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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恍如昨 ...

  •   带着孙权到了孙策和周瑜的居所,青鸾手指了指前方,对孙权示意居所具体位置:“帝尊,前面就是长沙恒王和南郡太守的居所。青鸾就不逾矩过去了。”

      摸了摸青鸾的头,孙权并没有说什么。对着这么个伶俐的人儿,有时候其实不必多说什么。

      照着青鸾所指的方位,沿着青石曲径往里走了一些,一座竹院出现在孙权眼前。

      院内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旁边还放着一盏香炉。在茶具对面摆着一张焦尾琴。

      孙权几步上前,抬手轻抚琴弦,淙淙的琴声便从他的指间流出。嘴角略微上扬,不论在哪,公瑾总忘不了抚琴以乐。

      又抬头往里看了看,终是下了决心,提起衣摆踏着竹居来到竹楼门前,推门而入。

      想是和居住主人喜好的格调有关,整个竹居室内摆设显得高雅清幽,倒是颇符合竹的个性。周郎嗜洁,所以室内给人感觉是窗明几净,但不失情调。

      轻轻走到窗前,正想推窗,一低头,孙权就看到了本棋谱。拿起棋谱随手翻了几页,恰恰翻到公瑾生前最后教自己的那一章。

      心烦意乱地随意瞄几眼棋谱,孙权就将棋谱放回案上。推开窗向外眺望。

      公瑾曾教会自己许多东西,例如剑法、韬略、琴箫之类,但唯有围棋之道却是任公瑾怎么教都教不会。其实,不是公瑾不会教,而是自己不愿意学不肯学。棋奕是大哥的兴趣并不是自己的,自己不愿意学,是不想做大哥的翻版,不愿活在大哥的阴影之下。可惜,公瑾不懂。

      怔忡地看着窗外出神,孙权的心思似乎跟着被风吹在半空的落叶飘回许久之前。

      “公瑾,公瑾。”才回到吴候府,便听下人禀报说大都督已在府中等候许久,孙权赶紧挥手遣退下人,急匆匆入内。

      “公瑾,听说你等了我许久?”一踏进室内,还没看到周瑜身影,孙权就急急地开口询问,“真是抱歉,我……”

      “主公,大敌当前这等紧要时刻你还有心思出外游玩?”没等孙权把话说完,周瑜就不悦地打断了孙权,“曹操率大军来袭,主公理应在府中运筹帷幄,安定江东百姓之心才是,怎可生出懈怠之心?主公如此作为,就不怕寒了将士之心?若江东有个好歹,主公要怎么向伯符将军交待!”

      “我,公瑾,我是……”正想开口解释,孙权突然觉得万分委屈,为什么公瑾都不问自己原因,就开口责问?

      “罢了。主公,”许是不忍见到孙权难过的神色,周瑜匆匆打断了孙权,“瑜日前将此次出征需注意事项细细想了一遍,现已写了份奏折放于主公案上。主公还是抽空一看吧。瑜,告退。”

      说着,也不等孙权说什么,周瑜就这么低头躬身行礼退出了孙权的书房。

      公瑾……

      深深地吸了口气,孙权睁开双眸,收回心思。多久之前的事了,误会也早已解开,还想它作什么。

      在书案前多做了片刻停留,孙权侧身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座屏风,踌躇良久,只是站到屏风前。一所竹居统共就这么大,屏风后是什么物什又怎会猜不到呢?只是屏风后不去也罢,去了看了,徒增伤心而已。

      眷恋地环顾了室内一圈,孙权转身出了竹居。顺着原路回到青鸾身旁,牵起青鸾的手往外走。

      青鸾一愣,问道:“帝尊,这就走了么?我们不等长沙恒王和南郡太守了?”

      看了眼青鸾,孙权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竹居,才继续向前走去。青鸾赶紧跟上。

      “不等了。”相见无言,不如不见。唯愿,公瑾、大哥永好。

      青鸾不解地挠挠头,最后忍住了疑惑,带着孙权离去。

      孙策周瑜在林中涉猎直到夕阳西下,二人都收获满满。骑着马在夕阳下缓缓而行,夕阳余辉照在身上,两人都觉得温暖惬意不止。

      边说边笑地回到竹居前下马解下猎物,顺着曲径向竹居走去,正走到竹居前推开篱笆进了院子,周瑜脚步却突然停下。

      孙策不解地看向周瑜:“怎么了?”

