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木以舟

60、第六十章

　　晚上回到顾夕颜那里，顾夕颜刚一个人吃完晚饭，在洗碗。见她回来了，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只问：“吃饭了吗？”
　　布可对着她的背影出神，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顾夕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心里有事，料得自己问也问出不来，转回身继续洗碗。
　　布可在灰白色的日光灯下看着她消弱的背影，皮影戏里的人物一样僵硬着四肢迈向她，一步步的贴近，直至密不可分的贴到了她的背脊。
　　“干嘛？想吓我一跳啊？”顾夕颜头也不回的问她。
　　“夕颜……”布可从身后环抱住了她，许久方说：“对不起。”
　　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顾夕颜随便她是为了什么道歉，都不想去细究了，甩了甩手上的泡沫，扭头去亲她的脸颊，安慰道：“没事。”
　　布可把下巴垫在她细弱的肩骨上，“明天我有空，你想去哪？我陪你。”
　　最近的日子都过的太压抑了，顾夕颜早就有带着她出去换换心情的想法，便说：“上山吧，登高望远，心情也会好一点。”

　　第二天，布可早早的起床，把手机关机，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想理的样子随着顾夕颜出了门。
　　因为是上山，两个人都穿着休闲装，手牵着手也不过是路上最最平凡、不会引人注意的一对情侣，这感觉很好，让顾夕颜觉得久违。
　　但上到了半山腰，就有那爱捣乱的闹事了。
　　布可的身子刚刚复原，底子不好，又是一贯懒散的性子，并不热爱锻炼，稍微一运动就撑不住了，瘫在地上短练的说什么都不起来。
　　顾夕颜拿她没办法，陪着她在路边喝了会儿水，观望风景的时候，无意见发现隔山之间藏着一处石筑楼宇，竟是一座禅宗的古寺。心里一动，拉着要死的布可也就过去了。
　　寺庙不大，香火一般，石影斑驳中泛然着丝丝古气，被氧化的看不出本色的铜质大鼎立于正殿之前。零星的香客即使有话也是低低私语，虔诚的合着掌心跪拜着各路法相。
　　“为什么要跪？不是说众生平等吗？”布可随着顾夕颜迈进大雄宝殿，殿内过于空寂，她一说话，便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泛音。
　　“因为欲望，因欲而有所求，若所求非己力能为，便托付于未知的力量。”顾夕颜这样解释。
　　“那就不是跪佛，而是跪给自己的欲望了嘛。”
　　“对于一些非纯正的信仰者，你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呢？为什么要跪？”布可低头看着已经跪在蒲团之上的顾夕颜，“是信仰，还是臣服？”
　　顾夕颜认真的想了下，诚实的说：“一半一半吧，毕竟我是人，也有欲望。做不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布可最想知道：“你的欲望是什么？”
　　顾夕颜不再说话，在佛祖庄严而祥和的法相下，双掌合实，闭着眼睛低头默语。
　　布可努力的想要听清，却被疏密而贯穿于殿堂的风声所扰，放弃了。
　　“你也拜一拜吧。”顾夕颜抬头看她。
　　布可仰着头，面无表情，“他们不保佑我，我不拜他们。”
　　顾夕颜随她一同仰头看着佛相，淡淡的说：“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呢。”
　　“那我恨他们！”
　　佛祖当前，顾夕颜不喜欢她这么说，伸手摇了摇她的手臂，无声的做着恳求。布可今天不想违拗她，不情不愿的也跪了下来。顾夕颜就每扣一次头，压着她的脑袋也扣一下，这感觉让布可很逆反，似乎就这样屈服于命运一样，可她不想这样。
　　最后一下扣的猛了，布可脑门咚的一声撞在地面，石板上的灰都被带了起来。搞什么？她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她，眼里特别委屈还忍着不发出脾气。顾夕颜轻松的笑了，这才是她熟悉的布可，有点无赖和宠溺。再次相遇后，布可的变化非常大，为人冷淡，父母出事后，近乎冷酷，这让她们永远隔着一层，想靠近不能，想分开不忍。
　　拜完佛像，顾夕颜拿起签筒，诚心诚意的摇了一摇，竹签在筒子里哗啦啦的响，一根签子险险坠出，掉落在地。她捡起来一看，脸色陡然一变，懵懂的抬起头看着布可呢喃：“下签。”
　　布可拿在手里，将竹签倒转过来冲她：“看！这样不就上签了。”
　　顾夕颜哪里笑的出来，拿着竹签去找善者解签，善者接过去，口里念念有词：“第六十六签，路险马乏人行急，失群军马困相当，滩头风浪船棹破，日暮花残天降霜。姑娘，这签名为‘霸王被困’，兆头不好啊！”
　　布可正要交了钱再让他多说两句，被顾夕颜拦住，硬拉着她出了大殿。她古文甚好，不用解释便已知大意，她不想听。
　　“你求了什么？”布可问她。
　　顾夕颜走在石子路的前面不说话。
　　“该不是求我吧？”
　　顾夕颜让她说中了心思，回头有些恼怒。
　　布可笑了笑，拽过她的手，紧紧一握后，留下一个戒指在她的掌心。
　　顾夕颜愣住了，只见布可笑着退后几步，站的远远的，突然双膝跪地，声音朗朗：“顾夕颜，你嫁给我好不好？”
　　寺院是静谧的氤氲，石子路的两边，分布着密密冬木，正午的光照耀在草木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变的明晃晃的。唯独她跪在那里，一脸期翼的望着她。她不愿拜佛，却心甘情愿的跪她。
　　顾夕颜捏着那枚戒指，温暖了笑意，明晰着声音说：“好”
　　布可昂着头，理直气壮，“可是我这个人毛病有很多，人很浑，什么事都拎不清，只会惹你生气。”
　　顾夕颜点点头，还是肯定的说：“好”
　　布可的眼里涌出酸楚的泪水，慢慢低下头，音色沙哑：“我还懒，你嫁给我得给我洗衣做饭。”
　　顾夕颜假做看不见她的悲伤，仍是笑着说：“好。”
　　“为什么，要答应呢？”她攥着地上的石子，用力到指骨分明。
　　顾夕颜一步步的走向她，蹲在她的身前，摸着她的脑袋，平静的说：“因为遇上了。”
　　布可伏在地上，眼里血红血红，盯死了地上的石子，吃力开口：“你走吧，我都办妥了，去意大利留学。”
　　这一生，布可只跪过两次，对着同一个人。但命运的残忍，却让原因背道而驰，一次是为了留她，一次是为了送她。
　　山后传来莽莽古刹钟音，苍凉浑厚，惊起了树上栖息的雀儿，叽喳的叫了两声，争相不安的飞了起来。顾夕颜的手还搭在她的脑袋上，循着钟声的方向抬起头，目光遥远，声音平淡：“好”

　　拜观音阁的时候，布可没有跟进来，殿里的和尚拿着功德本迎过来：“若捐了善款，就可以将名字写在上面受佛光普照，必定心想事成。”
　　受那支下签的影响，顾夕颜的心里一直不安，听和尚这么一说，果然心里一动，虔诚的问：“真的吗？”和尚自然点头，她便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连硬币都不放过，一股脑的都投到功德箱里。和尚双掌合实，闭目颂扬：“如此诚心，自然得偿所愿。”顾夕颜心中有愿，沉默不语，接过毛笔，用隽秀的小楷在册子上认认真真的写下布可二字，待得墨迹干透，将册子恭恭敬敬的还给和尚，发愿：“不求她荣华富贵，只要她平平安安。”
　　和尚收过册子，施礼还谢道：“姑娘是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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