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于世》无良的过客

28、红尘滚滚多烦扰21

　　凌丰终究没狠心到做掉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或者说，孙倩倩纵然心比天高，算无遗策，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情况下，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只，不会威胁到凌丰。若鸿的话让他警惕，却也仅仅是警惕，他没对孙倩倩下手。饶是如此，怀孕期间，孙倩倩也是险象环生，精彩异常。后宫的女人，除了本身是暗卫的杨昭容，以及早就失宠了的英贵妃，凌丰从没偏宠过哪个。那两位宠妃，得宠时，都握着足以自保的权柄，都没留下子嗣。故而，这两只，虽然遭人恨，却还没到让人不计后果也要除之而后快的程度。孙倩倩与后宫女子有着本质的不同，凌丰很喜欢和她闲聊——是提马上阵，还是盖着棉被纯聊天，旁人又怎会知道？在别人连皇帝的影儿都摸不着的时候，能见上一见，也叫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得宠，有孕，无权——好嘛，不收拾她收拾谁！能应付前朝的风云变幻，草莽的血雨腥风，不代表她能应付后宫的明枪暗箭，尤其，在自身力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凌丰不插手后宫的争斗，他看戏看得欢快——你还是在计较那个谁那什么了你吧。
　　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孙倩倩还是遭人算计，早产了。万幸，那时胎儿已经九个月了，生产之后，娘俩好好地补了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孙倩倩的孩子性别为男，乳名“七妹”——民间说法，男孩儿取女名，女孩儿取贱名，好养活；凌丰有六个活下来的女儿，这个算老七。
　　孙倩倩的儿子大名叫做凌宇繁。他们这一辈，男孩儿名字里都有一个“宇”字，女孩儿则是“语”，后面那个“繁”，是抽签抽出来的。
　　凌丰写了百来个寓意不错的字，放在木盒里，有孩子生下来就去抽一张，是好是坏，全凭运气。凌丰不会用不好的字眼儿糟/蹋自己的孩子，但是——凌宇繁运气不错。有那运气不好的，如三皇子凌宇菲，四皇女凌语乾；父皇赐名，不得妄改，如无意外，这悲剧的名字要跟他们一辈子。
　　孙倩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她立志做一个全能母亲。孙倩倩赶走了乳母和宫女，亲自照看自己的宝贝儿子：亲自缝衣服，亲自换尿布，亲自喂奶，亲自洗澡——那是一个彼此折磨的过程。那两只凄惨的模样说明了，纯爷们就是纯爷们，与贤妻良母的属性不兼容。
　　在笑到肠子打结之后，凌丰开始怀疑孙倩倩有什么阴谋。
　　“那毕竟是她的孩子。”已经确诊有孕的凌语心说，她轻抚着还什么都看不出的小腹，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我记得轩璠璘是个多子的皇帝。”凌丰不置可否。未名居那群不知道怎么回事，好久没出现在他眼前了，如今有事，他只能找凌语心商量。
　　“可只有这个是他‘亲生’的。”凌语心的声音被温柔和慈爱充填，“孕育一个生命的美妙，没当过母亲的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见了……”凌丰低声嘀咕。那个活泼俏皮的语心跑到哪儿去了！那个杀伐果决的长宁公主又死哪儿去了！眼前这个温柔似水的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在被诊出喜脉的下一刻，凌语心身上发生了突变。这温柔慈爱、轻声细语的情状，让知道此事的众人退避三舍。可叹凌丰在孙倩倩身上花了太多的精力，不知此间变故，一头撞了过去，被雷得风中凌乱。
　　真正痛苦的是长宁公主的手下。往常，公主殿下都是冷着一张脸，下达着让人或痛哭流涕，或欣喜若狂的命令。如今，她一脸的温柔和煦，语调轻柔地说着同样的话，并要求她的手下轻声细语，免得吓坏了她的孩子。悲催的是，他们不能躲，除非他们想要前途无亮。