      周瑜狡黠一笑,把手中猎物扔到孙策怀里:“今日的猎物就交给你处置,猎了一日,我先进去歇歇。”说着,刚刚得空的手还敲了敲肩,又活动了一下筋骨。

      孙策好笑地摇摇头:“哪回的猎物不是我来处理的。下回得去远点的,免得你荒废了功夫。”说着,他自去处理猎物,让周瑜先进室内休息。

      看着孙策离开,周瑜收起了笑,独自一人走入竹居。

      从刚才一踏进竹居范围时,他便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感觉,仿佛权儿就在竹居内等着他。等了许多年都未等到权儿,如今权儿他真的会来么?

      推开门,走进室内,这种感觉愈发地浓烈了。扫视一下四周,视线落在被推开的窗上。怎么会?出门前自己亲手关上的窗,插上的窗钥,怎么会开了?

      周瑜几步走到窗前,手搭在窗台上,指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孙权的气息。无意中一低头,看到原本整齐地放在案沿的棋谱被胡乱的扔在桌案上,翻开的那一页,正是自己生前最后教孙权的那一章。

      “主公,这一章你学了许久,怎的一点都未领略?”孙权天资聪颖,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通,一教就会。周瑜实在想不通,怎么偏偏在棋奕之道上就学不会。孙策在时若有闲暇,也常常亲自指点孙权的棋奕,怎么任他二人如何努力就是不行呢?

      孙权不以为意,略偏过头,手肘撑在棋盘上,全无平时威严庄重的君主形象:“早说了学不会,公瑾你偏不信。”

      无奈地叹了口气,周瑜耐心劝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是学不会的?慢慢学,总有会的时日。”说着,又拿起棋谱准备教孙权。

      孙权却是满脸不耐,一把推开周瑜,像是没有看到周瑜的怔愕之色:“孤最烦的就是下棋。公瑾,你为什么要勉强孤?“说完,一甩衣袖,径直离开内室,把周瑜一人独留在内。

      怔忡地看着孙权离去,周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收拾起棋谱,小心地今天所教的地方做了个记号,跟着离开内室。

      是夜,周瑜正在家中和小乔抚琴,却听家人来报说吴候身边的小黄门求见。周瑜忙让家人把小黄门请进来。小黄门进来之后期期艾艾地说不清事由,只说请周瑜过吴候府一趟便是,周瑜无奈,只得随小黄门一起去趟吴候府。

      到了吴候府,小黄门直接引周瑜去了吴候的外居室,看着孙权烂醉如泥倒在厅中的样子,周瑜这才明白小黄门期期艾艾的缘故。

      挥挥手遣退小黄门,周瑜无意识地扯了扯唇角,正弯下腰准备将孙权抱起搬到内居室去,却听到孙权喃喃的醉语:“公瑾,不要勉强我。我,我不想做大哥的翻版。。。我,我不是,不是大哥。。”

      一滴清泪自孙权的眼角滑落,很快消失不见。

      周瑜满是心疼地俯身亲吻孙权的眼角,轻轻地将孙权抱起,又轻轻地向孙权的内居室内走去。

      权儿啊,你可知我真正想教你的是什么?我想教你深谋远虑,想教你变通之道,想教你权衡之策。我想把所有的为君者所必须具备的东西全都教给你,这样我才能在远征时不必牵挂你啊。可是我不能直说,倘若你连这点都不能领会,那我又如何教你呢?只是——

      轻轻地将孙权放到榻上,给孙权盖好被子,细细端详着孙权的睡颜,罢了,你既不愿意学,那便不学吧。为君者,并不是非要学棋奕不可。

      许是睡在阴凉的厅中有些久了,到了暖和的被窝里会有些不适,喝醉了的孙权此刻突然醒来,慢慢地睁开眼,看到坐在自己榻前的人似不敢相信。伸手揉了揉惺忪的醉眼:“公瑾?”

      周瑜温和一笑:“主公。”

      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又回想一下方才的情形,孙权感到有丝难为情:“公瑾,你怎会在这里?”

