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apter 20 最珍贵的心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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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秋。威尼斯。
已是秋天了，威尼斯的早晨湿漉漉的，有些凉意。我推开了正南的窗子，看着灰蒙蒙的曙色染白了不远处的水天相交，心里空落落的。放眼处那一片片灰砖红瓦，静静中迷离的风，不知在讲述着谁的历史，消逝着谁的时间。
爸爸和景还没有起床。
昨晚的那场泛舟，他们让我见识了音乐人那种孤高的狂放，坐在刚朵拉里，他们大谈着帕哥尼尼，从他十一岁成名谈到第四弦上的神奇，最后讲到他困病于威尼斯，黯然结束传奇的一生。恍然让我有种感觉，帕哥尼尼的灵魂正渗透在这座水城的每一滴空气里，侵淫着我的肌体和心灵。也许就是为着这份暧昧的凭吊的气息，爸爸和景把他们跨国巡演的第一站设在了水城威尼斯，我也凭着自己这种内戚的身份得以有机会穿着苏格兰薄尼裙子，国际闲人一样坐在圣马克广场，对着那一群举世闻名的鸽子抛洒我的那一份苞谷。
心口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悸动，做换心手术已有三年了，心口还是常常有不适的感觉。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怀着一份感恩的心，想起自己是多少的幸运，最终得到了命运的眷顾，可以延续自己的生命。
上午，苏苏约我去逛街。苏苏半年前嫁了一个意大利的小伙子，成为了半个意大利人，满电邮里叫嚷着要尽地主之谊。我们安步当车，从我居住的旅馆出发，沿着街区水道边上的小路走去。
这样一座古老的城市，千水百桥，延深着一种安然的恬静，苏苏挽着我，竟也温文少语。我们来到了圣马克广场，时正晌午，广场上的人熙熙攘攘，苏苏受气氛的感染，兴奋了起来，举起了摄像机对着我，还要求我摆POSE。
“喂，小薰，我发现你现在变得真有女人味，每次远远地望着你，都会觉得你很高贵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换了颗心脏的关系。你真的不知道换心给你的是什么人吗？”
我笑着摇头：“不是女人味，是年纪大了好不好。提供器官的患者的资料是保密的，愿他在天之灵安息。”苏苏放下手中的摄像机，望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苏，想说什么就说啊。”
“小薰，做完手术以后你真的一次都没有见过桐吗？”
“是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不再身边，就什么都明白了。因为得病的关系，可以由着性子，自私地留他在身边，可是他毕竟是薰国的皇帝，有他的责任，我已经延续了自己的生命，这一世，赚得太多了，有什么权利让他继续留在我的身边？”
她摸索着手中的影机，好久才说：“你们不是很相爱吗？为什么你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他却要离开。小薰，我忍了很久了，经历了三年前的那个秋天，我觉得无论怎样，你们都应该在一起。而且你为什么不想一下，换心得到了成功，这是一种奇迹，为了这份人世间的奇迹，你们更应该珍惜。”她盯着我，喃喃地又说，“小薰，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我总是觉得桐好可怜，他没有办法，可是你应该做一些努力，多付出一些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苏苏，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我有去问，可是我见不到他，他们不让我见他，对我传他的话说他永远都不会再见我。皇室已经发布了消息，他即将迎娶一位欧洲的公主，苏苏，已经三年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要不要继续等下去。”我平静地说着，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为那些我无法掌控的现实。
苏苏忙伸臂抱住我的双肩，“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对不起，小薰。都是我不好，我干吗要提起这些事。可是，小薰，你没有问他这是为什么吗？就算不能相爱，连做朋友都不行吗？一切都应该有个理由啊。”
我轻轻地摇头，没有理由，桐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圣马克广场忽然骚动了起来，我和苏苏好奇凑过去看，只见一只豪华的游船正从叹息桥下缓缓地驶过，由几艘领港船引领着，向钟楼的方向驶了过来。
人们越聚越多，大家都在观望那艘向我们驶来的游船。
“小薰，船上的人是桐，是薰国国王，他正在出访威尼斯。天啊，你们真是有缘。”
