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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初次起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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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的出口,开在还看得出一点田垄痕迹的杂草堆里。
出了地窖,身后的断壁残垣仍旧火光冲天。但石卓只是毫不迟疑地背着昏迷不醒的人,埋首疾步向树林深处奔去。
刷刷的掠枝滑草之声过后,在林间一块落满月辉的开阔地带,身背伤患的矫健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将人小心平放在仔细清理出来的草地上,石卓再次勾出韩少亭的翠玉,将它置于月光下“暴晒”。
“韩少亭……韩少亭?……少亭?”
不能让人总这样昏睡。
石卓有经验,越是重的伤,越是要保持清醒。
眼前这人手上的烧伤,或许不过是稍重一些的外伤。而能让他气息如此微弱、昏迷不醒的,必定还有一定程度的内伤。……
——一定是方才在屋里的打斗中,毫无抵抗力的韩少亭,不小心被高手过招时打出的内力气浪给波及了。
韩少亭依然没有动静。
抓过一旁沐浴在月光中的玉石,石卓发现,那柔和的光茫果然再次出现了。
虽然灵光还有些微弱,但聊胜于无。此刻奄奄一息的人也不能再等……
将韩少亭胸口的素衫撩开了些,石卓把玉石贴放在他的心口。
静静等了片刻,昏睡良久的人终于缓和了呼吸,下一瞬,慢慢张开了眼睛。
看着韩少亭如被一层雾气朦胧了的双眸,石卓轻声道:“感觉如何?”
“……还不错。”
“还有哪里不舒服?”
“下面……”
石卓伸手探进韩少亭的胸襟,摸到玉石,向下推了推。
“是这里?”
“嗯……”
看着月光下书生的脸色已经不再白得泛青,石卓舒了口气。
“等下舒服一点,自己用你的宝贝好好治疗一下右手。”
“好痛……没力气。帮我。”
头痛。这家伙……一直都这么麻烦。
石卓拍拍额头,不再说话,只是盘腿坐在一旁,自己也开始调息起内力来。
“为什么……你会去那座边陲小城?”
等了一会,韩少亭却没有吭声。
“你要上京赶考的话,这个方向刚好相反。而且……”石卓微微睁眼,从眼缝中观察那阖眼静卧着的,在如水月华下素白清雅的书生,“那两位道长应该送你回到正路上了吧?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还是对我……充满戒备啊。”
叹息一声,长睫毛眨了眨,韩少亭将一对映着月色愈发流光溢彩的眸子,转向石卓。
“实在太过凑巧,由不得我不怀疑。”
“若我真要对付你……干嘛还拼命救你,还差点死掉。”
听着书生懦懦的有些委屈的话语,石卓心中软了软,心想那倒也是。
韩少亭又道:“就是那两个道人告诉我,你朝这个方向来了。”
“……我是问你来干嘛?”
“找你啊。”
“找我做什么?”石卓微有一惊。
——还嫌被我连累的不够吗?一定要送了命才开心?!
韩少亭瞅了瞅石卓背光的脸,努力分辨他的神情。顿了顿,才收回目光清了两下嗓子,郑重答道:
“找你要回我的衣服。”
重心不稳地向旁歪了歪,石卓额上蹦出了一片黑线。
——果然啊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这家伙的小气程度实在不同凡响!……
无语了半晌,石卓方开口实话实说:“……抱歉,刚才你自己放了把火,把它给烧了。”
韩少亭一听,立刻瞪圆了双眼,狠狠盯着那浑身筋肉的武夫,只恨自己没有一张能一口吃掉他的大嘴:“你说什……”
“啊,烧了。”石卓道,“如果你想要赔偿的话……京城向东五十里有处别院,院后——”
“喂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破钱吗!!”
“……不然怎么办?”
“你……你这没心没肺的混帐怎么会理解‘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深刻意义以及其中冲不淡化不开的血浓于水的母子深情!!”
