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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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恭京的温柔乡，自然是东南隅的花街；提起花街中最大的妓院，自然是花街正中的春满楼。天下能一个人便坐拥三宫六院的，便是皇帝；而此处，则可以说是天下所有男人的三宫六院。
“人呢？”转过屏风，扭头问一哈腰行礼的龟奴，刚刚还一脸醉相的林靛此时却似清醒得滴酒未沾。
“回少爷，楼上虹陌姑娘房里坐着呢。”龟奴小声说道，见林靛冲他挥挥手，便退了下去，只林靛一人上了楼。远远的还能听见刚刚的龟奴楼下打发着一起来的那些个公子哥儿，“少爷又醉了，指不定又上哪个姑娘房里了……”
却说二楼西南一房内，一桌一壶酒，一人独坐桌边，见有人从屏风后转进来，也不抬头，
“林兄迟了，在下却不舍这好酒糟蹋了，如何是好？”
“可惜的是我偏偏就是个酒色之徒，如何？杨兄别来无恙。”，这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靛，虽仍是一副纨绔打扮，神情却与平时不属。
那人只低笑，进而大笑，直直笑得手中酒杯震出半杯佳酿，仍不可抑止。笑声充斥房内，回荡中夹杂一丝悲凉。
“杨兄见笑了。”林靛笑坐了下来，顾自斟了一杯，“竹叶青，好酒。”
“我笑……”笑声渐止，只听得咬牙隐忍，道，“我不笑林大公子人前人后两面鲜有人知，不笑商门混水天下皆晓……我只笑，笑我杨乾无能……”
“诶——别这么说，”林靛放下酒杯，悠然笑道，“杨兄之才，林某佩服，自是想收为己用。杨兄所托，林某自当竭尽全力。三年同窗谊，杨兄可还当在下是朋友？”
杨乾久久未语，只低头怔怔盯着洒得只剩半杯的澄清酒液，仿若思考什么。良久，眼神由迷蒙逐渐清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猛然一饮而尽，“林兄可曾记得许我的承诺。”
“自然不曾忘记，”林靛笑，伸手将杨乾手中酒杯斟满，“杨兄之事亦为林某之事，既然商门春业由在下管理，在下就没有不帮的道理，官府那边自会有人去打点，只是……”放下酒壶，一派轻松的起身，“杨兄也莫要忘记答应在下的事情就好。”意有所指。
杨乾不语，只捏着杯子的手略显青筋，神色凝重。
林靛却丝毫不在意，悠闲自在般打量这房中，“素朴而清雅，明明身在这烟花之地却丝毫不沾半点红尘……人道‘清胜茂叔笔下莲’，虹陌姑娘的确不负盛名……”挑挑眉，毫不意外的看到对面握酒杯的手又紧了三分。
这时却从门外传来低低一声，“大少爷……”
林靛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杨乾，不再多说什么，起身要走。
“何必。”忽听得话语由身后传来。
“你明知的，何必……何必……”却是再也问不下去了。
“何必？”林靛慢慢转过身，一脸恨意令杨乾吃了一惊，“若非这林家内外上上下下的那声‘大少爷’，不咸不淡的那声‘大公子’，我又何必……”恍惚中，仿佛又见林府院子角落里那个一脸落寞偷偷倒着什么的小影子，脚旁的草良莠不齐，青中稍稍泛着异常的黑蓝色；只是不知何时，落寞变成了笑容，该高兴时笑，该伤心时笑，该生气时笑，连该无表情时也在笑，直直笑到已经分不出是真笑假笑；又仿若回到三年前的恭州书院内，同窗好友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对自己强调：我？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人家墨家小姐；还是同一个人，听到墨家被抄时冲动得要去相救，被自己从后面架住眼睁睁的看着墨家女眷被押进囚车，而后与自己大打出手之后的痛哭流涕……
“……你原也是可怜人……”一句幽幽叹息响起。
林靛回过思绪来，定了定心神，望向头上雕梁，叹了口气，方咬牙道，“我只为那‘大公子’三字太啰唆，”直视杨乾，恨恨道，“那‘大’字不大，反而成了笑话，不如去了的好。”说罢转身走了出去，摔得房门“咣”地一声巨响。
只余杨乾一人在原地，喃喃呓语“……原也都是可怜人……”许久方起身，茫然四顾，缓缓走至角落的寝台前，素纱帐边叠着一方绢帕。轻轻拈起方帕一角，凑到唇边摩挲留恋，方帕主人的香气似乎仍残留着，手慢慢缩紧，青筋泛白，又不舍将帕子弄皱，良久方小心翼翼叠好放回原处。却是再也忍之不住，哽噎着跪趴在寝台边，手指紧握得毫无血色，强忍的嘴角颤动中似有单音溢出：“虹儿……”呜咽隐忍，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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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小吉有一事不明白。”
“嗯？”洛陵珂稍稍停下笔，看着旁边丫鬟一边均匀的研墨一边心不在焉作苦思状。
“林大小姐明明是个女孩，怎么别人都叫她‘公子’呢？”小吉就是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见了林慕要叫公子，反而林靛要叫‘少爷’或‘大公子’来区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问出口。
洛陵珂沉默了一下，只将笔尖蘸着研好的墨汁，看着狼毫笔尖慢慢的吸收着浓黑的墨，在砚台边抹了两下，方收了回来，道：“商门公子，以商门为公，逐利之子，倒是实地执掌商门的人才配得上的名号，本就与出身年纪性别无关。只是……”这“只是”二字后却是再也没说什么，想这“公子”二字，多少人求，多少人求不得，又有多少人知那二字之下的刀剑，想起那人猫眼中的笑意，竟是一贯似自己笔下这凝固墨迹一般洗都洗不掉，遂叹了口气，继续娟秀小楷写着书评。
小吉似是明白了点点头，但其实也没怎么听明白，见她家郡主又叹气又不多言语，也就不再问了下去。烛火映着洛陵珂略施粉黛的侧脸，在书台上留了淡淡的影子，书页翻了又翻，偶尔见得暗蓝封皮楷书四字——《资治通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