　　长宁公主凌语心和新鲜出炉的宝林孙氏倩倩，是未名居众妖/孽的重点围观对象。他们的存在，给这群闲得发慌的家伙带来了不少乐子。凌丰看在那边某几只的面子上，不能收拾某些人，只得拿其他的臣子后妃出气。在皇帝那儿受了气的人们，又开始折腾自己能折腾的人。抑郁的情绪，就像是瘟疫一样，在林国都城肆虐着。这，又是好大一个热闹。
　　长宁公主有孕，驸马范绍民又开始得瑟。有火无处撒的凌丰第一时间锁定了这个看不清形势的小人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凌丰的不痛快，他也是有责任的。
　　那段日子，范绍民明白了“瘟神附体”是怎么写的，康王府众妖玩得很愉快，未名居众妖/孽看戏看得挺乐呵。事情以范绍民摔折了腿，无法出来蹦跶告终。意犹未尽的康王府众妖总算还留有理智，没跑去长宁公主府闹腾——怀孕之后，性情越来越诡异的凌语心表示很遗憾。
　　时光飞逝，转眼间半年过去，挺着大肚子，走起路来像鸭子的凌语心终于安生下来。她把手里的活计推给凌舒夜，回公主府安心养胎。说也奇怪，宫里的娘娘，自打诊出喜脉，好生将养，一点儿不得操劳；稍有不慎磕着碰着，就早产滑胎，更有那倒霉的一尸两命。凌语心有孕，该干嘛干嘛，变着花样折腾人，偶尔心情不好，还拿肚子当凶器撞人。旁人吓得要死，她还活蹦乱跳的。最后那个月，她把公主府整顿了一番，把驸马收拾了一顿。生产那天，已经阵痛了有一阵子的凌语心还把惊慌失措的宫女臭骂了一通。生孩子的过程很顺利，凌语心只折腾了两个时辰，就生下了一个女孩儿。
　　恢复了气力的凌语心也想照顾自己的孩子。那小东西在凌语心那儿只呆了半天，就被她的亲娘丢给下人了。等坐完了月子，凌语心已经完全恢复正常，那让人牙疼的“母性光辉”一点儿都不剩。她的女儿就是她的大玩具，兴致来了逗弄一番，弄哭了就扔给别人。凌语心一门心思扑在政事上，那架势，让人不由怀疑，她的内里，也是个纯爷们。
　　好吧，凌语心的女儿被照顾得很好，凌语心硬要帮忙，也只是添乱。小孩子还没名字，凌语心十分大方的说，教给未名居那几只了。她实在害怕自家父皇从他的盒子里摸张纸出来，就把她的女儿的名字定下了。未名居里那一群虽然无良，却干不出欺负小孩子的事儿。
　　按照范家族谱，这一代的孩子，名字中当有一个“玉”字。凌语心没打算理会它。凌丰让这个小女孩用“青”字，那是按照凌氏的族谱算的。公主的女儿，是没资格用这个字的。顺便一提，按辈分，凌丰这一辈名字中当有一个“浩”字，在族谱上，凌丰的名字其实是凌浩丰；因为某些说不得的原因，凌丰很排斥那个字。
　　未名居众人拍板定名，凌丰下旨赐名：青瑶，名字前面那个字被彻底忽略了。此名已出，满座哗然。随后，凌丰又下旨，封青瑶为瑶光郡主。要知道，即使是公主，也只能在及笄之后才有正经的封号。一时之间，满朝文武，皆感叹皇帝对长宁公主的隆宠。实际上呢？我们可以私下里猜测，宠爱女儿是一方面，凌丰更是在感谢青瑶小姑娘终于从她娘肚子里爬出来，让她娘恢复正常。
　　未名居的诸位，对青瑶不甚上心，基本维持在礼到人不到的在状态。西门舟倒是喜欢小孩子，可是，他现在没空。西门婉晴——就是他的那个女儿——长出了牛角。人类是不长牛角的。西门夫人是血统纯正的人类，西门舟也是。那孩子的的确确是西门夫人生下来的。好吧，这事儿在未名居不是什么秘密。无非是一场人妖相恋，私定终身，珠胎暗结。顾念朋友之义，又不想成婚的西门舟将赵芳儿捡回家，两人搭伙过日子。若鸿的玉佩能掩藏西门婉晴身上的妖气，却掩饰不了她的牛角。要命的是，孩子年岁渐长，和家族打交道的机会越来越多，被拆穿是早晚的事儿。
　　总算赵芳儿想出法子，将西门婉晴的妖族血统封印了，西门舟又遇上了麻烦。
　　妖怪找普通人麻烦，四大家族跑去斩妖除魔。妖怪死了，自己认栽；逃掉了，从此隐姓埋名，低调度日，时刻防备四大家族的追杀；妖怪赢了，也要遁走，以免被四大家族的援军找上门来。这是妖族与除妖世家的相处套路。或有那脾气暴躁或对自身实力异常自信的，会想着法儿报复回来——那也是那场动摇了妖族根本的大战之前的事了。西门舟从没想到，自己有被妖族追杀的一天，而且，败得凄惨，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武功再高，挡不住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万牛冲杀。西门家擅长剑术，家传的法术，也是感应妖气，或是与剑术配合的。其他的，西门舟学过几手；无论是攻击的，还是辅助的，都是半吊子，用出来，不能伤敌不说，反要小心，别把自己干掉。这一次，西门舟顺着妖气追到一处广阔的平地，刚觉得不妥，就发现自己被各式各样的牛包围了——难为动手的那位，能在林国这样的江南水乡弄出这样的阵仗。水牛、奶牛、黄牛、野牛，不管是温顺的，还是野性难驯的，清一色地低着头，把牛角对准他，喘着粗气，蹄子刨着土。在未名居见了不少西洋景的西门舟难得的保持了头脑的清醒，面对这前所未见的情景，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什么？不示弱的对峙？这种被控制的牛群，可没有那种生物本能，不想被踩死就撒丫子跑吧。
