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相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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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淅沥，湮灭了北音的细微之声，许墨宸呆站在雨中，透过伞外雨帘，望着檐下之人，心头竟是猛地一动，怔忪半响，才稳下神道：“你是……易北音。”
北音捏着衣角，低着头，将这陈述听得清楚真切，淡淡然应道：“是。”
许墨宸微绷的身体松懈几分，却仍有些无措，不知是因方才跑得过急，还是错遇北音的慌促，那白皙俊颜上竟染了几分枣红，气息不稳，却是站得笔直：“你怎会在这里？”
他话虽是冲着北音而去，但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北音亦是不看他，不答反问：“七殿下又怎会在这里？”
许墨宸怔了怔，上前一步，道：“先回本殿下的话。”
北音还是不言，许墨宸见她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失落，以为面前这少女不待见自己，遂道：“方才北语闹脾气跑开了，我在找她，你可曾看见？”
北音摇头，道：“北语脾气向来娇纵，爱使小性子，也是被爹娘惯坏的缘故，还望殿下莫往心里去。”替北语解释之后，方道，“敢问殿下，不知北语走时，可有带伞？”
许墨宸犹豫片刻，低声道：“未有。”
北音看了眼檐外大雨，急道：“这雨势越落越大了，殿下若是无事，就快去寻罢，北语身子娇弱，若是被淋坏了，是要卧床好几日也不得好的。”
语毕，回应之声却唯有沉默，静的可怕，身周尽是绵延大雨倾泻之声，充斥耳畔，持久不歇。北音微抿红唇，不知许墨宸为何不答，忐忑间，又低下了头去。
许墨宸上前一步，半个身子已走进了屋檐下，纸伞轻抬，一双墨眸甚是灼眼，北音只是抬眸轻快一略，心下便是一番触动，急忙又低了头。
许墨宸道：“为何每次见本殿下，总要低着头？”
北音一怔，许墨宸又道：“怕我？”
北音不知许墨宸为何这般发问，更不知如何作答，呆了半响。许墨宸眉峰微蹙，凝视着眼前这清丽之人，墨眸间带分迷惘，伸出了手，徐徐向那张湿漉的脸探去，似在寻找些什么：“你，是不是……”
却在触及之刻，那人往后一闪。
北音后退一步，侧脸躲开，轻声提醒道：“七殿下。”
许墨宸闻言怔住，手僵在半空中，隔着空隙，沾上了几点水渍。他薄唇轻扯，将手收回，面上又复了那分温润之笑，却是自嘲般道：“本殿下又失态了。”
如此，北音心中落了口气。
“走罢。”许墨宸转了个身，撑着纸伞，对旁侧的北音道，“先送你回相府。”
北音一怔，未料得许墨宸会有此举，有些茫然无措，倒不是受宠若惊，只是：“那北语她……”
“既如你所言，北语是被惯大的，那自然就不会傻乎乎的待在街上淋雨，要么是回了相府，要么是如你一般，躲在屋檐下。我暂且送你回去，倘若她不在府中，本殿下再派人出来找也不迟。”说罢，人已是走进了雨中，却听身后久无动静，不禁回了眸，道，“还不快过来。”将纸伞往前靠近几分。
北音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走进那如墨晕开的伞中。
春日芳菲尽，帝都已是淫雨霏霏，无休无止，不知厌倦。空荡的街道上，冷清得很，唯有两侧微点阑珊入眼，衬着些人间烟火之味。
两人相伴而行，走了半响，却都不曾言语，北音只静望着前方，清澈的眸光涣散，神飞天外，兀自沉吟。许墨宸不时低头看她，带分困惑的熟识这张素净的容颜，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易北音。
当日他初进相府，逢上姊妹花中其间一个，竟是一时匆忙，忘了问个姓名，若不是北语为捡纸鸢与他重逢，这段良缘，他怕是就要就此错过。
好在终究未有错过，可他却是对身旁这个陌生少女有分朦胧之情，莫名其妙，仿佛……似曾相识一般。
想了片刻，他心下自嘲一笑，北音与北语外貌如出一辙，自然是会觉得相似的，倒是他庸人自扰了。
今日傍晚，他同北语在河畔短亭游湖赏景，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初进相府时，自己为那少女点上的红朱砂。他垂眸，凝着北语嫣然生笑的脸，兴致忽起，便随意道了句：“你还是画上朱砂最为好看。”
却不想，北语雀跃之神情一下子黯然下来，眉眼间透着丝迷茫，进而柳眉蹙起，抬手拉住许墨宸的衣袖：“宸哥哥，为何你老是提起那点朱砂？”
虽说，同许墨宸初见那日，她托北音在她眉间画了点朱砂，但却不过是玩弄之举，未有多加留意，甚至也谈不上喜欢，只是习惯了同北音一样，她有的，自己也习惯要拥有，如此而已。
许墨宸清雅一笑，抬手刮了刮她微皱的小鼻：“怎么，难道我给你画的朱砂不好看么？或是，你不喜欢？”
