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0。共枕 ...
-
我做了一个漫长而混沌的梦。
哀婉惆怅，孤寂凄凉。
我梦见巽芳，色泽明媚的蓬莱故国，华美的亭台楼阁，金绿色的树荫，大片盛放的雪白合欢。
她捧着邻家的兔子找我治伤。
她歪着头捧着脸看我削木头。
她抱怨着怎么也练不会的法术，怎么也学不完的书。
她撒着娇说，父王母后给她相的亲，没一个比得上我。
她说不然我嫁给你吧。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对我说，夫君，我不要你走，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梦见她说，夫君，我回来了……
她说，巽芳一直在你身边，你却没有认出我。
她说，夫君，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她说，是你带来了灾厄，是你毁了我的家园，是你杀了我！
她说，夫君，再见……再也不见。
为什么，不是明明说过永远不要分开吗。
我有没有在梦里哀求她留下？我不记得了。我梦见烈焰燃烧的蓬莱宫殿，她与我相拥入眠。
像是要到地老天荒。
如此甜蜜而虚假的梦境啊。
我醒来时，温暖犹存。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是巽芳还在我身边……那一切——她被非法穿越者所占据吞噬，被我亲手杀害埋葬，不过一场噩梦。有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在梦游，所感觉到的一切都不真实……
一念之差，不曾让她恢复身份，而今竟成永诀。她被人所害，连魂魄……都已不复存在了……
我如今终于知道被我渡魂者的亲人是如何痛恨于我，却已付出最为惨痛不可承受的代价。
我忽然想起我密室里寄生了梦魂枝的鲛人。
我以为会如百年前蓬莱天灾后那样，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直到过了数十年才能将痛苦掩埋。巽芳像是将我的心口挖空一块，让我在那漫长的一夜里只感觉到麻木和寒冷。我在她墓前时甚至什么都没有想，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天就已明了。
如果痛哭流涕、哀求或者诅咒上苍，如果逆天而为能让巽芳活过来，我必然不会有所迟疑。无论付出什么，我想要她醒过来，哪怕仅仅是再看我一眼。哪怕是再活生生地亲口对我说一句“再也不见”。然而被上天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还回来的。哪怕是这一生再见巽芳，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会醒的梦而已。
从一开始就看到结局，却依然沉溺的美梦。
这样的感情旁人再怎样安慰也没有用，只有幽幽呜咽的叶笛声，陪伴我一夜，支撑着我。
百里屠苏是懂我的。
逐渐清醒的我忽然发现，睡在我身边的人不是巽芳。
一定是我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被我纠缠着搂抱着以保护的姿态把我揽在怀里熟睡的是个胸部平坦肌肉虬结的……男人。
我差点把他踹下床去。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健壮的双手圈着我的背。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灼热，让我在梦中也觉得温暖。这个姿态未免太过亲密自然，却很舒服安心。
我顿时一点悲痛伤感怀念绝望的心情都没有了。为什么百里屠苏会躺在我的床上？！用这种亲昵到完全不应该的姿态抱着我睡觉？！
这绝对不科学啊！
明明、在我梦里的是巽芳啊！
我震惊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我慢慢想起来了，我在之前半梦半醒间，拖着谁的手不放……我以为是巽芳……
忽然就对百里屠苏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我不老实的睡姿，让他很苦恼吧？
他是我的半身、我的知己。他是难得的能稍稍体会我的痛苦的人。他是能在我失去巽芳的这一刻安抚我的人。
千百年来，我一直想要却一直缺少的这么一个人。
他是许多年之后，又一个令我感到温暖，令我安心的人。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按照剧情去逼迫他杀死他了。这样一个人，我如何舍得？我想留他在身边……我弹琴，他舞剑，亦是美事。两个天煞孤独之命、寡亲缘情缘之人，或者说同一个人的两半魂魄，在一起时天道会怎么算呢？
至于天命……剧情……算是什么？我向来是不服天命的。而如今我的一半身份，已涉及了天命的准绳了。
我并非没有更改天命、脱出天命的机会啊。
我已不是半魂之人，更非魂力耗尽之身。一直想着取回百里屠苏身上的一半魂魄，如今更多的是一种执念。
然而相较起来，当不再有死亡追在身后的时候，还是有个人陪伴更重要吧。
一半是谪仙太子长琴，一半是时管局演绎人温润。两半魂魄因本能而想要以对方来补全自己，漫长的争斗中是窃据了拟魂中魂力、拥有着丰富经验的太子长琴获胜。
我是欧阳少恭……拥有着温润的记忆、身份和使命，却是太子长琴千古延续的欧阳少恭。
——与百里屠苏如今相同。他是一半的韩云溪和一半的太子长琴，属于太子长琴的一半因为千年的封印而失去意志，只余下无尽的凶煞。倒是便宜了韩云溪的一半残魂，丝毫不需经历争夺。
温润是个可怜可悲之人。她是天命的执行者，却在无数次演绎中失去了自我的命运。随波逐流，不过浮尘。她的心底黑暗愤懑，不甘于始终是他人的替身，不甘于被看得见轨迹的命运摆布，不甘于走上命中注定的道路，却被身份束缚，不敢作出反抗。
和巫咸又是何等相似。
所以，被我接手了未来，她或许会是高兴的吧。
而她数百年累世的演绎，已为我试探了天命的界限。
毕竟百里屠苏的怀抱很是温暖舒适。或者我是信任他的……巽芳之后，百余年来，已没有人能让我这么听凭靠近，放心熟睡了。我认识他有那么多年了，看着他成长到如今这个样子。我看过他在生命最后的慷慨从容，我知道他始终秉持的正直善良——虽然自己办不到，但那确实是我欣赏喜爱的品质。
虽然说这么纠缠地睡在一起有点尴尬吧……不过叫醒他岂不是更尴尬。我相信百里少侠的正直品质，难得他的气息竟令我放心，让我能够好眠。
所以我闭上眼睛，翻身睡了个回笼觉。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0。共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