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十七章 穷达底论身外事，英雄或是眼前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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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歇着，再过几日便是'荷诞'，今年可不同以往，听你钱伯的意思似乎上头有大官要私访嘉禾，所以此次格外隆重，要是你乖乖吃药休息，我便带你一同去外头看热闹。”仇贤之总是能清楚了解别人的软肋，一击必中，原本躺在榻上软绵无力的纭儿，此刻眼底似乎也焕发了神采。
仇贤之见纭儿点头同意，便小心替她拉上毯子，起身道：“此番病了，别再如往常那般贪凉，待会儿吃了梅子再睡一觉，我先去瞧瞧你夙娘。”说着，人已经走出门外，又轻轻掩上。
下一刻的安静叫纭儿忍不住疲乏，两双明眸不见，单落下一排浓长的睫毛，躺在久违的床上放空杂绪空落不在，纭儿只安心地闻着刚刚仇伯留下的淡淡檀香，心里升起一丝惦念。
“呜！”不知什么东西在唇边使劲往里头探，睁开秀目费力地噌叫：“什么！”
“是我！快吃！”
“肃月姐。”纭儿好似久不见亲人一般，一肚子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唯有眼角隐隐含泪。
“别说话，你睡，我陪着你。”听了这话纭儿再也守不住泪，珠子不争气地哗哗直流，肃月有些慌神，忙不迭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世上谁敢欺负我们纭儿？说出来，自有小姐、老爷替你做主！”说着不停帮她拭泪。
纭儿把头藏进毯子里头不语，肃月再好的性子也叫磨完了，硬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我也好替你想法子啊！”
一个小脑袋瓜子慢慢探出，红着眼说：“子介，我把他丢了！我…...”
话半一阵俏笑打破原本的伤心，边上肃月捂着嘴笑说：“纭儿，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姑爷他在屋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叫你把他丢了？”
“原来他回来了，他好吗？”纭儿声音很低伴着沙哑，仿佛是在询问自己。
“怎么不好，他俩整日里黏在一块儿，我看比从前更热乎了呢！现今我可是一点地位都没了，这要是……”肃月正说得顺溜，一扭头却瞥见纭儿死灰般空冷的眼矇，那里头丝毫不见水雾，但是凄凉之意叫人揪心。
久久一声嘶哑的笑声在这一方小屋里震荡，纭儿面挂梨涡弯起眼尾道：“肃月姐，你刚才是叫谁'姑爷'，你说的是钱公子对不对，一定是你弄错了对吗？”
望着对面的傻纭儿，肃月突然心头一紧，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得去看看他，我们说好的，子介他一定等了很久。”纭儿甩开身边的肃月，不服输似地挣脱下床，素白的小脚丫子探寻着鞋口，阵阵麻木袭卷，一个踉跄连同那一盒上好的乌梅一起扑倒在地。
“纭儿！”肃月惊叫一声上前搀扶，可纭儿呆呆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单薄的心儿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围，一块大石头拼命挤压她的心窝，是痛吗？为何她感受不到，只是比疼痛更加难受而已，不是吗？难受到她要自欺欺人，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谎言来慰籍心灵。
“对不起纭儿，真对不起，我忘了你一直病着，我……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姐姐陪着你哭出来就好了。”肃月一向仔细不想也会有说漏嘴的一天，也许这便是天意，好叫纭儿稀里糊涂地接受现实的洗礼。
“我没事，你陪我去见见他好吗？”
肃月想松开纭儿死扣着的衣角，试了试纹丝不动，她略带难色，纭儿摇晃着手说：“就说几句话！”任谁都敌不过眼前这可怜见的丫头，何况小孩子家絮叨一两句，实在算不上什么，肃月一点头为纭儿披上外衣，搀扶着慢慢出去。
屋外夜深风高，树梢的鸟儿早已归巢，黄子介和仇慕容成婚后也已经迁入了别院，要不是有肃月的领路，纭儿纵使想见他也不能轻易找到。
穿过一小段曲径，两旁的湘妃竹似在滴泪，为漆黑的暗夜蒙上一层忧伤。
“到了！”肃月的话音除去了慢慢浮上的困顿，书房的窗栏上有一孤影残立，一阵叩门声起，修长的影儿随光瞬移，缓缓淡去。
“姑爷！”
顺着敞开的房门，纭儿即将看到心里一直牵挂的少年，她觉得心跳变得愈加猛烈，思绪不在，耳内唯有“砰！砰！”作响的心跳声时时传来，却再也听不见别的。她紧张得都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可眼下也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会一会他。
