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音》蓝目艽

3、part 3

　　一个大雨的晚上，顾宁在热灯下检查花瓣。他说，我又要走了，再回来，还能找到你吗？这个问题很幼稚，现代信息化手段是多么厉害，她又不会消失，找不到才怪。当然，想归想，喻澜还是微笑着，她说，顾宁先生如果有工作需要的话，喻澜一做完这里的事就回去接工作，只是顾宁先生太过信任我的手艺了，过大的期待让喻澜压力剧增呢……

　　又开始打哈哈，她为自己内心的平静感到惊异，又不堪，终于对自己说，这不是你该看的男人。

　　顾宁第二天走的时候，对喻澜说，我喜欢你，是真的，对不起。喜欢我，可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喻澜也只是笑笑，说，谢谢。

　　半个多月，喻澜手上的事早就做完了，甚至已经开始过上和当地人如出一辙的悠闲生活。喻澜一直就想离开，可是，却总还是留在小镇里，一天又一天地重复做着手头看起来永远都做不完的事。她想，是不是在等谁回来。可是为什么是回来？这里不过是一个临时港湾，很快就会被水淹了也不一定。回来，只能用作家人，对家。她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在一个星期前，她可以随时离开，而且已经对自己下过无数次的决心，但她仍旧没有踏上火车的月台。

　　同样是一个下雨的晚上，有人敲门。她发觉自己现在竟这样期待一个门，开门后，是谁。

　　是邻居的老妈妈。她说，她的孩子很喜欢一瓶香水，那是喻澜调配的，现在那瓶香水不见了，问她能不能再配一次。然后她拿出一个青蓝半透明的水滴状瓶子，玻璃的。她还说，这是与那瓶相似的香水，但不及你配的清香。

　　喻澜接过瓶子，她说，大妈，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琢磨一下。可是老妈妈却坚持要她现在就闻，也推开喻澜的手，拒绝进到屋子里去。喻澜只好依老人的愿拧开瓶盖，然后是一阵幽香那么不由分说地蹿入鼻腔。

　　绵柔，清新，辛烈。三种截然不同的香感在血液中冲撞，却没有丝毫的不和谐感。这不是一般市场会有人要的，并且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尝试。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款不错的香水，因为制作人的情绪已经被很好地传达给了闻香的人。

　　皱眉间，从老妈妈身后，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被雨浇的湿透了。他说，谢谢大妈。大妈看着他俩，笑笑，转身走了。他笑着对她说，送给你的。她也笑笑，盖上瓶盖，开口，顾宁先生……却被打断。他轻拥她，他说，我真的喜欢你，我想保护你。

　　只是喻澜很快地推开他，冒雨飞奔着拉他去了不远的河边。她清晰地说，谢谢，但是抱歉。她把香水拧开盖子，放入河水里，雨中，她再没闻到那样让她记忆深刻的香气。然后很久，她拿着香水瓶子的手从河水里拿上来，把小瓶子盖上盖，还给他。看着他。很用空阔的眼光，没有笑。

　　她说，我爱不起，你也是。所以谢谢。就像刚刚，我的出现似乎会留下记忆，但很快，一切都无影无踪。他说，这才是真正的你。也听不出是不是问句，这语气。我想要保护。他似乎在笃定着什么。只是……你办不到，别不自量力。她还是这样说了。

　　转身间，他对她吼。除非你讨厌我，厌烦我，不然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喻澜听得很清晰。只是，他没有追上来。然后在这个雨夜，喻澜拎包站上了火车站的月台。终于离开。

　　她去了意大利。就落脚在亚平宁山脉的脚下。一路过来都是雨。很大的雨。七月份的地中海气候还能下这么大的雨还真是难得。下火车的时候，她还没有做好回家的打算。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旅馆，才放下行李就出了门。

　　然后在酒吧旁的侧道里走不动路，把头靠在砖墙上听里面的喧闹音符。仰着面，任雨点砸在眼角，眼睛也不闭上，温热的雨滴滑下了一注又一注。她固执地说，我怎么可能因为这样就爱上一个男人，无稽之谈。

