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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5 海神殿的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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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一年的冬天,位于北纬31度的薰国居然下了一场雪。
就像每一个上海人都会用惊异而欣喜的眼光对待降临在他们城市上空的雪一样,住在首府郁金的薰国人兴奋不已,争相走出家门,奔到市中心的玛丽安广场上感受着雪的气息。DBS电视台设计了一个专题,直播着从昨天晚上开始纷纷扬扬地降下的这场雪,并夸张地不断滚屏刷新着一句话:让这场雪下得时间长一点,更长一点吧。
因为是周末,不用上学,我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懒觉,起床以后,百般慵懒地抗起扫帚打算去清雪。据说在美国,路人在谁家的院门前滑倒,摔伤了,那家的主人就要支付医药费。不知道薰国因为诡异的天气会不会养成下雪的毛病,还是把可能产生的危险掐死在萌芽中比较好。
一路顺着小院的甬道扫到院门口,我把扫帚靠在墙上,然后打开了院门。
“哗”,细碎的冰屑和雪花扬了的白色的浓雾,然后浅浅地融入还在缠缠绵绵的一天飞雪之中。我转回身,拿过扫帚,拍打着院门上残留的雪花。
就在这时,街道的一头突然雪雾弥漫,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飞快地穿透了白雾,停在了我的家门口,排成一列整齐的车阵。每台车的前方就竖着一个K的标记,那是King的意思。这些车居然是皇室专用车。
我不懂皇室的车为什么要停在我家门口,而且还选了一个如此雪雾纷飞的时刻,握着我的扫帚呆住了。
几个穿着黑色礼服的皇室侍卫官打开车门走下车,然后集体走到我的身边,向我浅浅地鞠了一躬。
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这些被同学们戏称为“骇客军团”的侍卫官们,我夸张地张大了嘴,继续呆滞。
“我们代表高木二王子,请小薰小姐在第一时间随我们入宫。”
什么?第一时间入宫。不待我多想,他们那超强的行动力爆发了,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了我。
不会吧,就算是要入宫也要让我洗个脸,换一下衣服对不对。我现在正穿着煮早餐粥用的厨娘衣服,脚下蹬着花匠防雨靴,头上围着可爱小熊手帕折成的防雪帽,右手还高举一只哈里波特式的扫帚。他们拉着这个样子的我入宫去干吗呢?
难道皇室也因为下了这场雪而兴奋,在开化妆舞会吗?
“嗖”,一个长得超像基努里维斯的侍官哥哥一把夺下了我的扫帚,扔到一边,然后我就被这些带着墨镜的骇客们架上了车。
薰国的皇宫非常雄伟华丽,宫殿都以当地开凿的白、黑、红色的石头建造,据说因为是海国,宫殿里还依照中世纪的传统,供奉着海神波塞东的神像。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宫殿里显示着中西方文化的相融,而把这种文化揉在一起的就是他们对于美的追求,无论是雄壮的还是阴柔的,只要是美好的事物,他们都非常推崇。
我被侍卫官们一路绑架到了薰宫,途中我提了N个问题,得到了0个回答。我乘坐的那辆车上的“骇客哥哥”们除了绷着一张严肃的牌九脸望着前方以外,没有any表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要找我呢?好事还是坏事,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车子一路驶入了王子们居住的东宫殿,我被另一群侍卫们接了过去,那场面好似我是一个从南极空运过来的机密小盒子,里面不知藏着多少宇宙机密,让他们紧张得不得了。
于是,我也紧张了起来,心里惴惴地想着,宫里也许真的出了什么事。
被两个1米80多的大个子侍卫引入东宫殿,我好奇地左右瞄着,心里暗中赞叹,啧啧,不愧是薰宫啊,与白金汉宫,克里姆林宫,凡尔赛宫和故宫并称世界五大著名的皇宫,真是富丽堂皇。
“请您在这里等待二王子。”侍卫们把我带入一个穹顶金壁的房间,向我行了一个躬身礼,然后退了出去。
立在宽大无比的大厅中央,四周静得连浅浅的呼吸都像叹息。我微仰起头来,向上望去,天啊,这房间的屋顶好像在十米开外,咦,那是什么图案呢,是海吗?翻涌着金色的浪花,一艘船正扬帆破浪,然后呢,那边有一个巨大的身躯,好大,应该是海神海妖之类的怪物吧,哦,还有人鱼,这是谁画的啊,居然把海神图搬到了屋顶上。
看得入神,我高高地仰起了我的头,微张着嘴,像个白痴一样。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心灼热。我低下仰高的头,发现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他目光有些零乱地望着我。
我正在看天上的海神图,有些迷乱,竟然傻乎乎地问他:“你是从天上的海里走出来的吗?”说实话,他长得真的蛮像一个帅得掉渣的海神。
“怎么才到?跟我来。”他没理我那不着边迹的问话,拉着我就走。他的步子很大,而且一点儿也不照顾我,要我小跑才能跟上他。
于是,宫殿的金色墙壁剪影一般地在我的身边飞快地后撤,我眼前的世界是一片光影媚惑。
“我们要去哪里?”
