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珏》赵七儿

25、非君

　　皇后喜欢苍郁的树木，却不怎么喜欢花朵，所以慈安宫的颜色，一向比别的宫殿要沉郁一些。院子里面多是些四季常青的乔木灌木，却没有什么繁花丽锦，而熏香竟有几分药香的味道，所以一进院子，让人顿时有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肃仁此时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这个院落了，可是这种气氛，能够一下子就让他回忆起以前的时光。记忆里，慈安宫既没有冬天，也没有春天，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沉稳的调子，就仿佛他的母后。想到这里，肃仁心里不禁有些发怵，他其实是有些怕与母后谈一些关乎利益的事情的。

　　摇摇头，把那些思绪摇在脑后，母后总是他的母后，无论怎样，母子之间应该是血脉相通的呢。小太监已经进去通报了，他却不想等着，信步走了进去。就听到皇后的声音“他怎么来了？快让他进来。”他探头进去，见皇后正在对着镜子往颈子上面系什么东西，于是笑着过去走在皇后身后，道：“母后在戴什么呢？儿子给你戴。”说罢接过皇后的手。

　　郑皇后却没有想到肃仁进来的这样快，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手，任肃仁给她系上。肃仁系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原来是皇后戴了多年的一块玉珏，晶莹玉润，十分美丽。里面还隐约有光泽流转，仿佛活的一样。笑道：“好漂亮的一块玉，怪不得母后戴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宝贝珍奇，偏偏喜欢它了。这么漂亮，我也想跟母后讨了去呢。”

　　皇后听到这话，抬头看了肃仁一眼，道：“我当你怎么想起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原来是为了跟我讨一块玉阿——”

　　肃仁听到皇后话里有话，知道皇后定然猜出他要过来说玉瑶的事情，不愿开门见山的说，于是装作不知皇后双关意地笑道：“是啊，儿子知道母后最疼儿子了，自小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最先念着儿子，莫说是一块玉了。”

　　皇后一愣，虽然知道肃仁是在跟她打马虎眼，却母亲天性，心中一暖，眼圈竟有些湿润：“你知道我念着你便好了，我还只当你有些事情表面不说，心里却在暗暗恨我呢。”

　　肃仁赔笑道：“母后多虑了，怎么会呢。母后最近身体好些了么？最近有没有再梦魇？”他知道皇后常做噩梦，因此有些精神不济，身子也偏弱。

　　皇后看着肃仁，笑着摇摇头，说，“好多了。”拉着肃仁在自己身边坐下，道，“你可真是太久没过来看我了，现下搬出宫去自立门户了，想再看见你更难咯。一晃眼不见，长这么大了。”说着轻轻理了理肃仁的冠带。听到肃仁问：“母后，肃仁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不当问母后。心下有些犹豫。”

　　她一愣，还在肃仁发间的手一下子顿住，脸色一冷，问道：“什么事情？”

　　肃仁见皇后的脸色冷了下来，心里有些忐忑，继续说道：“儿子听说当年立大皇兄为太子的事情，是母后一力推荐，不知道是不是？”

　　皇后把手缩回来，仔细看了肃仁一眼，冷笑道：“任命太子的事情，是皇上的旨意，自有满朝大臣给他参谋，我一个后宫弱女子，能作什么？”

　　肃仁双手抓住皇后的肩头，认真地看着皇后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的低吼：“母后，请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儿子说话好么？我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儿子阿，是你血肉的一部分！儿子是真的想知道，母后关于太子的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皇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晃着肩膀吼着，顿时一愣，半天才说：“肃仁，你放开我。”

　　“不放！”肃仁叫道，他再也受不了了，面前这个人是他的母亲，她从小给了自己最好的关爱和最好的教育，可是等到自己长大了，却发现她一直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种感觉让他没有办法冷静，他叫着：“母后，你不告诉我实话，我就不放开你。”

　　“肃仁……”皇后有些爱怜的叫道，“你是母后最骄傲的儿子，你既像你父皇一般英武，又像我一样心思细密，母后爱你胜过自己。所以，你要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觉得肃仁的手有些松开，她从肃仁的手中轻轻挣脱出双肩，站了起来。

　　肃仁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皇后继续说道：“是的，是我尽力向皇上推荐了肃疆，我还借了你舅父的实力，以及一些老臣的力量。我尽我所能得让皇上和大臣们都觉得肃疆虽然不如你，却也是一个治理国家的不错选择……”

　　“为什么？！”肃仁大叫道，“我不信！我不甘心！既然他不如我，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难道你就那么在乎你那个‘贤后’的名头？你就可以为了那个名头连你儿子的江山都可以拱手送人？”

　　“啪”一个巴掌甩在肃仁的脸上，接着到达他脸上的，是皇后失望的目光：“你太让我失望了！”

　　皇后看着他道：“你的江山？现在的江山还是你父皇的，谁说这是你的江山？‘贤后’的名头对我来说如同秋天的落叶，碾碎腐烂也毫不可惜，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你，肃仁。现在的储君位置，并不适合你。”

　　“若是不适合我，就更不适合赵肃疆！”肃仁摸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生气地叫着。

　　“你是为了韩玉瑶所以这样的？”皇后看着他，锐利的眼神似乎要透过他的外表，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如果你放弃夺位，我去劝说你父皇改把玉瑶指婚给你，你愿意么？”

　　肃仁没想到皇后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他确实是为了玉瑶才开始希望夺得储君的位置，可是两个月过去了，他已经在得到皇位的路上走了很远，他还是原来那么单纯的想法么？

　　皇后看到肃仁愣住，冷冷的重复了一句：“为了玉瑶，甘心放弃储君的位置，从此不再问鼎江山，你能做到么？”肃仁想着玉瑶的脸，又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对皇位的渴望，心下不断的犹豫。终于，他想起在韩选家玉瑶那气若游丝的样子，心中一痛，轻轻的说道：“我选玉瑶。”可是又不甘心的道，“可是为什么为了玉瑶就必须要放下江山呢？母后，这是不公平的选择，为什么太子现在可以既得到江山，又得到父皇指婚玉瑶？！”

　　皇后看着太子，轻哼一下，道：“所以我不信你为了玉瑶就能放弃江山。你会希望两个都得到。你今天的任何请求，我都不会答应的。”

　　“这对我不公平！”

　　“你懂什么叫作公平？”皇后反问道。

　　“可是你刚刚还说，你把我看得比你自己还重要。”肃仁质疑道。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劝阻你。没有任何东西，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皇后看着肃仁道，“我不会让你得到皇位的。”

　　“能告诉我理由么？”肃仁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已经快四十岁了，却依然高雅美丽，而她那一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是自己无法比拟的杀伐决断，眼睛的后面，又有自己看不透的深刻。他一瞬间觉得很无力，无力站在这个抚养教导他长大的生母的对面。

　　皇后看着肃仁，眼神里面有肃仁看不懂的神色，她轻轻摇摇头。伸手拍拍肃仁的手，叹息道：“你走吧，希望你能记得我今天说的话，‘皇位现在不适合你’。”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肃仁一眼，终于道，“我乏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