　　然后在白天，她打算回家了。喻槿的工作要到九月份，她也不打算去影响他工作。也稍微觉得，小槿会孤单寂寞什么的，也许紧紧是她独断臆想的了。回去后，就一个人先拖着就好，这么久，自己也应该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小槿在不在，其实是不会有多大的分别的吧……

　　半年后，喻槿已经固定在那家公司上班了，但九月份回来了就一直在留在这个城市，没有再到外面去。那是一家跨国公司，在国内也兼顾金融和房地产，所以不出去是并不影响喻槿工作的。深夜，她已经不再伏在矮桌上。已经十二月份了，喻槿下班回家会拥着她说，姐，你变了。从九月份回来，就说喻澜变了。说到现在。说了这么久。可喻澜觉得，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不过那么多而已。

　　15毫升的溶液，一个那么小的容器就已足够。

　　只是这么想，手机就接到短信：不只那么多而已。陌生的号码。是有人发错了短信么，喻澜轻笑。然后陆续的，这个陌生的号码开始承担起新闻和气象的工作。并且，很有发展成为家庭医生的趋势。她从来不回信息，这个号码也从来不来电话。

　　三年过去，喻澜的大部分工作都接日本的，而且大多都是学术研究型，商业性质的，喻澜能避也就都尽量避开了。所以眼里已经看不到几个老板，更不要说是中国的。喻槿已经搬走，留下喻澜一个人住。他嫁人了，她总不能跟着嫁人。

　　这一年春天的雨季，喻澜觉得胸口莫名其妙地特别闷。很压抑。这一天也是，下一整天的雨，很大的雨。半夜手机响了一下，她正闷着头研究化学开花，一整天关在房间，冗杂的香气都快要把喻澜弄得神志不清。手机也不管喻澜的情绪，疯狂地一直在响，等喻澜烦躁地抓过来看，却什么显示都没有。

　　幻觉而已。只是，她突然抓着手机推开房门，冲下楼，站在雨里，掉了很久的眼泪。莫名其妙的。嗯，我总想着像这样，可以放纵我自己。……。我不爱你，她说。我们不过那样而已，她说。用很轻的虚脱的声音。不是说直到我厌烦都会在我身边吗....你个骗子，她说。这一句，用了很大的声音，在凌乱的风雨声中依旧清晰可辨。

　　“是，我是骗子，对不起。”雨中，喻澜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他的身影，就站在身前。

　　“你混蛋！顾宁！幻觉算什么，这么肆意地出现在我面前。真人呢，真人在哪里！顾宁！你混蛋！”她本来就是个生性自由的人，就这样任性地跌坐在地上，放纵着自己嚎嚎大哭。

　　只是还不等她泪落成河，下一秒就被人捞起，横抱进怀里。

　　“犯什么傻，在意大利雨还没淋够么，生病怎么办？”
　　“顾宁？”
　　“是我。”这是幻觉。
　　“放我下来。”
　　“不放。”这不可能是现实。
　　“为什么。”
　　“因为你爱上我了。”……。
　　“才不会爱上。”喻澜努力使自己是平常的语气。
　　“那你为什么离开，离开了三年。”
　　“因为我不爱。”很慢的语气。对，不可以快，不可以慌乱。
　　“那是因为你想更强烈地感受到爱。”
　　“我不是。”可是喻澜已经开始发抖。

　　“是！如果现在你甩我一巴掌，我立马就走，彻底消失。”他用喻澜看他的那种广阔的眼光射在喻澜的眼底。“来，证明你不爱我。”只是这种广阔，是笃定。

　　“啪！”喻澜果断，很干脆地甩下一巴掌，但却紧紧搂上了顾宁的颈脖。“……作为惩罚，以后要积极贯彻不离不弃方针不动摇……”

　　“澜，你没有让我说我爱你。”
　　“你在提醒我需要说我爱你么。”
　　“……”喻澜的唇落在顾宁的嘴角，一片冰凉。“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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