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宝奇谭》木易茗

5、第三章 山中遇怪

　　离开破庙，已是两日之后。

　　大晴天，烈日的炙烤却被茂密的树林挡在外面。走在山中的人，倒也没感觉太过炎热。
　　连山遍野的密林之中，正有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披荆带叶地穿行而来。

　　“话说，没想到这座山这么大啊……敢问这位壮士，我们何时才能走回正道，下得山去？”

　　“跟我走就是了。”

　　“可是……”书生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前方的人，心里直犯嘀咕。
　　不是他爱胡思乱想，但事实明摆在那里：他们正往越来越茂密的深山中去！
　　书生开始忐忑。这次难不成真要栽了？不是我敲他一笔，而是反过来遇上了这彪悍贼匪，要惨遭劫杀了吗？！……

　　“我说过，跟我一起，会很危险。”男人却头也不回，一马当先砍树折枝，硬生生在这密林中开了条道出来。“不过你放心，我会带你平安出去。”

　　——放心个鬼！
　　书生韩少亭仰头望望枝叶缝隙中的天光，脚下却不敢停顿。
　　早知道就不听那馄饨摊老板说的走什么“捷径”了。这片山脉哪里有那么好走？虽然走驿道会绕路，但好歹没这么折腾，也就不用遇上那些倒霉事……
　　再瞟一眼认真开道带路的男人，他心头的疑惑越来越盛。
　　“那个……壮士，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何以会受那么重的伤？”

　　“很明显，我被人追杀。”

　　吐吐舌头，韩少亭被那人直截了当的回答噎得半晌接不上话。

　　“所以很抱歉，要跟我出山，只能随我走这种偏僻的路。”男人说着，又砍下了一根绊脚的树枝，随手扔在一旁。

　　韩少亭一愣，随即顿悟过来。想了想，他唇边勾起一丝暗笑，口上却正经道：“那个……不是我八卦啊，不过如果没关系的话，不如你告诉我，谁要杀你？”说着向前伸了手，一根指头戳了戳那个正满头大汗挥刀斩棘的人，“要知道，我很快就会是当朝状元，到时大权在握，嘿嘿，不管欺负你的是什么势力，说不定我都能给你摆平哦！”

　　书生这番话虽是无稽，却也让男人心中一动，不自觉地笑了一笑。
　　“多谢状元爷恩人。”他头也没回地应道，“不过在下倒不敢劳动状元爷大驾，恐怕也付不起足够的报酬。”

　　“没关系！好歹是共过患难的过命交情嘛。何况你还会带本状元走出这鬼山子，回到康庄大道呢？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笔费用嘛……有的商量！”

　　男人听了，却只是大手一挥，将斩下来的荆棘拨到一边，不再说话。但他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说起来，这书生本与自己素不相识，若说全是出于好心救助自己，倒也说得过去。但自己满身的血戾之气，难道他感觉不到？何况在破庙的时候，还差点出手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此时此刻，这书生却仍满怀信任地跟在他身后。

　　想到这里，男人皱了皱眉。
　　他发现，不过短短几天的相处，自己对那书生就无法保持惯常的警惕，甚至不自觉地与他亲近起来。结果就是莫名其妙地默认了对方的跟随，甚至会有一句没一句地陪他贫嘴解闷。

　　真是不像以往的自己啊……

　　男人心念一闪。

　　难不成，这书生并不简单？轻易让自己卸下武装，取得自己的信任，终是为了——
　　不，也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他伤重昏迷的时刻，该下手早就下手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晃晃脑袋，他试图甩掉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跟着停下脚步，仔细辨认了一下林中的方位，才再次提起砍刀，拔脚向前走去。

　　不管怎样，出了这山再说吧。
　　无论对方究竟是何目的，等将他平安送下山后，就立刻分道扬镳好了。毕竟，若他真是普通人一个，就更不能与自己有任何瓜葛。……

　　这样想着，男人漫应着那书生不着边际的没话找话，继续带他向更深幽的山林走去。

　　***

　　太阳在还没被人意识到的时候便落了山。

　　最后一丝晚霞消散后，在这深山老林间一块还算平坦的开阔地上，韩书生再次抽出了自己金贵的火折子，向一团枯枝堆上点火。

　　“唉……还要在这鬼山里再过一晚么？想想真是不太舒服。”
　　不爽地嘀咕着，韩少亭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心中却小小赞叹了一下。
　　那人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刚打来的野味。只见他利落地剖开肚皮、摘除内脏，还仔细地剔除了一些附在血肉中的皮毛，不消片刻功夫，便将两只野兔开膛破肚。虽然整个过程应该很血腥，但不知为何，由那家伙做起来却让书生只想到“干净利落”、“熟练霸气”这样的字眼……
　　韩少亭赞赏地点点头，正要开口夸奖一下，就见那人拿过了一只水囊，开始清洗猎物……
　　咦？水囊？！
　　喂喂！！等等等等——