愤怒地吼了出来,韩少亭不自觉地用手撑起上半身,却一下子被掌心传来的剧痛惹得“哇啊”一声,松手便重重倒下去。
眼见韩书生一瞬间又惨白了脸色,石卓急忙探身去扶,一边有些后悔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那件衣服对你如此重要……”又从敞开了衣襟的书生胸口,摸到了滑落一边的玉石,将它塞到书生的伤手上,“……伤成这样你急什么!还是好好躺一会儿吧。”
韩少亭咬咬牙忍着不断涌上来的剧痛,过了好一会儿,痛楚才逐渐淡去。渐渐平复了情绪,他放松了绷得紧紧的双肩,才轻轻叹口气。
“你不知道。那是我老娘去世前,为我缝制的最后一件衣服……我原本是打算科考的时候,当战袍穿的。……”
有些同情地看着书生,石卓也叹了口气:“所以……你又为何将如此重要的衣服,给了我?”
“因为……我娘带病缝衣的时候,说我将来一定会壮实起来,所以……那件衣服是我最大的一件啊!”抿了抿嘴,韩少亭将头偏向一边,赌气不看石卓。
叹口气,石卓很想说,那件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小了好多……
但当然没有说出口,只是抱歉地守在书生身边。
“好吧,是我的错……”
韩书生继续赌气不看他。
“……行了,我答应你,明天一早就带你下山。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就拿去跟村民买匹马……你就可以快点回到你的世界。”
书生却忽然回过头来,气呼呼瞪着石卓:“……这么快就赶我走?”
石卓真是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毁了他重要的东西——其实是某人自作孽不可活——他如此讨厌自己,却还要跟着?!
“这个!……拿去。”用没受伤的手解下了腰带上系着的布袋,韩少亭将它抛给石卓,“……是那两个道人给你的。”
接过小布袋,石卓便闻见一阵幽幽暗香。
“是什么?”警惕地不去掏出来查看,石卓下意识地将这暗香与迷魂香联系了起来。
“紫玉……檀香?还是蚊香?不记得了。”韩少亭道,“那个青衣道士说,这玩意可以避掉你身上那破木牌的气息……这样就不怕被追上了。”
听了书生这一句,石卓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那些黑影之所以能不断找到自己所在,恐怕……正是循了身上令牌的气息而来!
虽然自己是察觉不到什么……但依那些人古怪的行事举动来看,必然是与玄学道法之类的有关。而他们能察觉到的气息,自己感觉不到,也是正常。……
“还有……以下是我自己的分析,你要听就听,不听拉倒!”
看也不看石卓一眼,韩少亭继续说道:
“如果那道人说的没错,你那些甩不掉的黑尾巴是追踪什么气味而来……那你越是往偏僻的山野中跑,恐怕越是躲不掉。还不如往人烟多的地方去……就好像循着肉香找食吃的狗一样,你要是将肉往一堆肉骨头里一放,估计那狗也分辨不出,哪一块才是自己最初的猎物了。”顿了顿,“越繁华的地方越好!比如京城……”
先是为书生头头是道的分析而感到醍醐灌顶,石卓不禁对他肃然起敬,心中感叹着,果然是满腹经纶读书人、下一届的状元郎,头脑果然还是可以用一用的,没完全锈掉。但听到后半段,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对此人的判断,还是下得太早——
“你其实是想收买我做你上京赶考的保镖吧。”
“我才没有这种愚蠢想法!”
“那就好,否则你可能会在半路上就遭遇不幸、暴尸荒野……这段时间我身上的血光之灾有多频繁,你也都看到了。”
“所以说你果然还是想马上赶我走对吧!”
“放心,至少今晚不会。”指指空地周围那野兽低嚎、幽暗深邃的密林,石卓道,“让你一个人半夜下山,估计你会吓破胆吧?你怕黑。”
“混帐石卓你说谁怕黑!”
“不怕吗?我记得上次和你在夜里走山路时,你一直拉着我衣袖来着,好像还在发抖。”
“你说谁发抖了!!而且那是我的衣服,所以是我的衣袖!还有……我才没有像个没用的小屁孩一样怕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