　　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西门舟没在那极少数的情况中，可也还算走运。在被追上之前，他逃进了一片不大的树林。然而，身后树木的呻/吟，以及前方飞扬的尘土告诉他，离松一口气，还早着哩——见鬼的，这群连妖怪都不是的牛，竞懂得包抄！
　　被摔死，还是被牛踩死？西门舟选择给自己一个痛快。西门舟抽出宝剑，念了一段口诀，没反应，汗颜地又念了两遍，那宝剑终于脱离了他的手掌，悬浮在他身前，横着的，离地一尺。身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西门舟深吸一口气，抬脚踩了上去，那宝剑抖了抖。西门舟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又念了几句口诀，宝剑往后退了几寸的距离，剑尖微微下压，剑柄上翘，之后剑尖迅速挑起，宝剑载着西门舟，好像离弦的箭，斜向上飞了出去。一棵倒下的树，擦着西门舟的左胳膊，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而后，一群狂牛踩过那里。
　　宝剑可不会躲避障碍物，或者说，西门舟无法控制宝剑躲避障碍物。饶是西门舟在起飞之初就抱住了头，仍被树木的枝叶抽出了满身满脸的红印子。宝剑载着西门舟飞上半空，顿了一顿，又开始俯冲。西门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在撞上地面之前，止住去势。微微松了一口气，西门舟勉强站在剑身上，小心的调整了一下高度，歪歪扭扭地向未名居方向飞去。
　　御剑飞行是若鸿教给他的小把戏。学的时候，西门舟对这种逃跑的招式不甚上心，如今，他觉得，有必要去强化一下。至于若鸿一个妖怪，怎么懂得这种剑修才会的本事，还是不要计较的好。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西门舟没有回家求助。原因？他家女儿刚刚长出了牛角，他就被牛追，说两者没关系都没人信。西门舟有心找赵芳儿了解情况——那是你的汉子，你总该知道怎么联系他吧；这种事情，早点儿说清楚了，也就没什么了。这位西门夫人听了她名义上的丈夫的遭遇，一边哭得肝肠寸断，一边请求西门舟原谅某妖行事急躁。某妖的信息，绝口不提。西门舟不只一次的指天发誓，绝没有报复的意思，她依旧丁点儿口风不露。
　　在见妖即斩的四大家族，赵芳儿是西门舟少有的朋友。自己的朋友这样的作为，让西门舟很为难，很暴躁。在未名居呆得久了，西门舟没有时下男子对女人的轻视，更没有对女子发脾气的习惯。他带着满腹愤懑，到未名居去吃牛肉大餐。
　　林国境内及周边没有牧场，林国人不喜欢牛肉那种带着膻气的滋味，在林国，牛肉是稀罕货。为了给西门舟准备牛肉大餐，暮染花了不少心思。未名居的那几位，追求口腹之欲的，都不习惯牛肉的味道，不讲究吃食的，都是辟谷已久的。在象征性的尝了几口之后，众人就放下了筷子，将这一桌牛肉大餐留给西门舟一个人享用。西门舟苦大仇深地吃了一桌子的牛肉，毫无意外地吃撑了。
　　撑得动弹不得的西门舟揉着鼓胀的肚皮，开始抱怨。他不会把赵芳儿卖给家族，却不介意把前因后果告诉未名居那群妖/孽，尤其是，他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因为知道了西门舟和牛儿不得不说的故事，这一回的聚会，人员来得颇为齐全。在某人的带动下，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却没有那个希望未名居聚会人员出现意外减员的情况。在听说西门舟的遭遇之后，有能力的那几个都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将赵芳儿查了个底儿掉。这一回，大家听着西门舟的述说，结合自己查到的东西，揣度着，这位西门夫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