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八 ...
-
父亲说，故事要从三十五年前哀水的一个小镇说起……
那是个工业镇，镇上有一个有色金属厂，所以这里住着的人有一半是金属场的员工，父亲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祖父，是钢厂的领导，父亲则是家里沉默寡言的二儿子。
那一年父亲十七岁，镇上忽然搬来了一家人，那家人姓顾，据说是从大城市里的落魄大户，早些年家族凋零了，这一家四口人便搬到了这个小镇上来居住。
那几乎是那一年小镇上最大的事情了，不仅仅是因为顾家人与众不同的高雅作风，也因为顾家那两个美丽的女儿。
顾青芦跟顾梦蝶，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四岁，一个明艳一个清丽，她们几乎是镇上所有少年们的梦中情人……
我父亲林沛也不例外，只是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也知道这两个女孩子不是呆在这小镇上的人物，于是只是像一个普通的邻居大哥一样对她们好。
顾青芦的梦想是做一个演员，顾梦蝶的梦想是演一出音乐剧，父亲喜欢看她们在他面前唱歌跳舞的样子，那几乎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美好的回忆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顾青芦会喜欢他，父亲觉得简直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他跟顾青芦开始偷偷约会，每一次都是顾梦蝶帮他们打掩护。
那一年父亲十七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看不出来自己只是顾青芦人生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直到顾青芦提出让父亲带她离开这个小镇时，他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父亲那个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偷了家里的钱就带着顾青芦离开了。
接下来的故事，竟然跟Material World的故事那样的相像，顾青芦在半路丢下了父亲一个人离开了，而父亲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几乎被他的父亲逐出家门……
因为中途退学，又有这样的丑闻，学校不肯再收父亲入学，他便直接到了有色金属厂里上了工。虽然因为这件事情林家与顾家有了隔阂，但是父亲还是一直都很照顾顾梦蝶，兴许是因为他还爱着顾青芦，所以想帮她照顾这个单纯善良的妹妹。
但是令父亲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后顾青芦回来了，而且是大着肚子回来的……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我的父亲，让他再帮她一个忙，因为那个时候顾青芦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死婴，她要父亲再帮她找一个孩子，她只要生下这个孩子就能得到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这件事情只有父亲跟顾家姐妹三个人知道，虽然父亲知道这样做不道德，但是他禁不住顾青芦的苦苦哀求，所以在那个冬天，他找来了一个弃婴……
顾青芦在医院里将死婴取了出来，然后抱着那个小婴儿离开了哀水，后来的一年，顾青芦改名王莹出道，忽然就大红大紫。
“那个小弃婴就是我，对么？”
沈唐打断了父亲的回忆，爸爸点点头道：“就是你……”
“林叔叔……”沈唐开口问道：“你当初是在哪里捡到我的？”
爸爸看着沈唐有些哽咽，他叹了口气道：“我是从孤儿院里把你偷出来的，我对不起你啊，明知道青芦是要利用你，我还是把你交给了她，这么些年我一直都很后悔，我很怕你过得不好，因为我不知道她要了你去做什么……”
沈唐走过去蹲下身握住我父亲的手道：“林叔叔你放心，我过得很好，过得比一般的孩子都好。而且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不大在乎从前的那些事情了，您真的不用自责。”
爸爸感慨地拍拍沈唐道：“你若是想知道你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那家孤儿院的地址，你可以……”
“不用了，”沈唐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些都不重要，我有父亲，也有现在的生活，不需要寻找什么身世，您继续说当年的事情吧……”
爸爸接着说道：“青芦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顾家人就开始对梦蝶管得很紧，也不让她再学什么音乐，只怕她跟姐姐一样有辱家门……”
但是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像顾梦蝶这样美丽而才华洋溢的女孩子，人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升上天空变成一颗星，要么就是迅速的陨落与枯萎，她们独独不可能平凡的过一生……
又过了六年的样子，在顾梦雪二十一岁这一年，顾青芦再一次回到了哀水，这一次她是带着自己的妹妹走的。
父亲很不安，他渐渐感觉到了顾青芦身上的毒性，她有一种让人奋不顾身的魅力，她让人忍不住要帮她，要为她而活，可是父亲不希望顾梦蝶也飞蛾扑火。
可是顾梦蝶执意要走，要去唱歌，她说顾青芦会帮她出唱片。父亲不放心，却知道也拦不住她追梦，只得偷偷帮她逃出了顾家。
之后，父亲一直在关注顾梦蝶的消息，偶尔还能在报纸上看到一点她的影子，他满心期待地想要听到她的唱片，可是另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梦蝶在一年多之后被人送了回来……
那个时候顾梦蝶的神色就看起来与一般人不大一样了，父亲很担心，可是却不怎么能见到她，因为一回到家她就被顾家人关在了家里，不怎么出门了。
直到几个月后，顾梦蝶的肚子渐渐大了，这件事才瞒不住了，人人都知道，顾家的两个女儿都是大着肚子回来的……
大的是这样，小的竟然也是这样……
又有传言说，顾梦蝶是被男人给侮辱了，所以才显得有些神志不清。
可是更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父亲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他决定娶顾梦蝶为妻……