      明白孙权此刻的窘迫,周瑜并没有点破,只是依旧温和地笑着:“瑜回府后细想了想,特来和主公说,既然主公不愿学棋,那便不学。谁知主公竟睡着了。”

      “真的?”孙权喝醉,无非是白日里因不想学棋和周瑜闹僵。如今周瑜主动开口让孙权不必学,孙权自然是喜出望外。

      “自然。天色不早,明日还有廷议,主公早些歇息。瑜,告退。”看着孙权绽开的酒窝,周瑜不自觉地感染了孙权的喜悦,心情也跟着变好起来。思及明日早晨的廷议,周瑜打算就此告辞,让孙权好好休息。

      孙权见周瑜要走,连忙挣扎起身,一把抓住周瑜的手腕:“公瑾莫走。”

      “主公当心!”孙权是酒后方醒,浑身上下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会又起得匆忙且动作也大,一时头晕,差点掉下榻来。周瑜见状,忙上前稳住孙权身体,被孙权趁机抓住。

      “公瑾,你我许久未同榻而眠,互诉心事,今日你就留在候府如何?”孙权有个长处,善于把握时机。他正忧心着如何向周瑜致歉,如今周瑜一幅心疼自己的样子,孙权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周瑜本想推辞,但孙权一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周瑜暗自好笑,也便答应了下来。去室外唤来小黄门吩咐几句,周瑜就回到室内脱了外裳,与孙权一道同榻而眠。

      一道风拂面而来,周瑜蓦地一阵寒冷,轻轻合上窗,收拾起棋谱放在案上。闭上眼,感受着孙权的气息。权儿,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来过么?

      过了一会儿,周瑜睁开眼,试图平复内心的情绪。可不知怎么回事,原本佩带在衣裳内的一块玉佩竟掉了出来,落在胸前。

      周瑜低头一看,晶莹剔透的白玉上刻着略显歪扭的“怀瑾握瑜”四个篆字。

      “公瑾。”孙权一脸委屈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周瑜,也不知道周瑜的气消了没有。

      看着孙权这样子,周瑜虽然心里还有气,但怎么都冷不下脸来对孙权。

      “主公何事?”

      眼见周瑜平静的模样,孙权轻声一笑。室内的侍从早被他吩咐过无事不得入内,因而此刻他便抛去人前的庄重,踱步到周瑜面前,小心地从袖中掏出块玉,递给周瑜:“这个给你。”

      周瑜接过一看,白玉无暇,剔透玲珑,一根红绳系在白玉之上,玉佩边雕刻着精致的蝙蝠,中间的雕刻着“怀瑾握瑜“的篆字。只是这篆字有些歪扭,破坏了白玉整体的精美,周瑜看着,觉得有些可惜了。

      只是,今日并非是他生辰,明日他要领东吴水师去与曹军作战,孙权好端端送他个玉佩作什么。

      周瑜刚想开口询问,孙权就帮他解惑了:“公瑾,你明日便要率水师与曹贼作战,我的心里担心得很。这玉是我在柏梁台供了许久,又向上天祈祷许久,你佩带在身上,上天定会佑你平安而回。”

      “傻瓜。”周瑜感动地接过玉壁小心地佩带上。抓过孙权的手,细细察看,修长的手指上,雕琢时受伤的痕迹仍很明显。轻轻抚过这些伤痕,孙权本是娇惯的人,何曾做过这些粗活?自己却不问清缘由就随便责怪孙权,当日他该满是伤心的吧?“你可怨我?”

      孙权摇摇头,笑道:“我若怨你,就不赠你玉壁了。”

      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周瑜,将下巴靠在周瑜的肩上,在周瑜耳边轻道:“公瑾,若战事不顺,速速回来,我定与你共进退。”

      往事如潮水般纷至沓来,周瑜拂过温润的玉佩,小心地将之塞回内裳里。权儿,如果你真的来过,为何不现身找我?

      “公瑾,你不是说太累了歇息一会儿的么?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诧异的声音传来,周瑜回头看去,原来是孙策处理好了猎物进来。看着与孙权相似的面容,周瑜不禁有些怔忡。

      “公瑾,公瑾?”孙策进来时便瞧见周瑜一人愣站在屏风前,手里把玩着那块宝贝玉佩。如今又见周瑜瞧着自己出神,不禁有些急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哦,没事。”周瑜疲倦地笑笑,随意地安慰了几句。

      过了会儿,周瑜缓缓地对孙策道:“伯符,我想去找仲谋。”

      挑挑眉,孙策没有料到周瑜这么直接地和他说起了孙权。迟疑了会儿,道:“我也想见仲谋。可是公瑾,莫忘了我们来时,清云圣君说仲谋乃帝星降世,合享人间富贵,与我们殊途早定。”

      帝星降世,殊途早定。听着孙策的话,周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出竹居,在院中迎风而立。清风拂过,渐渐吹凉了周瑜心头的热烈。权儿,权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恍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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