北语闻言一怔：“你……给我画得朱砂？”
许墨宸的指尖轻微一滞，随即转下，捏了捏那绯红的面颊，轻责道：“小丫头，你不会忘记了罢？”
北语眨了眨眼睛，猛地略开眼前之人，将目光投向湖面，但见碧湖上涟漪叠叠，恰似清风拂面，百花绽放。
“没有。”静了片刻，北语道，“宸哥哥，我没有忘记。”
“这不就对了。”许墨宸温润一笑，牵起她的手，目光柔和且尽是宠溺。
北语低下头：“宸哥哥，是因为给我画了朱砂，才喜欢我的么？”
许墨宸想了一想，方道：“大抵如此罢。”
北语心中一震，忙道：“为什么？”
许墨宸笑道：“一见钟情。”见北语依旧颔首不语，便又微笑道，“那日我来相府有事，路过庭院时，正巧想起父皇有意让我迎娶相府千金，便顺路走进院里看了一番，想着，若是先遇见谁，那将来便向父皇请旨娶谁，且当是天命缘分……本只是玩闹之举，却未曾想到你生得如此好看，年方十三，便是胜过了宫中千万嫔妃，横竖皆带分说不出的灵韵，我……看着，着实是喜欢……”
北语忽抬起头来，打断道：“可是，我同姐姐乃是双生子，宸哥哥说我好看，那为何却不喜欢姐姐？”
许墨宸闻言一怔，踯躅片刻，才释然一笑：“不同的。”
北语眸中闪过分光晕：“有何不同？”
许墨宸道：“傻丫头，你忘了你第一眼看见我时的模样么？”
北语半响沉默，自是答不上来，许墨宸墨眸轻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我闯进你闺房之时，你正坐在妆台前，对镜理妆，抬眸看见我时，好生像只遇猎的小兽，三分害怕，三分生气，又还带来四分娇怯，好生是副撩人的样子，实不相瞒，那一瞬，我动了心。”
语毕，却还是见怀前之人沉郁不安，原地呆愣片刻，竟是猛地掉头跑开了去，直冲进亭外如瀑的雨帘之中。许墨宸见此一惊，懵了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北语！”却见雨中之人并未停下，连忙拿过纸伞，追了过去。
珠珠雨滴，淅淅沥沥，青石面上清澈一片，不多时，二人的鞋面就已被溅湿，街道上四处积水，涤荡在四壁的夜风也愈发急骤，沾湿的衣裳，紧贴着身子，翩翩扬扬。
无言间，许墨宸将纸伞往身侧靠了一靠，抬眸看去，但见夜幕之下，一对石狮立在一座府邸前，极尽庄严，原是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相府门口。
他忽然顿了顿脚步，出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你我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何时？”
北音闻言一怔，抬头看去，却见许墨宸直视前方，神情有些淡漠，不由黯了兴致，道：“殿下问这作何？”
许墨宸道：“不能问么？”
北音微微笑道：“殿下忘了么？”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旁侧这人，分明已钟情北语，却三番两次给她带来这丝暧昧气息，让她心里略生不快，却不知是他多情，还是自己多了心。
“呵呵。”许墨宸却是笑了起来，道，“两姐妹，果真不一样。”
北音闻言，但笑不语，待二人将走至门口时，方才顿了步子：“送到此处便可，若无他事，殿下请回罢。”
许墨宸却未有停下的意思：“本殿下全身都湿了，一路走来，又累又冷，你就不请我进府中坐坐，喝杯热茶暖身么？”北音娥眉轻蹙，见此，他又道，“北语是否在府上，本殿下尚且还不知。”
北音猛地会意过来，欠身道：“是北音疏忽了。”
许墨宸抬手扶住她，止了那礼数，待她抬眸时，送去轻淡淡的笑容，两人之举，顿时亲密几分。
正当此时，忽听前方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大雨之中，“啪啪”响做一片，慌乱得很，即将近时，又猛地一顿。
停在了那对湿漉漉的石狮面前。
沈祁皓浑身湿透，呆怔在原地，身体猛地震了一震，随即，窒息之感如浪潮扑面而来，瞬间将他禁锢囚禁。
隔着迷离雨帘，他看着前方那相偎一起的二人，粗喘之气猛的急促，棕眸染血，浸透着腾腾燃烧的愤怒、错愕，甚至是鄙夷。他冷冷的看向前方，看着那依偎在许墨宸身侧的少女，猛地就想起自己在洛河桥上，苦等近两个时辰的那分煎熬，顿时发觉，他是那般可笑。
喜欢锦衣玉食，是么？
喜欢皇宫，是么？
我沈祁皓不过是一个不愁吃穿的小少爷，粗俗武夫，是么？
哪里比得上尊贵的皇子，是么……
前方，北音惊道：“沈祁皓……”
过了半响，沈祁皓凌乱的呼吸才平静下来，深棕色眼眸沾雨阖上，转身，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高傲之影就此消失于夜雨之中。
直至她眸前之景，一片荒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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