭么？
这是什么意思？
陈群看到司马懿愣住了，打趣道：“司马，不会是红色炸弹吧？”
“别瞎说，人家学生给我送红色炸弹干什么。”
“咳咳……”陈群笑着转回去了。司马懿把包放下来，收起请柬。
上完课，司马懿走出去，曹丕随即就追了出去。
“咦？”
“司马老师，周六您去不去？”
看着曹丕的眼神，司马懿笑了笑道：“去。”
“那晚上六点，我在东大门等着，到城里去。”
“好的。”
周六晚上，司马懿还特意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服。到了东门口，发现曹丕把他的车从家里开过来停在了路边，自己下车来等着。见到司马懿出来，曹丕笑道：“司马老师，请上车。”
车刚开出去没多久，天空中就下起了小雪。
“竟然下雪了。”曹丕低声，“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你喜欢雪？”坐在副驾的司马懿问道。
“是啊，我喜欢。”
司马懿沉吟了一下，道：“我也很喜欢雪。”
车很快就开到了一家酒店门前。停好车，曹丕和司马懿走进酒店。迎宾小姐一看到曹丕，立刻将他们带到了楼上的一个包厢里面。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楼下的街道车水马龙。城市的中心商业区灯红酒绿，商业区的外缘逐渐变成了居住区，闪烁着万家灯火。在包厢中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却分明能从这灯火中听到低语声。这是城市的话语，无法听懂，因为它说了太多太多。
曹丕没有点太多菜。一个小小的蛋糕摆在两人中间。曹丕点起“22”形状的蜡烛，起身关掉灯，拉上窗帘。房间中顿时只剩下那两点烛光。
其实曹丕是有话想找司马懿说，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司马懿先说话了。
“曹丕啊，你……只叫我一个人来是做什么？”
“其实我原本就不在乎生日的。我只是想找司马老师说说话而已，怕您不肯答应，就找了生日这个借口。”
“想说什么都说吧。”烛光下看不清曹丕的表情。
“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看我的。”
此话一出，司马懿想到曹丕是曹操的孩子，立即有所戒备。
“你是曹家的公子，我能怎么看你？想必你不会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吧。”司马懿想干脆就明说算了，也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知道。”曹丕听出了司马懿话中的抵触情绪，便说：“可是老师，我并不像我父亲那样想。”
“哦？”
“那是他做的事情，我无法评价。”
“可是你是曹家的人，这身份无法改变。”房间内的空气骤然间凝滞了。
“我清楚无法改变。那么老师想知道我是怎么想您的么？”
“说吧。”
“我在想，您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其实老师，我早在七年前就见过您一面。那时候您怎么想的，还记得么？”
司马懿一惊。曹丕果然是曹操的儿子！年龄不大，可是说的话却句句戳中他的要害。七年前的想法和现在的想法，几乎是天壤之别。那点雄心早就被消磨殆尽，习惯了安于这样渺小的生活。
见司马懿突然不说话了，曹丕也不管对方是自己的老师，或者说是自己家对手家族的人，继续说了下去：“我不被父亲宠爱，但是家里我想大概也只有我将来能担当的起。老师，您喜欢雪，我也喜欢。您喜欢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我也一样。所以，我不愿意看到您这样。七年前我在那个所谓的仪式上见到您，七年后又在这所学校见到您。”
“那又怎么样？你为什么不愿意？我以为你会愿意看到我这样。”司马懿的语气中带着一点不屑和讥讽。
“不！”曹丕站起来，“我和父亲想的不一样！正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很像，因此才不愿意。特别是那天晚上您喝醉之后……”
这话再一次戳到了司马懿的伤心处。
“……司马老师，我原本以为您会对我或是畏惧或是不顺眼，然而都没有。您是一个……一个不一样的人。”
“哦，是吗。”司马懿走到窗前，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向外看去。透过没有流下了泪水，他看见窗外小雪依旧，而城市的灯火还在无休止的闪烁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