　　“这位壮士请高抬贵手！这可是我最后一只水囊了啊！！”心疼地大叫着，书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要抢回自己的宝贝水囊，“我说你也太浪费了，这可是用来喝的诶！干粮吃光了还能用野味代替，但水用光了……这么大热的天，会死人的好不好？”

　　男人翻检着手头的野兔，有些疑惑地看了书生一眼。
　　“不清洗的话膻味太重，恐怕阁下会难以下咽。”他道，“至于水的问题，我会解决。稍后就去旁边山泉里给你装回来，可好？”

　　“旁边？”一把夺过水囊，书生白了他一眼，“我说，那山泉貌似是一个时辰前经过的吧？这样乌漆麻黑的山里，那么远的路，我可不想再走一遍啊！”说话间，他悲哀地发现水囊里已经滴水不剩了。
　　“喂……你是水牛吗？”他干瞪着眼看看空空如也的水囊，再看看转头又开始认真处理野味的男人，恨不能用水囊砸死他算了。要知道，当时可是装满了三只水囊啊！不过一个时辰而已，就被那家伙给喝了个精光……

　　“抱歉，我确实是喝得太快了。”终于将食物打理干净，男人用树枝串好便架在了火堆上，“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打水。你便在此好生看火，别让它熄了。不用怕，有火光在，野兽不会靠近。我去去就来。”说着，他起身就走。

　　“喂你——”

　　男人却身法极快，没等书生把话说完，就卷起一阵风离开了。

　　“——的伤还没全好吧？体格再好也不用这样逞能啊！伤筋动骨的，多休息才是硬道理吧？……”
　　见拉不住人，书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把剩下的话嘀咕给自己听。

　　片刻后。

　　林中很静。
　　除了眼前哔哔啵啵燃着的火堆和烤得兹兹流油的野味，竟是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韩书生才不承认这是自己耳力不佳。

　　这林中，委实安静得有些过了。
　　虽然没有野兽的嚎叫不是坏事，但在盛夏的夜里连虫鸣都没有……这不正常。

　　“所以说……我讨厌这种妖气冲天的鬼山林啊！”轻声抱怨了一句，他不由得回想起几日前那暴雨夜里的遭遇，竟打了个寒噤。

　　不对。是温度下降了吧？好像……眼前的火堆也没那么热了。
　　难道……又是“那种东西”？
　　不不，不要胡思乱想。那天真相大白后，就知道黑影和袭击自己的，都是活生生的人罢了！所以这一次，肯定又是多心。
　　——嗯嗯一定是！

　　自己给自己打着气，他拍了拍两颊，告诉自己勇敢一点、振作起来！
　　但很快地，他便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开始一根接一根直立起来。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直觉到危险的逼近了。
　　他着慌地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静谧而诡异的氛围中，橘黄的火舌依旧毫无自觉地欢舔着野味。不久，一阵烤熟了的肉香便弥漫开来。

　　闻见那勾人的香气，书生肚子里的馋虫一股脑全体出动。不一会，他就奇迹般地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两眼放光地盯着架上的美味。

　　“没想到那武夫厨艺也了得啊……”

　　巴巴地盯着那两只泛着油光的野兔，韩少亭盘算着要不要在那家伙回来前，先搞定一只——省得回头又被那大胃王给害的饿一晚上。
　　然而，就在他耐不住诱惑，朝最大最肥的一只烤野兔伸出爪子的时候，却忽然察觉了身后迅疾而来的一股杀气。
　　他忙不迭地矮下身去，眼角竟瞥见一条大腿粗细的黑影冲向烤架，一眨眼的功夫，两只野兔就齐齐不见了踪影！
　　他一时看得呆了，没等回过神来，身体却被什么蓦地紧紧缠住……

　　一股极大的力量猛然将他向后拖去。不多时，便一起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林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次的平静之中，却有了沙沙风响和幽幽虫鸣。

　　***

　　等男人揣着三只装满甘甜山泉的水囊马不停蹄赶到空地时，只见木架上的火舌仍旧跳腾得欢快，野味和书生却不见了踪影。

　　“……书生？”他朝四周看了看，有些疑惑地开口唤道。低沉的声音在林间徘徊。
　　“救命恩人？未来状元爷？……”

　　却半天没有回应。

　　男人不由心头一凛。难道是——
　　不，不会。方才他借机四处探过，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何况，“他们”理应不会随便对一个普通人出手。
　　但是……人呢？
　　那书生一直说很怕这种荒郊野外、深山老林，应该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开。
　　那么，人呢？

　　心下有些不安。他放下了水囊，开始围着火堆四处探寻。

　　“韩……少亭？”

　　是这个名字吧？

　　尝试着呼唤了一声，虽然仍是没有回应，他却蓦地发现了什么，立时怔住。
　　跳跃的火光中能够清楚看到，就在他脚下，之前那韩姓书生坐过的地方，正有一道长长的痕迹延伸进了后方的灌木丛中。痕迹两旁的草根七歪八倒，还有不少被折断——似乎被人用力地拉扯过。
　　他眉头一皱。略一思忖，他抬脚挑起一根木柴做了简易火把，便循着拖痕匆匆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