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空位花九

2、第二章

　　02．

　　叶子修活着走出手术室时，他已经在台上站了足足8个小时。虽说只是进场观摩，但作为唯一一位未被撵出的实习医生，已算是十足的幸运。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刨去人家手上确实有真本事不讲，光是院董事会主席公子这个帽子就足够他在整个英慈嚣张。

　　要说叶子修这人也怪，叶家世代从商，光银行在全球就开了14家，几乎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可单单到了他这一辈，作为家中独子的他居然不顾叶家二老的坚决反对，放着手边的家族生意不去料理，偏偏跑去医学院学人家拿手术刀。不过也许真是天赋使然，九月开学才即将升入大三的叶少爷提前一年被学校推优到英慈实习。

　　这在医学院的历史上，绝无仅有。

　　英慈是本市最好的医院，在全国也首屈一指，不仅网罗了医学界各领域的专家和精英，日常经费使用更是让同行们瞠目结舌。就拿去年来说，光是第四个季度用来购买和更新医疗设备的费用就足够其他医院存活上小半个世纪。

　　说来说去，这都要拜叶家大家长——叶子修他爸叶英华所赐。

　　叶子修刚进英慈的时候，特低调。因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自然都拿他当小虾米使唤。同期入院的有个某汽车会社社长的女儿，为人刁蛮任性，专业成绩更是糟糕的一塌糊涂。用叶子修的话来讲，就是那种给病人抠便都没资格的废物一个。可无奈人家能摆谱，负责调配科室的副院长又是个见钱眼开的死家伙，不知怎么她就顶了叶子修的名直接进了心外。而命苦的叶少爷就这样被可怜巴巴地排挤到了产科，终日与那些即将或是已经临盆的妇女儿童们为伴，倒也过得自在。

　　这种日子总共持续了两个月零十八天，后来还是因为叶英华来英慈视察工作，恰巧在产科的病房遇到正被科室里最底层的小医生数落的叶少爷，这事才暴了光。

　　陪同的院长立马傻了眼，千算万算竟然忘算了这尊佛。

　　叶子修看到他爸时也是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不等他爸发难，提着病历就往产房跑。

　　叶英华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可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精英人士，太懂得如何拿捏分寸。

　　“叶子修什么时候离开的心外？”他一直盯着儿子远去的方向，问得并不算严肃。

　　院长心里暗自叫苦，这事他哪里知道，科室里进实习生的事哪用得着他这种大人物亲自操心，除非来的是某大家的少爷小姐，或是有过特别关照过的。现在别说叶少爷是啥时离开心外的，就是什么时候进的英慈他都不晓得。

　　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要不他今天就能卷铺盖回家。

　　“医院会定期对实习生做一次轮转，想是子修这些日子正巧到产科。”看似十分巧妙的回答，其实却是漏洞百出。

　　“这样啊…”叶英华自叹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尤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随后他点了点头，说了句“那孩子确实有些顽劣，不过有你看着我也就放心了”的话后，就接着进入下一个科室视察了。

　　身后的院长被吓得一身冷汗，这话里有话他要是听不出来，他这辈子也就算是白混了。

　　第二天，院长带着心外科的主任亲自去产科接人。叶子修总算给他面子，只是临行前问护士台的姐姐要了几个待产包。

　　院长狐疑，却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

　　叶子修笑笑，主动解释说，“我妈想看看咱们医院的产科质量如何，我说棒着呢她不相信，所以我只好拿这个给她看。”

　　这话一出口，院长恍然大悟。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哪会不懂叶子修的意思。不过即便心里不舒服，还得陪着笑，拽着小祖宗的手，一直送到了心外他的办公桌前才作罢。

　　被调回心外的叶子修其实并不太高兴，想来产科待久了，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今天这家媳妇因为生了女儿而被婆家排挤，转天另一家的丈夫又因为照顾生产的情妇而被正房娘家人堵在病房门口兴师问罪。

　　这些情景他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下总算开了眼界。每天都跟看戏似的，觉得好玩极了。关键是他既不是科室主任，也不是病房的护士长，烦心的烂摊子自然轮不到他这个小虾米去收拾，索性只需站在一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

　　不过有一点叶子修是满意的，就是再也没有人敢拿他当小虾米随意使唤，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所有人一律恭恭敬敬的，反倒弄得他不自在。

　　叶子修脱了手术衣，才发现里衣已经湿到胸口。黏腻的感觉在这个闷热的季节尤其不舒服，所以他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别人打，就直奔值班室冲澡去了。

　　紧跟在后面出来的心外主任找不到了人，转头问护士台值班的小护士，“叶子修，人呢？”老人家显然已经累得支离破碎。

　　小护士新来的，还从来没有跟这样位高权重的老主任说过话，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没看见。”