恍过神，子介已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帅气，英姿逼人，长久不见仿若增添了一抹成熟韵味，肃月悄悄退开，无云的夜里月光下的两束影儿呆立静默。
隔了许久，子介背转过身看着院里的一棵桂树说道：“夜凉，无事你便早些回去。”
纭儿默默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开头，却怎么也不会料到他根本懒得搭理自己，不敢置信般瞪大双眼问说：“对我，你竟这般无话可说，你难道不想问问我是怎样回来的？不问问我身子可好？不问问……不问问是否惦记你？我…...”最后的话语如晚风徐徐送出，瞬间隐没。
子介冷冷道出一句不搭边的话：“抱歉，岳父大人交代了不少差使，恐怕近日抽不出空去看你。”
纭儿一急也不管嗓子暗哑，只使劲扯开道：“谁要你看了，我只想问问你为什么？”
背影牵动了一下柔声道：“你也知道容儿她孩子气，现今不等我回去，便不愿睡下。你若没事……”
“子介！”终于还是喊出了这一声，原来一直怕没有机会再叫的，现在却是如此害怕，纭儿失声道：“子介，你是怪我丢下你，没再去找你吗？我向你认错，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一直都不舍得责怪纭儿的，这次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你别不理我。”纭儿抽泣着环住身前的这一抹背影，豆大的泪珠毫无顾忌地散落。
子介感到背后的湿意透着风儿凉凉的传入体内，握紧的拳松开，唇儿微启似在唤着“纭儿”，只一瞬又再次紧握不放。他略略偏过脸来，叹气道：“你这样，叫人见了不好。”
背后那弱小的身子一怔，陡然离开，冷风夹着几片树叶在背上抽打，不觉间让人厌倦这隆长而又无边的夜幕。
纭儿擦去不甘的泪痕，看着脚下泛白的地面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忘了你说过的，还是那根本就是哄我玩的？你一直都在骗我吗？”对于这样一个小丫头来说，她需要的是一个简单的理由，她想知道为什么，是做错了什么或者其他，什么都好，只要明明白白告诉她，她会理解只不想再糊涂地被人当成傻子。
“为什么？容儿脾气虽差，却也是俏丽可人，如果我入赘仇府自然是我难求的福报，难道你要我娶一个不男不女的'假小子'？”子介苦笑一声接着道：“虽然我黄家算不上什么书香门第，可好歹也是正经人家，我爹岂可让一个家世不清之人进门？”尾音落处，有一珞梅红闪现。
仇家二小姐仇慕容一身崭新的行头，拖着裙摆悠然来到子介身旁，拴住他的腕儿满脸新婚燕儿的娇媚，展笑道：“瞧你都不晓得当心身子。”说着，从丑妞的手里接过一袭袍子替他拢起。
转眼晃见纭儿似有些惊讶道：“纭儿也在？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肃月呢？”
子介转过头来圈住容儿，眼底浮现柔情，大掌盖上她的手背，一脸心疼地说：“不好好在屋里等我，往外跑什么！”一伸手，修长的指儿细心穿过一支普通的白玉簪子，把几缕乱发抚平，有那么一瞬纭儿以为自己花了眼，可那一头青发和着夜的黑，便使得那一支龊雕的玉石发簪白得亮眼。
容儿贴近子介脸旁，低语道：“介哥哥，人家想你了。”伸手挽着子介说不尽的幸福，只娇声回嘴，一来一往两人已经渐渐远去，独留下纭儿一人。
纭儿站在空荡无人的院里，脸庞被吹得有些僵硬，四下唯有几棵老树抖索着陪她，纭儿在一棵硕大的桂树下卷缩成一团，那姿态远远看去仿佛是躲藏在娘亲肚中的婴儿，单衣经不住风吹，衣摆不住狂舞，鬓发也在夜里散乱起舞，只有纭儿傻傻地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曾几何时也是在这儿，子介曾送给她一个如同容儿一般的玉簪子，白白的底子上全无瑕疵，上头盘着一朵祥云，风中似传来久远之前的童声：
少年问女娃：“喜欢吗？”
女娃接过发簪仔细辨认，一甩手笑道：“这一坨是什么呀，这么丑！”
少年紧张地接住，噌说：“我刻了大半天呢，你竟然看不出？”
女娃不好意思地摇头，少年一叹气，暗自嘀咕一句“云岫如簪”小心藏回胸前，女娃不解又伸手去抢，问他：“这是干什么的呀？不是送给我的吗？”
少年一赌气轻轻打开女娃的手，道：“看你现在也没几根头发，等你留起长发的时候再说。”
“是云儿吗？”纭儿嘴里吐出淡淡一口青兰，她曾经告诉过子介自己是个孤儿，是青莲师太在瞻云庵开光之日从溪边救了自己，给她取名“云岫”，引自《石宗》的诗：“霞衣霞锦千般状，云峯云岫百重生。”
世事无常，纭儿能够劫后重生实属不易，知道这个名字的也唯有子介一人。仇慕纭这个名字只是进了仇家夫人给取的，纭儿自己并不怎么喜欢。
天边渐渐亮起，空中却连一片云都没有留下，仇府侧门一小厮正晨起清扫门庭，转身间似见一团人影溜走，揉揉睡眼，朝门外探头张望，却连个鬼影都无，是下又一把一把地扫起了落叶。扬尘飘过纭儿处，只见她躲在街角望着对角的仇府大门，前尘已经决断，今后她又会作何打算？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十七章 穷达底论身外事，英雄或是眼前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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