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宝奇谭》木易茗

6、第四章 倾力相救

　　好不容易从差点被勒死的窒息中清醒过来，韩少亭眨巴眨巴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幽深潮湿的……
　　树洞里。

　　之所以发现是树洞，因为这地方虽算得上宽敞，却有一道满是疙瘩的“高墙”围成一圈，并无限延伸到头顶上方的黑暗之中。而且，到处是斑驳的树皮、纠缠的枯藤，还有扑鼻而来独属于烂木头的腐败气味。

　　啊，说到为什么能看得见……

　　书生努力偏了偏头，看着死死缠住自己的一卷树藤，叹了口气。

　　四周围泛着朦胧的妖冶绿光，是从将他五花大绑的树藤上发散出来的。藤条每一根都有大腿粗细，零落地生长了几片叶子，在绿光中呈现出暗紫的色泽。最诡异的是，这些藤条……居然一直在缓缓挪动，不停收缩。

　　——这明显是遇上精怪了吧？！

　　虽然不是铁齿，对于世上存在妖魔鬼怪一说，书生一直是抱着七分信三分不信的心理。但让自己亲身遇到，这还是头一遭。
　　等等，这不会……也是他最后一次遇到吧？！
　　书生不禁干咽了一下。游移的视线飘来飘去，无意中瞥见了脚边的几根骨头。

　　看那形状……兔骨？

　　他用力嗅了嗅，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烧烤香味。
　　他又四下里看去，无意间发现了不远处的枯枝堆下，还散乱着几具乱七八糟、不太完整的森森白骨。

　　那是……人骨。

　　他倒吸一口冷气，却发现此刻自己的心中，强烈的遗憾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守了半天，才烤得这么香的兔肉。就因为干粮被某人吃光，他已经饿了一天。

　　我不想做个饿死鬼啊！！

　　心头的不甘喷涌而出，书生立刻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
　　他不认为那个连名字都不肯说的家伙会来救他。就不说那一直挂在嘴边的“萍水相逢”。自己被抓到这种鬼地方来……那人能不能找到都是问题。

　　树洞有多深？
　　如果摆脱了身上的束缚，够时间跑出去吗？

　　书生眸光一闪。他知道，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思考太多，因为身上的藤条正越缠越紧，虽然还没对他下杀手，却已经令他感到出气多、进气少，开始眼冒金星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脚边的兔骨。
　　这妖物刚吃掉那几只烤野兔，应该还没消化。将他一同捉来，恐怕是打算作为储粮，先等着他慢慢窒息而死，再一点点腐烂发酵，然后再吃。
　　或许……这妖物原来是个重口味的？

　　呕……

　　被自己的推测和想象恶心到了，他不由打了个哆嗦。但想归想，被绑在身后的手却没闲着。他不停地挣扎着，突然碰到了什么阴凉坚硬的东西，便费力地将那玩意抽出来。仔细衡量了一下，根据那玩意的长短、形状和硬度——
　　是人的小腿骨。
　　他云眉一跳，随即紧握着那东西慢慢地调整方位，寻找缠身树藤的空隙，向里不断抽|插。

　　左边一点……右边一点……上面一点……
　　好！

　　只听“咔擦”一声，那根骨头被树藤的挤压生生折成两段，一截掉落下去，另一截还在手上。他又一点点将那东西调了个方向，让断裂的一端对准臀部附近还在缓缓缠紧的藤条。然后，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手头猛一用力——

　　“嗷——！”

　　一声尖啸瞬间炸响，浑身的藤条猛地抽搐起来。

　　——还不算完。

　　韩少亭紧咬牙关，继续加大手中力度，让断骨尖锐的一头在妖藤被刺出来的伤口内不断碾磨，持续地加深和扩大创口……

　　终于，妖藤因吃不住痛而剧烈颤抖起来，不自觉地便松开了些猎物身上的束缚。

　　说时迟、那时快，韩少亭瞅准时机，一扭身便挣脱了树藤，没命地向前发足狂奔。

　　***

　　只允许一人勉强转身的树洞蜿蜒向上，韩少亭手脚并用边跑边爬，却始终摆脱不了妖藤的紧紧追踪。那窸窸窣窣的抽动声如影随形，还在不断逼近。

　　——若是被一棵树给杀死，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吧？我好歹还算是个体面书生。无论如何，一定得逃出这里！

　　他这样给自己打着气，一边继续挥舞着断骨，不断逼退追上来的妖藤。
　　他还没有绝望。

　　说不定……那家伙看在自己救他一命的份上，会来找我呢？
　　说不定……凭那家伙在野外超强的适应能力，能找得到自己所在呢？

　　此时此刻的书生心里，虽然觉得那家伙才没那么好心，却也只能用这样的想法给自己信心和希望。
　　然后，他看见了前方蜿蜒迂回的洞穴里，微微的光亮。

　　是火光……

　　——啊啊啊真的有人！一定是有人点着火把，来救我了！！

　　激动地在心中高呼着，韩少亭卯足了劲奋力向前爬去。
　　下一刻，一道背光的人影出现在前方不远的洞口。火光照出的轮廓魁梧壮实，不会有错，来人正是——

　　“壮士救我！！”
　　书生拼了命地向他伸出手去。

　　那人也立刻探身进来，尽力伸长了胳膊，想要拉住书生的手。

　　却就在两人指尖相碰时，一条妖藤突然出现，紧紧缠上了书生腰际，将他猛地一拉。下一瞬，韩少亭的身影便忽地一下缩了回去，跌入到火光穿不透的黑洞里。……

　　“……少亭？！”

