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受精卵VS受精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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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难得这样好的天气，让人可以坐在露天咖啡座里惬意地聊天。
冒着氤氲水汽的老街白咖啡在骨瓷杯中不断旋转，现出漩涡。每每旋转力将要消逝液体表面渐趋平静时，就会被银匙再次搅动，死命旋起来。
始作俑者是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手指似银匙般纤细，唯不同的是五枚指甲不似寻常美甲，修长、纤细。倒似树枝上新抽的嫩芽，嫩嫩的、怯生生的、甚至有点虎头虎脑傻里傻气，上面偏涂着与稚嫩反差极大的浓重橘红色甲油。若此时给个特写镜头，这只手定是颓败的惊心动魄。
飞旋的银匙忽然顿住，无力落在在桌面上，发出“咣当”一声。显然，白咖啡、瓦蓝天空、轻音乐、微风拂面、合理的PM2.5值并没有没有让手的主人心情更好些。她像是忽然想起极其痛苦的什么事，无比心灰意赖，说：“胎停育只有1%的几率，为什么偏偏我就是这1%的一员。”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心情倒是愉悦，玩世不恭地回答：“差不多就行了吧，伊春。不就流产？甭45度角仰面忧伤了。大街上随便拉个女同胞问问，谁还能没经历过这个？在这个人流广告满天飞避孕套不准做广告的国度，咱比的就是谁做人流次数最多花钱最多。超导人流收费都赶上割阑尾了。切，就是眼睛一闭再一睁，麻醉药效过去了，两千块没了呗。”
伊春愠怒。“叶林绿，说的真你妈精辟绝伦。只是你确定是在安慰我？”
叶林绿食指轻叩桌面，酥手托腮，反问：“伊春，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上个月刚做了流产手术？”
“咱俩能一样吗？你本来就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怀孕只是帮助你工作转正的一个工具。我呢，心心念念想要这个孩子，它竟然好端端的自己停止发育了。结论是，这两个受精卵虽然结局相同，对母体造成的伤痛却截然不同。”
确然。于伊春，是受精卵抛弃了她。于叶林绿，是她抛弃了受精卵。
叶林绿一时无话，齐刘海下的双眸滴溜溜乱转，像极了荒野里精灵活泼的小鹿。
眼前这女人娇嫩就像早晨旷野里迎风而摆的挂着新鲜露珠的野玫瑰，让人又爱又恨，一刻里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她，下一刻又恨不得剜了她的心肝。
田恬一直不喜欢叶林绿，怀孕后伊春原本也下定决心跟叶林绿断绝来往。却不知为何，出了小月子以后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买，也就叶林绿打来电话，令伊春重新燃起逛街的兴致。
“好了好了。”叶林绿柔声安慰：“你看，刚做了指甲买了钻戒，你就开心点嘛。要说你也真是奇怪，人家修指甲都修得特有女人味，你干吗修的跟小孩子啃秃了的指甲盖似的。”
展开左手，望着妖艳与稚嫩混搭到极致的指甲和大拇指上光芒四射的钻戒。伊春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压在心头一个多月的阴霾似乎一点点的退散。“不好看吗？”她反问。
从叶林绿嘴里吐出称赞他人（特指女人）的话，是件难得的事。“嗯，还是蛮好看的。”不过她除了自私自利外，倒还是有实话实说这么条优点。
“这就对了！我还是我。虽然被没成形的胚胎抛弃了。可我还是我。”
“嗯。”叶林绿狠狠点头，“等下我们去买鞋子吧，下周第一次出镜，我要买几双漂亮的高跟鞋。”
高跟鞋？
伊春愣住。
认识叶林绿两年，伊春很清楚——如果绿是南极的企鹅，春就是北极的熊熊；绿以占尽天下便宜事为乐，春不愿欠卖煎饼大婶的五毛钱；绿最喜欢抢人家喜欢的东西，春对所有需要抢才能得到的不屑于顾；绿永远把光鲜亮丽的一面呈给人看，春却觉得光鲜也好狼狈也罢都是真实的自己。她们都是聪明女子，只是一个懂得利用这聪明，另一个却懒得动脑子费思量。
唯有高跟鞋。只有在面对高跟鞋的时候，她们的思想会惊人的高度统一不谋而合。伊春总认为是高跟鞋维系了她们脆弱不堪的友谊。
“林绿，你知道我从产床上下来时在想什么吗？”
叶林绿急着想去买高跟鞋，于是一口喝掉杯中奶茶，急切的说：“我怎么知道，你直接讲不就完了。”
伊春的眼神忽而茫然，没有焦点。“当时我想，如果可以让我失去的孩子完好如初，他那种子大小的深红色心脏能够继续‘扑通扑通’有力的跳动，那么，让我一辈子都不再穿高跟鞋都可以的。”
“嘿。”听完，叶林绿反而一脸得意神色。“我从产床下来时想，妈的，死丁涛必须让他爸给我转为正式台聘，不然跟他没完。”
伊春似笑非笑。“绿，别挑战我的道德底线。你心里很清楚，那受精卵可不姓丁。”
“是不是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丁涛以为是他的种，这就够了。你还不知道他，哼，胆小如鼠老实巴交……可是……”她渐渐没了声音，只留下唇畔一抹自嘲的笑。伊春知道她隐没的那句话是什么：即便丁涛是一坨臭狗屎，那也是金饭碗里的臭狗屎，叶林绿必须、只能嫁给他。
