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空位花九

14、第十四章

　　14.

　　十一长假前一天，城区下了罕见的大暴雨，雨势汹汹，像要淹没整座城市。

　　秦斯勉挤在他弟弟身边关注新闻直播，采访地换了一处又一处，他只关心机场。因为秦斯美的到港时间是今天午夜，他担心她下不来。

　　“斯勉，你姐姐到底上飞机没？”老太太扶着老花镜打毛衣，秦思美今天上午来电话说已经到了东京，准备傍晚时转机。

　　“上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准时降落。”秦斯勉扭头看窗外，昏黑的一片，大雨没有暂停的迹象。“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又不打雷。”他随后补了句，宽老太太的心。

　　“妈，您就甭担心了，这雨是肯定一会儿就停的。”秦斯真逗他腿边的金毛玩，心思不在电视上。那是他的童养媳，三个月时进家门，九月大成亲，他爱的不得了。可不知为什么最近这家伙却有红杏出墙的迹象，只要肖航进门，保准儿扑上去舔他嘴巴，跟亲嘴似的，嫉妒得秦斯真直叫苦，他快要被戴绿帽子了。

　　老太太停了手，注视起沙发上几乎粘成连体儿的哥俩，简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她本就不是重男轻女的主儿，即使当年为了秦家的香火又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但她心里始终对大女儿要多疼爱一些。尤其秦斯美这些年去了美国，她过不去照顾，所以才觉得更加抱歉。

　　“是啊老太婆，别担心了，保不齐一会儿就出太阳了。”老爷子笑着给老伴儿递水杯，刚泡好的银杏叶，据说是可以治疗冠心病的老偏方。

　　老太太见爷仨儿都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想太多。可能真是太念着大女儿了，她离开快八年了吧，如今连斯真都已经高三，当年走时他还上小学呢。

　　晚饭吃的炸酱面，秦斯美打小爱吃，老太太说生疏了要练练手艺。秦家父子不敢言语，各自捧着饭碗默默吸面，这个家里拥有话语权的是两个女人。

　　饭后秦斯勉轮值洗碗，刚卷起袖子手机就响了。他无奈看向秦斯真，秦斯真看他老婆，嘴里还念念有词，“宝贝咬他…咬他。”可大家伙似乎不太听他老公的话，气得秦斯真直跺脚解恨。

　　秦斯勉笑着脱掉橡胶手套，进里屋接电话。

　　“哪呢？”对方开门见山，是那人一贯的风格。

　　秦斯勉关了卧室门，倚在窗边向外张望，可惜大雨模糊了街景，只依稀辨识出法国梧桐的剪影。

　　“家呢。”他答，随手抽了一根SALEM放在鼻子下嗅凉气，他实在爱惨了这股味道。

　　“今天不是有课？逃了还是提早放了？”蒋添墨直言不讳，秦斯勉不是没有逃学的历史，但每次都伪装得很好，让老师误以为他是乖宝宝。

　　“提早放了，广播说今天有大雨。”秦斯勉把烟放回烟盒，慢悠悠地解释。家里没人知道他有烟瘾，他也是家长眼中的乖宝宝。

　　“还以为你被堵路上了呢，害我担心…”蒋添墨语气轻松，完全不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样紧张。

　　“那需要我道歉吗，蒋先生？“秦斯勉笑着问道，右手却猛地推开了窗，雨点即刻朝他身上招呼，只是几秒钟的功夫，T恤就湿了大半。他不生气，因为他终于可以看清那些落叶乔木风雨中依旧傲然挺拔的身姿，他为它们骄傲。

　　片刻后，蒋添墨的轻笑声从听筒处传来，尽管背景音掺杂着重金属，秦斯勉还是听清楚了，他说，“那我让你现在来幽冥给我道歉你肯来吗？”

　　秦斯勉顿了顿，也学着对方的口气轻笑着反问，“那我去完幽冥后你肯直接拉着我去机场，然后陪我接人回家吗？”

　　结果同秦斯勉预想的如出一辙，蒋添墨果然知道秦斯美回国的具体时间。如果不是出自肖航之口，那一定是当事人亲自告知，不过他宁愿相信是前者大嘴巴，因为不想让这件事同近一个多月来蒋添墨的夜不归宿联系在一起，蒋添墨说他忙就是真的忙，不然不会一通电话都没有，更别提回家睡觉。秦斯勉一个人呆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已经整整42天，屋外的天气越来越凉，低温让他感到刺骨。