“去见我的父亲。”
他要带我去见皇帝陛下?脑子的昏乱立刻升级。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喂,你乱掰。”
“你还要我解释吗?你现在随便找一个薰国人问一下,他们都会给你答案。这几个月来你当得还不够吗?”
“喂,高!木!桐!”我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怒目圆睁,“你在说什么,你明明知道真像是什么还讲出这种话来,你是混蛋吗?还是你把我当白痴?还有,我为什么和你见你的父亲呢?继续帮你欺骗他吗?因为你不想负担皇太子的责任和义务就要欺骗皇帝陛下吗?我和你讲我做不到,我警告你喔,以后少派你的那些个像酷斯拉一样的侍卫来找我,说什么高木二王子要见我。你想见我,我还不一定想见你呢,不,我非常绝对以及认真地告诉你,我不想见你。去你的王子末世纪症侯吧。”
转回身,我大踏步地向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去他的薰衣草王子,去他的东宫殿,去他的薰宫。小薰再也不要和他们有什么瓜葛,苏苏早就离开了,那么,那一段与高木桐交错的经历也该在我的记忆中被消灭掉。
他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想利用我欺骗他的父亲,那位被薰国人非常尊重的皇帝陛下。高木陛下在作为薰国皇帝的这几十年里一直谨言慎行,不知做过多少善事,他的形象一直被薰国人民爱戴并崇拜着。
“喂,你帮我一下吧。就算是骗,也是善意的欺骗。因为我的父亲快要死了。”
什么?听了他的话以后我惊呆了,转回身望着他。
他伫立在空旷的走廊里,一脸的焦灼。
这个家伙不会是在骗我吧,可是,那是他的父亲,是皇帝陛下,他不会诅咒他的父亲吧。那么,一切都像一些捕风捉影的媒体上报道的那样,高本陛下真的得了很严重的疾病?
桐带着我来到了太医院外。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天空一片清朗,空气中飘浮着微带着爽爽的雪的清香。
那个很像是一所医院的二层小楼外人头涌动,桐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那力量让我强烈地感到他心里的不安。
人们看到桐,自动地让出了一条路来,一声不吭地注视地我们。
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微笑着说:“天晴了,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老天,他不是我们的总理大人吗?
桐礼貌地向他行了一个躬身礼,那么,那么,我也鞠一个躬吧。
“正在等着殿下呢,请进吧。”一个宫内官从小楼里跑了出来,笔直地立在我们的面前。桐点点头,向其他的政府官员们点了点头,然后就拉着我走进了那座小楼。
“我,一会儿要说些什么呢?”如此凝重的气氛让我立刻相信了他的话,心中不仅也升起了一丝哀伤。
“什么也不用说,跟在我的身边就行了。”他低低地回答。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陛下他得了什么病呢?”
“他们说,脑子里长了恶性肿瘤。需要开颅,一个小时以后就要动手术。”
真是很严重的病,听了他的话,我不仅打了个冷战,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臂,紧紧地扣住他用力抓着我的手,单纯地想给他一些力量。
“可以动手术,就是还有希望,对不对。”
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我,眼珠清亮得像黑色琥珀。哎,这大男人,居然在用眼神向我求助吗?
打了一个V字的手势在他眼前晃晃,“对吧,要相信啊,加油。”
没想到他看了看我的手势,眼中那光芒一闪即逝,又回复了冷冰冰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在扮演白痴吗?”
他这是什么该死的个性呢,时刻都要流露出他有多么臭屁吗?
悻悻地收回手指,突然我觉得有股冷气向我直逼而来。
在我十步远处,薰国的皇后娘娘正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她带着一群女侍官向我走来,虽然以前常在电视上看见她,觉得是很高贵的中年女性,端庄正统,可是她一点儿也不亲切,让我喜欢爱戴不起来,不过听说她和世界上许多成功的女政客私下交情都不错,薰宫也许需要的就是这种女主人吧。
她望着我,目光用冷气来形容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夸张。
居高临下的,她抛下一句话:“等了很久了,快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了,她的眼光和她的语气都让我感到,她很不喜欢我,甚至还有些责难。难道就因为,我是一个外族人?
她带着那一群女官们越过了我们,当先走进了病房。那一群人中有一个女官慢下了步子,在经过我的时候还侧头向我微笑着示意。
望着她那美丽的容妍,我再次惊呆,她不是前几个月刚刚卸任的准太子妃若樱吗?