祖父大发雷霆，再也不认这个儿子，父亲只好带着母亲离开了小镇，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几个月后，顾梦蝶剩下了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就是我……
父亲说完当初那段往事之后，屋子里很安静，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我抬头看向父亲，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所以，我不是你的女儿，是不是？”
“你是我的女儿……我看着你出生，我养大了你，你跟我姓，你怎么不是我的女儿？”父亲紧紧握住我的手道：“林恩，你比所有人都坚强，你正直有道德感，甚至你顽固不化，这些地方都像我，你不是我的女儿还能是谁的女儿？”
我重重地靠在椅子上，感觉整个人都被击溃了。我如此的任性妄为，不过是仰仗着父亲永远会原谅我，可是我现在却发现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我不过是一个□□犯的女儿……
“别哭啊孩子……”父亲笑了起来，擦着我的眼泪道：“这其实就是早些时我想告诉你的事情，因为我觉得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应该知道了。”
“你不恨我吗？”我问爸爸，“我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的孩子，我的存在毁了你爱的人，你不恨我吗？”
“我不恨你，你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要恨你？毁了你母亲的是顾青芦，不是你。”父亲看着我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梦芦，看着我，我人生中只遇到两件美好的事情，一件事娶了你的母亲，一件是有你做我的女儿，你如果否定你自己，让我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时候沈唐也走到了我身后，他按住我的肩膀道：“林恩，不要走极端，有的事情你可以选择，有的事情你不能选择。”
我按住了沈唐的手，点了点头。
“爸爸，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如果是顾青芦害了妈妈，为什么她还要在我的名字里用顾青芦的名字？”
“因为你母亲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她甚至不怪她姐姐，她说那个时候并不是姐姐害了她，只是姐姐没有阻止，因为姐姐太想要那个角色了。她只是说人都是自私的，她理解这一点……”
父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一开始我娶梦蝶是因为青芦，我爱青芦所以才想要照顾她的妹妹，可是渐渐的我才发觉青芦多么的好……有的时候命运很难说，真爱有的时候来得比较的迂回曲折，但是为了什么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好的，这就好了……”
为了什么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好的……我琢磨着父亲的这句话，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李哲宁站起了身道：“叔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不打扰了。”
李哲宁起身告辞想走。
“孩子。”走之前爸爸叫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你母亲，你这些年应该也不好过，你母亲是怎样的人跟你没有关系，她做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不放过自己。”
李哲宁低着头，半响才答了一声“好”。
“我们是亲人，我跟梦芦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已经不多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多走动……逢年过节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我感觉李哲宁的身子震了震，他走上前来抱了抱父亲，又迅速地放开，说道：“我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苑姐没坐一会儿也满腹心事地走了，父亲说让我守着家里，然后便叫沈唐陪着他一起下楼走走。
“我也要一起去！”
我怕我爸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把沈唐吓到，这年头好男人可不好找！
“陪着你妈！”
爸爸瞪了我一眼，沈唐也不理我，挽着我爸爸就出门了。
晚上是爸爸一个人回来的，我都做好了三个人的饭了，可是爸爸只是说沈唐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可是爸爸瞪我，我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吃了饭就回房了。
这里的夜晚总是很安静，明明这两天很累了，可是我却怎么都睡不着，兴许是人心虚混乱的时候容易失眠……
隔壁房间传来父亲均匀的呼噜声，我看看时间，发现都已经十二点了，我忽然有些怀念我一碰到枕头就能睡着的没心没肺的日子。
我正辗转反侧的时候，忽然听到窗外几声拨弄吉他的声音，我们这种小区除了我跟我妈难不成还有人喜欢玩音乐？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段优美的旋律从窗口传来，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个蓝丝绒一般华丽而潮湿的男声在我的楼下响起。
我猛地从穿上跳起来，跑到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见到沈唐正抱着一把吉他站在楼下的草坪上……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五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