　　秦斯勉关了手机扔进挎包，随后换了一件新外套，出门换秦斯真。

　　“谁来的电话，还特地进屋听？”秦斯真洗完了水池里的最后一只白瓷碗，放进沥水篮，回头问他哥。

　　“你不认识。”秦斯勉依在门框捧着茶杯逗他弟媳妇玩，大家伙是越长越标致了，怪不得得宠这么多年。

　　“你就装吧。”秦斯真又洗了手，擦干净了，叫他媳妇，“宝贝过来，别理那流氓，小心他亵渎了你。”

　　秦斯勉听后不由扬起漂亮的眉毛，样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右脚有节奏地在地砖上面打鼓点，“我有那气质？”

　　秦斯真知道这人是又要开始耍流氓了，表情动作跟肖航一模一样。说起来也有些像添墨哥，小时候就是他们三个一起玩不带他，嫌他太小碍事还总哭鼻子告家长状，为此秦斯勉没少揍他屁股。不过他依然喜欢黏着他们，尤其秦斯勉。他无法解释原因，但他想多半逃不了亲情血缘。

　　说起添墨哥，倒真是有些年头没见了。小时候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后来全家搬去蒋家大宅后就少有机会见面了。但秦斯真知道秦斯勉一直同他有联系，关系走得很近，他撞见过不止一次。

　　“哥，听妈说上次表姐住院是添墨哥给协调的？”秦斯真有颗无比八卦的心，不去娱乐周刊谋职真白瞎他这个人才了。

　　秦斯勉已经转身要往客厅走，听了音后转过身，“她这么说的？”明明是自己跑前跑后挨人臭骂，怎么到头来功劳却去了别人口袋。

　　“对啊！”秦斯真眨着他那双好似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猛点头，“说还遇到了你的一个好朋友，人特别特别好，长得又帅气，还问护士姐姐给你们要水喝呢…咱妈说还要把他介绍给老姐呢…叫什么名字来着…瞧我这记性？”他拍他老婆的后脑想事情，末了，鬼叫出声，“哦，想起来了，叫子修，叶子修。”手舞足蹈像中邪了似的样子惹得秦斯勉一口茶水喷出来，然后直接抬脚踹人。

　　“哎呦，你踢我干嘛？”秦斯真捂着屁股嗷嗷惨叫，吓得他老婆警觉地竖起耳朵爬去客厅找救援。没一会搬来了秦家户主，老太太一儿子赏了个大耳光，不带偏心的，“都闲的蛋疼是吧，没事环城跑个几圈，累不死你俩小兔崽子…”呼吸里都带着怒气。

　　秦斯勉眼尖再加上地理位置优越，不待老太太再次发难就麻利儿地跑出了厨房，留下秦斯真一个人跟邪恶势力抗争，虽然那抗争根本就是泡沫，迟早都要灰飞烟灭。

　　接机是秦家兄弟去的，外带司机肖航加行李搬运工李少松。本来说好了秦家二老也去，被肖航三言两语给劝了回去，说什么车小容不开那么多人啊，这雨虽然停了但天太凉了姑妈您身体受不了啊等等等等。

　　老太太心想也是那么回事，干脆外套一脱，回厨房准备她的炸酱面去了。

　　秦斯勉郁闷地看房顶，秦斯真拿手肘顶他胳膊，“哥，现在是晚上十点没错吧？”

　　肖航踢了后者一脚，横眉竖目装□□，“少跟背后编排你妈…没大没小…”

　　秦斯真咧着嘴巴想哭，还不敢揉屁股。肖航的暴力学理论研究得实在过于透彻，一点都没浪费在外人身上，全拿他练靶子了，他觉得委屈。

　　秦斯美一出关就看见接机队伍里的醒目四人组。

　　她的脑袋埋在硕大的行李箱后，直到走近才闪出身子大嗓门叫人，“嘿，guys!”

　　李少松正靠在秦斯勉背上戴着耳机看AV，被她这一叫吓一大跳，耳线差点直接扯出来，来个现场直播。

　　肖航也被吓得不轻，本来还张望着人群找人，没想到人家大小姐竟从自个儿眼皮子底下蹦了出来。样子还是老样子，就是打扮有些怪异，看来受美帝国主义毒害不轻，于是没好气地排挤她，“想吓死个谁啊，大半夜出来挺尸呢！”肖航其实跟秦斯美同年，但因晚出生了几个月，也轮了个做弟弟的命。但他不怕她，打小同她对着干，是秦斯勉的偶像。

　　秦斯美没好气地回瞪他，“有跟长辈这么说话的嘛，没大没小。”说完视线瞟向自家兄弟，还是小勉小真最听话。

　　秦斯真干脆扑了过去，隔着栏杆就跟老姐上演熊抱。李少松在一旁看着直啧啧嘴，“怎么跟我刚才看的片子桥段一模一样？”

　　秦斯勉不理会，只是翘起唇角微微笑了笑。然后拉起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的秦斯真，说，“姐，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