若樱,居然薰宫里第一个向我表示友好的人。
病房里光线明朗,皇帝陛下安然地躺在病床上,苍白得像一只白色的蜡烛,这时候全皇室的成员和宗亲们都聚在病房里,让原本宽大的病房显得非常狭窄。
“不就是动个手术吗?你们不要守在这里,都回家去吧,不要抢我的空气。”老人居然用一种含笑的声音讲话。我心中蓦然一酸,脑中长了肿瘤,他还能用这么温暖的语气讲话,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无比的亲切,带给我从来没有过的父亲的感觉。
“女孩子,你来。”他伸长了手臂,遥遥地向我打招呼。我转头看看桐,桐没有讲话,拉着我来到老人的病床边上。
“你长得很漂亮。”他望着我,眼中全是慈祥的光芒。我立刻忘记桐警告过我不让我讲话,连忙说:“陛下也很帅,真的。大家都说,陛下是薰国最帅的男人。”
呼,桐立刻用力地掐我,掐得我手骨都要断了。
听了我的话,老人笑了,“你在骗我吧,我上过网,看到了,大家都说我的儿子,你身边的这个男孩子才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就让桐把我的手掐断好了,我要和这个比父亲都亲切的人讲话:“才不会,您一帅三十年,这是大家公认的,不信你问我的同学。皇帝陛下,你一定要加油,打败医生打败手术刀,加油加油。”
“喔,”他睁大了眼睛,“我会的,加油对不对。”
“没错,你只要一直在心里想着,没事的没事的,就没事了。”我胸腔好像憋了一股气,不知该讲些什么才能表达我的心情。“我也会一直在心里念着您没事啦,没事啦。”
“咳!”一声咳嗽打断了我的话,病床的另一侧,皇后不悦地瞪着我,用眼光讨伐我,“您找的人已经来了,陛下您有什么事要宣布请说吧。”
老人依然保持着微笑,望着我,“真是鲜明活泼而快乐的生命。我曾遥望过好久。我要感谢我的病,它让我发现许多以前不曾看到的解脱的快乐。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有爱和真诚,所有的繁文缛节都会变成尘土……”
他自顾自地说着,听得我一头雾水,只是,我感到桐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我的手,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所以,让他们相爱,并且在一起吧。外族的女孩有什么关系,我看到她是这样的可爱。所以,我以薰国第二十三世皇帝的名义,宣布二皇子高木桐为薰国的皇太子,并且废除皇太子妃只能从薰国本族女子中选拔的限制,一切的仪式,宫内官马上开始准备执行。我希望,我还有机会看到,很美好的未来。”
陛下被推到手术室里去了,手术可能要进行很长的时间。所有的皇室成员和宗亲们都退到休息室里等待。
我呆呆地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脚上蹬着雨靴,穿着厨娘的衣服,手里握着刚刚从头上拿下来的画着光屁股小熊的手帕,与身边那些个衣冠楚楚的皇室成员们一点儿也不达调。
可是我可没功夫想这个,陛下刚刚宣布桐成为皇太子还有准许外族女子成为皇妃入宫分明就是承认了我的存在。可是,我这是哪门子的存在啊,根本就是那个该死的准皇太子用肥皂泡吹出来的。
让他们相爱,并在一起。老天,如果我和桐相爱,百慕大三角洲都会变成天堂好不好。在一起,那结果只有一个,彼此仇恨,相互折磨。
斜眼看看伫立在窗边上的桐,他自从陛下被推入手术室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立在那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情想皇太子啊太子妃啊这类摆在他眼前的问题。
桐,很爱他的父亲。他这种性格的人,能这么爱一个人,还真是让我吃惊。
我以为我们会等很久,可是不到两个小时,手术室门前的灯就熄灭了。皇室成员们非常吃惊,全都拥在了手术室的门前,不一会儿,老人被推了出来,主刀的太医摇着头,显然,这个手术没有成功,他们只是把老人的头打开,然后又缝上了。
老人将面临一种很残酷的死亡方式。
没有抽泣声,只有死一般的沉默,我突然感到这薰宫,竟是无比的冷酷寂静。真是该死的,他们连流泪都不会吗?还是流泪在这座华丽无比的宫殿中是被禁止的?
桐依然立在窗前,一动不动,他用耳朵应该已经聆听到了一切。我走到他的背后,在明亮的窗玻璃上看到了他脸部模模糊糊的投影,突然,我看到一颗很大的泪,正从他的脸庞滑落。
喃喃地,我好像听到他在自语:“有机会看到,很美好的未来。爸爸,我一定会让你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