有缘？我遥望着越来越近的船，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盛装立在船头上的桐。可是，心里的感觉却无比的陌生，他与我现在的距离何止是一条运河和丛丛的人群。
“我们走吧。”我转过身，拉着苏苏离开了。
“走啊，见一下面会不会比较好？”苏苏扯动着我的手臂，代我不甘。
我不讲话，只是感到耳畔的风不断地轻轻吹拂着。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交错，也只是一阵风，轻轻地吹过。
景打来了电话，问我在哪儿，我笑着回答两个chinese美女lost themselvs。他于是知道不用等我吃午饭。
是啊，吃饭的时间到了，那么就大吃一顿吧。我挽着苏苏准备去广场附近一家很有名的餐馆吃意大利面，可是没走两步我的眼前晃了一下，忽然暗淡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孩出现在我的眼前，身材高挑，细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亭亭玉立在古朴无化的威尼斯的碎石路上，如果没认错的话，她是若樱：“小薰，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望着她，心头涌上一种兴奋，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从在薰宫与她分别以后，这还是第一次重逢。
“你朋友？日本，还是韩国人？”苏苏好奇地问。
“薰国。”若樱把眼光波向苏苏，微微一笑，炫得空气中如同有千朵樱花竞相开放。
“啊，我认出你来了，你不是薰国原来的那位太子妃若樱吗？”
“对不起，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朋友吗？”
“哦，当然可以，小薰，我到对面餐厅等你。”苏苏礼貌地离开了。
若樱向她微笑地点了下头，然后用她那双盈盈的大眼凝望着我。她的眼睛中竟有许多不读不懂的东西，看到她这种眼神，我的心竟然无比地悸动。
“小薰，陪我荡舟好吗？”她拢着被风吹散的长发，那一刻，就像一个落入凡尘的天使。
坐着刚朵拉，荡在叹息桥下，心中有一番难言的感慨。
若樱还是用那种似蕴涵了千言万语的眼神望着我，没有再讲话。
“你，怎么回来威尼斯？”我客气地问，细想想，我和她并不熟，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我的心竟一直悸动不已。
“我是陪桐一起来的，出访威尼斯，是礼节性的访问，你呢？”
“我爸爸要在这里开演奏会。”
“噢。”她点头，脸上还是轻盈的笑意。
“若樱，如果，你可以告诉我三年前，我为什么会那样的幸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会非常感谢你，非常非常地感谢。”踌躇了很长的时间，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我都隐隐感到，我换心成功，一定不是偶然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听了我的话，她垂下了头，许久才喃喃地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我劝你还是别问了，像现在这样子自自在在最好。”
再次抬起头来，她的眼中竟然满是泪光。我惊呆了，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告诉我吧，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我必须了解并承受，对不对？”
她咬着嘴唇，泪眼盈盈地望着我，终于开口，“你知道吗？你的心脏，是堇的。”
“什么！？”我惊叫，无法相信，“堇，你说的是大王子，高木堇？”
“没错。就在你病危的时候，他发生了意外，失去了生命。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早晨，我住在我在伦敦的房子里，四处都是那样气闷，忽然，他打来了电话，让我看他的博客。于是我看到，他为找我已经走了十多个国家，他的博客上发表了那些他寻找中记录下的文字和图片，他说人之所以会有那么长的岁月可以经历，是让自己有机会重新再来。他说，他爱着我。一直，惟一，爱到无悔，爱到可以放弃一切，他希望我可以接受他。这太让我吃惊了，因为一直以来，我以为他和桐一样讨厌宫的生活，也讨厌我这个从小就摆在他眼前的瓷人。我读着他的博客，又哭又笑。后来，他又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若樱，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门外，你自己选，如果现在走出来，我就会和你共度一生，如果你不出来，我会等你一生。我奔出我的房子，看到那么帅的他立在对街的滴水檐下，像一缕阳光一样，我开心得快要死掉了，什么也不管地奔向他，就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知道吗，有一辆车，开得很快的一辆车……”