　　***

　　男人的手在虚空中徒劳地张了张，才收回来。看着汗透了的双手，他微微有些发愣。
　　那瞬间抓空的掌心，竟因突发变故带来的惊诧而隐隐生疼。

　　他皱了皱眉，却没细想，只是举高火把，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探去。过了一会，才发现在漆黑如墨的洞穴尽头，竟透着一丝微弱的妖冶绿光。

　　这就够了。

　　他直起身来，将火把插在洞口，又把不合身的长衫用腰带一束，随后便提起那把还是破庙里找来的旧柴刀，身子一弓，迅速钻入了洞中。

　　……

　　树洞蜿蜒扭曲，越来越窄。男人以足尖探路，半侧着身子向下滑去。

　　于他的身板而言，这个树洞委实过于狭小，尤其在转弯折角处，本就不大的空间里还错综盘结着枯藤残枝，令他无法像那书生一样迅速下落。但他知道，他不能慢一点。因为迟到一点，那书生的危险便会多上一分。

　　那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过客，他却无法见死不救，哪怕他清楚自己重任在身，不可耽搁，更不可轻易冒险。
　　毕竟人命关天。何况，那人到底还对他有恩。

　　他这样向自己解释着这一次的义无反顾，并继续手足并用地加快下落速度。
　　直到空气中充斥着朽木腐烂的味道，周身渐渐都被妖冶的绿光包围，触目所及都是些干枯的树藤和零落的枯骨……
　　他知道，近了。

　　……

　　再转过一个弯，脚下忽然一空，男人并没有多大惊讶地纵身跃下，就听到足下一阵“咔嚓”声响，人已经稳稳落在了一堆松脆的枯枝败叶中。
　　幽幽绿光自四面八方散放出来。这里大概是那树洞腹地，看着大约有三四十尺见方。洞壁四周垂着密密麻麻的绿光藤条，全部在缓慢而无序地扭动着。

　　他一转身，便看见了被妖藤紧紧缠住，只露出几许染灰了长衫的书生。
　　眉尖一挑，他提着柴刀便扑了过去，一刀劈在大腿粗细的妖藤上。那妖藤吃了痛，不禁猛地一缩，反将那书生缠得更紧。

　　“你想…杀我……也不要…借这玩意…的劲啊……”

　　微弱的声音闷闷地从妖藤中传来，男人目光一沉。
　　心知是方才那一刀让书生落入了更为凶险的境地，他沉吟一会，果断扔了柴刀。随即运起内力，五指相并，手腕一翻，偌大手掌竟似化为了坚利钢刀一般。他又提一口气，足下一点，纵身跃上了半空，又一个回旋，将真气化刃挥洒出去。眨眼间，一片银光乍然闪现，数道白芒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向缠绕着书生的妖藤飞去，簌簌几下便斩断了他身上的桎梏，甚至还划破了些他的长衫。

　　书生扑通跌落在地。

　　几乎同时，洞中“嗷”地一声彻响，垂在树壁上的万千妖藤便疯狂地扭动起来，探着枝条寻找伤了它们的人。

　　男人眼神一厉，立刻足下生风，转眼便落在了书生跟前；再提起人向后一跃，堪堪避过了猛袭过来的几条妖藤。
　　那书生也总算咳了几口缓过气来，却是紧抓着胸脯瞪眼看向男人。

　　“我说壮士大哥，有这种绝招……怎么不早点使出来！”

　　男人却咬紧了牙关没说什么，只是全神戒备地摆出架势，以防再有突袭。

　　书生便撑着那人站了起来，却还没开口，就见那人因了他这一拉扯，竟猛地一个踉跄，随即“咳”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喂！你……”韩少亭这下慌了，急忙扶住对方，“你不打紧吧？”这才想起来，那人还深受内伤，尚未痊愈！
　　“我错了，我不该责怪你……但你真不要命了！都伤成这样，还使那一招做什么！”

　　“否则你会死。”男人简短答道，深吸口气稳住身形，方一把拉过书生藏在身后，“那边是洞口，快去！”

　　“那你呢？！”

　　“我随后就来。”

　　韩少亭便也不再多话，后退一步，转身向那边跑去。他身后的人则再次并起五指划出数道剑气，斩断了几条追上来的妖藤。

　　“上得去吗？”退到书生身边，男人看了一眼对方，皱了皱眉。也不等回答，他一手提起了书生的衣领，将他往上一送。自己却挡在洞口，沉着脸面对仍紧追不舍的妖藤。

　　“喂！你……”

　　“少废话别回头快跑！”
　　男人忽地大喝一声，双臂相交，如同架起双矛，足下一点，便以攻守之势向那迅速窜上来的藤条杀去。

　　书生一愣，随即咬着牙关开始攀爬。好在他身形瘦削，这一段势头又还舒缓，他可以连跑带爬地向上逃命，速度不至于太慢。
　　他回头看的最后一眼，是那人已经深陷妖藤的包围圈。有几根藤条正紧紧缠住他的身体，攀上他的脖子，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情势已是万分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