　　“是看见也说没看见吧。”老主任呵斥了一声，吓得小护士险些当场哭出来。看她那副预梨花带雨的架势，于是赶忙挥挥手，“算了算了，问了也是白问。”

　　说完，扭头去了病房。

　　叶子修用五分钟的时间冲了热水澡，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多了。之后回到科室，掏出手机打开一看，居然有16通未接来电。

　　他翻了翻，无非都是自己那帮狐朋狗友们打来叫去喝酒的。于是拨通了其中一个人的号码，证明自己还尚在人世。

　　“还活着？”那头慵懒的声音一响起，叶子修就后了悔，怎么千挑万选，偏偏打给了那个烂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叶子修对着电话骂了一句，接着问道，“哪儿呢？”

　　“家呗，不然还能哪儿。”那头像个无赖似的无耻的乐着。

　　回答显然不能令叶少爷满意，于是他换了个耳朵听电话，顺手从衣袋里掏出车钥匙，“还在为你那幅神作操劳？”

　　“可不是，元气大伤啊！”怎么听怎么欠扁。

　　“小心被CAO 死！”叶子修恶狠狠地诅咒，拿着衣服出了科室大门。刚好一班电梯赶上，按了-2，通往停车场。

　　“谢谢关心！不过我这再辛苦好歹也是坐着，怎能比得了您这长期站台的人，呵呵…”越说越不像话。

　　叶子修上了车，将名贵的上衣外套直接扔向了副驾驶。

　　“少跟我这儿贫，”他边说边发动车子，“陪我出来喝一杯，今儿站台站得快累死我了。十五分钟后，老地方见。”说完啪地收了线，不给那边拒绝的机会。

　　蒋添墨看着已经暗了下去的屏幕，笑了笑，然后有些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画笔。

　　“斯勉，我出去一趟。”他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件T恤套上，然后扭头对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餐的人说。

　　“要出去吗？”听了音的秦斯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腰上还围着带卡通图案的大红色围裙，手里拿着炒菜铲子，可爱的不得了。

　　“恩，你自己吃吧，晚上可能会晚点，别等我。”蒋添墨走近了些，微微低下些头，对准秦斯勉的嘴唇轻轻啄了下，凉冰冰的，应该是刚刚吃过了冰欺凌。

　　秦斯勉嘟着脸不说话，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已经转身去玄关弯腰穿鞋子的男人。随后一声“哥”叫的人骨头酥麻，难免有撒娇的成分。

　　蒋添墨一时没忍住，本来已经穿好的鞋子又被踢了下来。没办法，秦斯勉爱干净，不允许任何人穿着鞋子在家里乱走。倒是纵容他，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自己走后给爱人留下麻烦，索性就先脱了鞋，才回身揽住秦斯勉的脖子，对准嘴唇就是一阵狂吻，直到衣兜里的电话很不应景地响了起来，才停下来。

　　秦斯勉示意他去接，却被蒋添墨把手捆在在自个儿身后，头紧跟着又低下来，“不用管。”

　　秦斯勉倒图得乐意，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继续承受着蒋添墨带给自己的温柔。蒋添墨是调情高手，常常只是亲吻就足以令秦斯勉兴奋不已。尤其当他那根像蛇一般滑腻的手指在身体里肆意游走的时候，更是要命。

　　蒋添墨从不在某些方面委屈自己，哪怕对方并不是很配合，也是先做了再说。偶尔也会出去找别人，这些秦斯勉都知道，但他装作不知道。蒋添墨也知道他知道，但是也装作不知道，所以两个人能安安稳稳地过到现在，不能说不爱，只是不够深爱。

　　电话一直响着，大有不接不罢休的阵势。

　　于是蒋添墨不得不先放开怀里的人，脸色不太好。接了电话，不待对方说声，就吼了起来。“跟我有仇是吧？”能这么直接，他自然清楚那头如此执着的人是谁。

　　“怎么…跟情儿告别要这么长时间？”那头玩味的笑，一口轻浮的语气，“晚上会放你回来大展身手的，急什么！”

　　一旁的秦斯勉听到电话里露出的吱吱啦啦的尾音，不由皱了皱眉。蒋添墨的朋友不少，花花公子似的人物更是一抓一大把，而张口闭口就能说出此般露骨的话的人却非叶家大少爷叶子修莫属。

　　那个人自打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虽然长着一张英俊乖巧的脸，骨子里却是高傲的厉害。

　　走神儿的功夫，蒋添墨已经合上电话。秦斯勉知道他这回是真得走了，也就不再挽留。过多的撒娇会让蒋添墨反感，这点，他一向拿捏的准。

　　送了他到门口，递给他车钥匙时不忘叮嘱，“喝酒的话就叫个代驾或是打车回来。”

　　“知道了。”蒋添墨笑着，又伸手揉了揉秦斯勉柔顺的直发，前晚刚染的颜色，红红的，像团火，之后才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