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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二兄弟]菊里 ...

  •   菊里

      小时与哥哥一起玩耍的最早记忆,是淹没在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中的。茫茫漫漫的花田,想从这头奔向那头,却总找不到边界。由美子姐姐不愿陪小了十岁的弟弟们胡闹,所以花田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人疯跑。一株株的花都很高,没过了我们的头顶;那时我认为,这种在阳光映衬下会闪着金光的花是向日葵,在幼童的心里,面盘大大且是黄色的话幼稚园似乎只教过一种——我还是向日葵班的呢!
      但是,长大一些才发现,那一望无际的是菊。接着是疑惑——菊花会长那么高吗?菊花有那么大吗?
      哥哥却早就了解,那些金黄色的花瓣细致精密得与向日葵不同。而哥哥的笑容,向日葵般绽放得毫无保留,如今也菊一般细致精密起来。但呼唤我名字时的声音没有改变。
      “裕太…裕太…”哥哥还是会兴高采烈地从几株之后钻出来,“菊花和向日葵,你喜欢哪一种呢?”
      “向日葵!”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呢,裕太?”哥哥的笑容还是那样。
      “因为四C的葵井明美笑起来很可爱!”大概那时我有些害羞。现在想象小时侯就是那样幼稚可笑;哥哥也不说话,微笑着摸摸我的头,让我觉得那是最体贴的关怀,却不带半点鼓励。
      后来上了国中,我又去学校住宿,我认为潜移默化中,兄弟便会疏离。奇怪的是,这样想的只有我;哥哥挂着笑容,从枝叶间伸出头来:“裕太,裕太,你喜欢菊花吗?”
      “不喜欢。”刚竟如叛逆期的我别扭着,不愿理睬这个“天才”哥哥。
      哥哥的申请一点都没变,眯着眼睛:“不过我呢,可是非常非常地喜欢它们哦!”
      那段时间烦透了这层血缘关系,于是掉头就走;身后的绝对还是微笑,绝对……
      高中跟哥哥读同一所。哥哥非常照顾我,常常出现在我身边,让我有种自己还是小孩的错觉。
      “裕太,”硬被拽在菊花下坐定,哥哥笑得一如往昔,“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又把我当小孩子——我不耐地想。
      哥哥说的却是一个古早的、大人之间的故事。一个书生和一个武士,相遇相知,遂为好友;武士公务在身,不得不告别了书生,两人约定下次菊花开时共赏;到了菊花开时,书生摆好了美酒,等待武士——长久的等待,最终前来赴约的是武士的鬼魂——原来武士被处以极刑,死后对那约定念念不忘,虽阴阳两隔,但魂魄遵守了这个盟约。
      “忠贞不二的友情。”我点点头,对这故事作出评价。
      哥哥没有对我的评价作出评价,伸手摸摸我的头;我扭动了以下,甩不掉的体贴——果然,还是把我当作小孩子。
      至于大学……我又怎么能和那个天才相提并论?接触的人多了,才觉得这么多年来,自信都被那个称为“哥哥”的怪物吞噬的一干二净。什么学业烦恼啦,恋爱烦恼啦,就业烦恼啦,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但绝对绝对不能向他提起。他倒是看出来了;意料之外的,他也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
      在那片花田里玩了很久,这时突然发现,那小时没过我们头顶的菊花依旧高于我们——它们也是可以这样长高的吗?
      “裕太,”他躺在花下,笑笑的,“古时不常有那种传说吗?刑场旁边开的话都是靠死者的鲜血生长。这么说来,每朵花中都包含着一个人的灵魂,每个花面都是自然雕刻的人面。”
      我不知道他提这些是为了什么,纯粹是好玩吗?只是听过那样的话以后,我不太敢正眼盯住那些菊花——他们的每一个都说不出得可怖。
      “所以,武士才能循花而来啊……”他合上眼,唇边是抹不去的那抹笑。
      大概从大学时起,我真的是无法弄明白他在想什么说什么,只知道胸中有淡淡鼓动,莫名的,不知所云。
      出了社会,从一点一滴做起,不多会儿边有了渐渐堆积起的自信。时不时地展现自己的魅力,转眼就可以成为中心人物。
      “裕太,”花田里,他仍躺在那里,花叶将他托起,飘然,“上次的故事,其实骗了你;真相并不像我说的那样哦!”
      我抱着姑且听听的心情坐下。他说那书生其实早就认出这个武士是城主所通缉的人,于是认为武士在他那里只是为了掩饰身份;武士离开后,书生报了官;在菊花再开的时节里,城主的人埋伏在去书生家的必经之途上,抓住了前来赴约的武士,并将其处死。
      “之后那个来喝酒赏菊的鬼魂其实是来讨命的吧?”我如此推断。
      “不,武士就算知道了,也一定要来见书生一面。”他向着我笑,看不出波动,“因为那是个多么多么重要的约定啊!”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这个被他反复提及的“菊盟”又被他颠倒着推翻——我有心查过古书,“菊盟”的故事就像原先那样,并没有说起书生背叛的内容。他又为什么会知道呢?
      “直到看到来赏菊的鬼魂,书生才明白武士的感情;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能做的只是追随……”他盯着我,惹来浑身的不适——颦眉看表,与明美定好的时间将近;他突然夺过我的手腕,捂上我的表,力气大得根本无法扭回。
      “书生死后,神对他的罪行进行审判,罚他下一世遇上武士的转生,并对他付出与武士对书生付出感情相应的感情,但永世不得回报。裕太,你知道吗?神就是如此处罚他的……神果然是个坏心眼的家伙。”
      挣脱不了,在怎么努力也不行;我看着那样的笑容愈渐恐怖,与我不敢正视菊花花盘一样,细致精密的微笑在诉说什么?多年不变地在诉说什么?书生与武士……“菊盟”……这又是些什么?
      扼住手腕的力量就好象要深深嵌入土里,我无意中打量他——他躺在这里有多久了?为什么我每见一次他都在这里?他就仿佛扎根花田中的菊,坚韧不屈地嵌在泥土中。若想甩脱,必要连根拔起。
      积蓄已久的恐惧掩盖了内心漾起的鼓动,爆发出来……
      连根……拔起……
      我疯了似的要逃离花田。与儿时相同,无边无际的菊是没有界线的;无论怎么逃窜,他都在视线内,这次不只是花叶,连花盘都一起,托着飘然的他……没过头顶的菊花,理应是看不见的,但他还是反复地出现在视线中……
      逃出花田究竟是什么时候,我已经不知道了——手表停在了被捂上的那一刻。立在田边远远望去,花田只是小小的一片,矮矮的一丛;夕阳下,金色有些黯淡。无论我如何眺望,那菊花之中都没有他的身影——花上或是叶上,都没有。仔细回忆,竟连归家的去路都无从寻起。
      幼时的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我又是如何回去的呢?我究竟有没有进去过?我究竟有没有出来过?
      他布下的迷宫,我在密合的圆环中找不到起始,自然没有终末。朝阳总是咬着夕阳的尾巴,上下蹦跳着没有原因。分不清朝夕,只盯紧太阳的不仅是向日葵。
      现在才想起那故事中的漏洞——若书生不是早明白了武士的感情,就不会报告给官府,让他们在武士的路上埋伏。或者说,就算是在这唯一真切的感情方面,书生都是狡猾无比的。
      你说是不是呢,哥哥?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不二兄弟]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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