叶林绿和丁涛之间的破事烂帐伊春早已懒得去听，更遑论去管。她抬手示意服务生买单。“走吧，高跟鞋远比你的男人们有趣。”
如果一个女人宣称她对高跟鞋没有兴趣，只能说明她没有遇见会让她肾上腺激素急速分泌的高跟鞋。那感觉像是生命中遭遇的爱情，命中注定，必须拥有。
尖头，红色漆皮，浅口松糕鞋。刚上脚伊春就沦陷了，她看着镜子里尽显病态美的双足说：“服务员，开票。”
卡一推一刷，两千多没了。伊春只觉得痛快，过把瘾就死呗。她就是把自己整成个尼姑，已失去的孩子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回到她的子宫。
伊春跟叶林绿说笑着穿梭在商场柜台间。轻快的脚步在范思哲柜台前停下来。伊春指着一款男士香水对服务员说：“拿瓶30毫升的，开票吧。”
叶林绿很诧异。“上次你买香水是送你们办公室的小处男编辑，这次又要送谁？老公？”
“不。章先生从不用香水。”伊春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票据，转身去款台交费的同时解释道：“自用。女款香水香调太甜，不喜欢。”
等她交款回来，叶林绿问：“可我记得你从来不用香水的。每次我用的时候你还会鄙视我。”
“以前不用，是因为我身上几乎没什么体味。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做了流产术，不晓得是鼻子变异还是汗腺变异，总之身体的味道变得很奇怪。”
叶林绿很好奇，凑到她身旁闻了闻，摇头说：“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你自然闻不出来。是个人都能闻到，就不是体味了，那叫狐臭。”
“倒底是什么味道啊？形容一下呗。”
“就像……”伊春蹙眉思索，在找合适的形容词：“像刚出炉的热腾腾的蒜香面包。”
“你说的也太悬了吧。流个产还能变农民工版香妃！”
“呵呵。”伊春笑了几声，不再说话。
能想象女性香水里常用的那些杨桃、柠檬、玫瑰木、西洋杉、龙蒿、鼠尾草、梧桐木、琥珀、白麝香等等等等神马香味跟热腾腾的蒜香面包混在一起吗，这得是多乱的一盘菜啊。总之，甭管什么前调、中调、基调碰到刚出炉的蒜香面包都得全玩儿完。
所以，从不用香水的伊春选择了辛辣的男士香水。
停车场，叶林绿站在自己的白色君越旁，冲伊春眨着狡猾的狭长媚眼。“啧啧，新车啊。伊春，你家章先生真是疼你。”
伊春的新座驾是白色路虎揽胜极光。车身白的发亮，线条刚毅简洁，后视镜看起来都霸气到不能行。
“明天开它去上班。怎么样？还算拉风吧。”拍拍爱车刚毅的车身，伊春问。
叶林绿撇撇嘴：“何止拉风。还喝油呢。这车在京城里跑太浪费了。”
“可是我不想浪费自己有限生命里的的欲望，就只能浪费些油了。”她打开后备箱把一天败来的战利品丢到后座上。
“得了。若论讲歪理是没有人能够胜过你的，输给你不丢人。不跟你扯了，还有美男等着我呢。再约，拜拜。”
“拜。”
回到家，黑漆漆的，餐厅桌子上摆着碗尚有余温的黑豆粥。伊春坐下，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极慢的喝光。之后也不洗漱，光着脚来到主卧床边，脱光衣服掀开蚕丝被的一角像条白色无鳞的鱼钻了进去。
将将躺好。两只手飞快的、熟练无比的捉住她因怀孕而微微涨大的胸脯。手的主人正是伊春的丈夫——章先生。
从知道怀孕到流产，伊春和章先生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做过。似乎自从在检孕试纸上看到那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伊春全然遗忘了自己在这方面的需要。
两道红杠。在她还是女孩儿的时候还真是特别的觊觎过，要是有这么个东西戴在手臂上，在校园里经过时该多么的雄赳赳气昂昂。那时，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更令人欣喜若狂的两道红杠。
章先生很热情，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的气息渐渐浓重，说话略带鼻音：“今天我一共收到十一条刷卡短信。”伊春用的是他的信用卡附卡，每一笔消费都会有短信发到老公的手机上。“有没有开心点？”
其实伊春哭了。她背对着他，点点头。
章先生叹气，嘟囔着：“看来还不够开心。”不然，身体怎会干涩至此。记忆中，老婆总像一团热情的火，很容易湿润。
想至此，他探下去，嘴唇就凑到伊春两腿间，伸出湿润温热的舌尖搅动一汪春水。
伊春从头到尾哭泣着完成。已分不清是太伤心还是太快乐。她不想做这些以往很爱做的事情，只想要回失去的孩子。
床单皱的一塌糊涂。两人筋疲力尽，各自蜷缩着睡去。
窗外月色正浓。树叶婆娑作响，草丛中偶尔传出微弱的虫鸣。倘若你静静倾听，似乎真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虽万籁俱寂似时光凝固，却已是明天了。生活总有办法这么拐弯抹角的回到它原本的轨道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 受精卵VS受精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