她哽咽着讲不下去了，我也哭红了眼，只能无言地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第一次看到堇时的样子，我仰目观赏着从婴孩的时候起就在薰国万众瞩目的男孩子。他也许不是很帅，可是举止和神态都纯净高贵无比，每走一步都引得他身边的空气就像是在冒一些五色缤纷的气泡，闪烁着细碎晶莹的光芒。
他拖着若樱的手，他们和谐地走在一起，脸上有着轻盈无比的微笑……
我的心灵居然是那么美好的一个男孩子给予的，老天真是弄人。
若樱的全身都陷入了一种不可遏制的颤抖动中，突然，她安静了下来，她的耳朵轻轻地贴放在我的心口上，倾听着。
那是属于堇的心跳声，奇妙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真好啊，他没有离开，还带给了你生命。”她低喃着，好像在说服自己似的。终于，她推开了我：“好好地对你的心，因为它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一颗心灵。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虽然桐不喜欢我讲，可是同样是女人，我想你知道以后才会更加爱惜你自己。堇离开以后，皇太后悲痛欲绝，我们提议用堇的心脏挽救你她根本就不答应，那个时候你已经失去意识了，不可能再有别的机会了。于是桐向他的母亲以海神和他父亲之名发了重誓，他会回到薰宫，永远地离开你，不再见你。所以，小薰，你的生命，是桐和堇两个人用自由和生命换来的，你一定要珍惜。”
我惊呆了，这么多的意外让我的头脑几乎无法思考。这时候钟楼传来了沉闷的敲钟声，一波一波地袭来，连带着这大运河的水也似泛起了千般的波纹。
“我要上岸。”
“小薰？”
“快，让我上岸。”我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看他，我怎么会这么笨，刚才为什么要离开？搞什么，好不容易才能看上一眼啊，居然转个身子走掉。
舟子把小舟靠岸，我顾不得和若樱道别，在她惊异的目光中飞奔上岸，然后拼尽全力奔向圣马克广场。
让我看他一眼吧，就看一眼。狂奔着穿过广场，惊飞了无数的白鸽，引起了一天灰灰白白的骚动。可是当我横穿过广场，却不见了桐的踪影，偌大的广场上，全是悠闲来去的游客。我仓皇地频频转身回顾，四处张望，却是徒劳。
他已离开。
这时候已是午后，秋的热浪向我席卷而来，汗湿透了我的内衣，许多游客不堪热浪和阳光的袭击，纷纷离去。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迷乱地想要找到他存在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是一缕桅子花的香味也好。
那袭人的热浪原来是在酝酿着一场雨。雨滴“劈啪”地飞溅，很快，广场就陷入了一片迷茫的雨雾之中了。我傻傻地站在细密的雨丝之中，终于慢慢地清醒了。
掏出手机，我一格一格地翻动存储过的桐的照片，那些无法忘却的记忆，纷至沓来。
手机屏显上的他，帅气得如同每个少女梦中都会拥有的最英俊真诚而又善良的王子。而这个王子，虽然与我远离，可是远到尽头，也总有距离，总能算计，总可寻求。
恍惚中，我似乎又听到了他继位时发表的演说：“……我们又要经历一番痛苦而又充满生机的开始了，为了这种开始，我背上负着满载爱，勇气，真诚，善良和希望的羽箭，手中是千年力量化身的长弓。请让我以博爱之名，承担起那些万众瞩目的过程，展望那即将到来的未来，请相信，我们可以拥有的未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美好。……”
我伫立在水城凄迷的雨雾中，心里却不停地回想着那些让我激动不已的话语。
我相信，可以拥有的未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美好。
我知道，这一次，桐也许真的永永远远地离开我了，可是他让我拥有了以爱名义见证的未来，我会珍惜它，好好地渡过，我不是一个人，他就在我这里，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生命里。
一个人走在威尼斯的石板桥上，此时的雨，已成细丝，绵密而和谐。那是景吧，修长的身影，奔跑着过来，撑着一把透明的伞，向我靠近着，脸上写着关怀。
当晚，父亲和景的小提琴演奏会如期举行。我站在剧院演奏厅的角落里，倾听然后感动着，这一直在我的生命中奏出奇妙旋律的乐曲，像流水一样洗涤着我的心灵，那是一颗充满爱，谦让，理解和宽容的心灵，我依稀感到它的颤动，于是满怀感恩。
当帕哥尼尼的随想曲响起的时候，我眼前突然一亮，我似乎看到桐坐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正在用心聆听。
（The end）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Chapter 20 最珍贵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