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And》渝森

4、[-003]

　　她生于一年正中的季节，此岸与彼岸交界最为模糊的月份。
　　在医院里找到了新的宿主，是个看起来漂亮清秀的孩子，是那种会在各种安静的店子里被少女怀着羞涩偷看的男孩。
　　只可惜身体不太好，她这么想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可惜什么，只是趴在少年的肩头和他一起看他手中的书。
　　病房的床头放着一把小提琴，这是他最喜欢的乐器。
　　“如果我有个妹妹，她一定会弹钢琴。”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翻动书页，本就有些郁闷的时候意外听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
　　少年索性放下书，撑着下巴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这样我拉小提琴，她弹钢琴给我伴奏，多好？”
　　她初时听到只是撇撇嘴，隐藏了身形缩在他肩膀后，睡觉。

　　只是没想到他对于自己妹妹的思念日渐增长，每天都可以听见他带着笑容，露出柔软的神情看着窗外，对着那一棵榕树自言自语：
　　“那孩子一定很喜欢小动物，每次都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但是每次最后都丢给了妈妈和我。”
　　“她会很喜欢料理，第一次做的一定都会很好吃，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就不会认真做了。”
　　“她很喜欢看漫画、很喜欢画画，不过不是水墨画，是很喜欢临摹一些漫画人物。”
　　“她能面无表情的拍死蟑螂，因为妈妈很怕各种虫子，我和爸爸也经常不在家里。”
　　“她很喜欢读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成绩却一直不好，每次考砸了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里，妈妈每次想说教都没有地方去说。”
　　一开始还只有一点点，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幻想。
　　——完全就像是这个人，这个名为神佑的孩子是真实存在于世上。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成为了‘神佑’，她的宿主最希望看到的幻象。

　　*

　　而她的存在真正出现于神清眼中，却是一个意外。
　　不过是下意识的拉住了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眼中丝毫没有她的活泼灵动，有着和哥哥九分相像面容的女孩。

　　“原来如此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将她手中一直死死拉住的紫貂接了过去，拍着头安抚了几下受到惊吓的小家伙，才低下头看了看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所以小紫才没有出现啊，我还以为是我记错地方了呢。”D打量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孩，眼里流露出大概是好笑的情绪。
　　在丝丝袅袅的烟雾里浮现出的虚幻透明的影子，有着纤细明晰的轮廓，历历可数的浓密发丝，一身漂亮的红色狩衣——不止是几乎可以与他怀中的紫貂呈现出来的几乎完全相同的形体，这个‘人’还拥有动物绝对无法复制的灵动表情。
　　（终于明白原因了，看来小紫就是被她拉住才没有出现吧。）
　　“我不会让哥哥再踏进这里一步。”女孩先是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自己虽然还保持着半透明形态、却有了确实形体的手臂，然后抬起头，露出了尖锐到有些刺人的表情，“虽然很感谢您的迷迭香，如果不是这些催化剂的作用，我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哥哥看见我。”
　　“是吗？”D眨眨眼，把紫貂温柔的放到地板上，看着她跑开，“那么下次来就是你了？”
　　神佑皱眉，很不爽他这种似乎什么都猜到了的包容笑脸，“没错。”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毕竟这是事实，“所以把契约的条件告诉我吧，我会转述给他。”
　　“需要的时候，我会替他来领那孩子。”
　　作为她的替代，梦的延续。

　　“……就是这样，你赶快追上去吧。”简短的说完所有注意事项，D似笑非笑的指指神佑脚下虽然虚幻，却实实在在泛着金属光泽的锁链，“你不能离开宿主太远吧。”
　　神佑切了一声，她脚下确实被那锁链磨得有些疼，但这轮不到他来提醒。
　　趁着现在言咒的束缚效果还不算强，在目前做好所有准备是最好的选择。

　　*

　　夜深，夜空晴朗，神佑能在窗边看到城市少见的漫天闪烁的星光。
　　神清在床上熟睡，身体蜷成一团，非常幼稚的咬着大拇指，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只差把头埋在胸前的巨型婴儿。
　　神佑走到窗边，用完全不怕他醒来的粗暴动作扯出他含在口中的手臂，然后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方纸巾，把神清沾着口水的大拇指擦干净。
　　“真是的，”她嘟嘟嚷嚷的抱怨，“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睡觉不要咬拇指，你到底听到没有……”
　　这货完全无视了她说话的时候某位正在睡梦中。
　　“没办法……”她撇撇嘴，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要是冷到你了我可不管哦……”
　　小姑娘说着，伸出肉肉的手臂掀开一点被子，没办法，五六岁孩子的手臂没那么长，尤其是在身高比床还矮的情况下。
　　神佑撑住床单，憋红了脸一点一点往上串，同时还要小心不能压到哥哥，其实就她的体重压到了也绝对不会有事。
　　“呼~”呼出一口气，把哥哥不客气的往旁边一推，给自己空出一片地方，再不客气的躺下，盖好被子。
　　抿着嘴想了想，神佑往哥哥怀里又蹭了蹭，把他的一只手压到身下，一只手赛到腋下夹住，额头顶着他的下巴，鼻尖是少年清晰的锁骨。
　　“这样我看你还怎么咬指甲！”她哼哼了几声，最终还是撑不住近半夜没睡的困倦，砸吧砸吧嘴，睡着了。
　　他们像一对真正的兄妹那样相拥而眠。

　　梦里并不安稳。即使是在深度的睡眠之中也可以感觉到身边的人颤抖着搂紧了自己，力道很大，衣服恐怕被抓出了褶皱，很难想象如此干枯细瘦的手臂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笨蛋哥哥。”她喃喃说了一声，撑着脑袋坐起来。四周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色，在她能够化出形体之前她就经常透过梦境这个媒介找他。
　　但现在她舒适的居所已然被人更改的面目全非，压下心底的火气，神佑冷下脸朝这里唯二的活物喝问道，“你想对我的哥哥做什么？”
　　“恩~唔？”懒散站在一旁的人听到她的声音，含糊的应了一声，却没有转过来的意思。
　　在背后能看见有烟雾在他身前升起，随后一股呛人的烟味传来。
　　红色狩衣，孩童相貌。“座敷童子？”
　　吐出一口烟，身后之人的相貌不必回头就看得清清楚楚。
　　“不……座敷童子的妖气不是这样的，那么……”磕一下烟灰，自问自答。
　　“这孩子是你的宿主？你是什么？”

　　“……不。”神佑抿抿唇，目光灼灼，顶着在梦靥主场带来的巨大威压，缓慢而坚定的抬头：“他是，我的哥哥。”

　　“……”
　　“噗。”短暂的沉默后，梦魇突然笑了出来。
　　“抱歉抱歉，”神佑看到他抬了抬手，伸到目测大概是眼睛的高度，擦了擦，“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不只形态，连同感情也一并继承了么，虽然很少不过也不是没有呢，这种例子。”
　　“啊啊，真是羡慕，嘛，就是这样，我暂时不会离开这孩子了哦，因为你们看起来好像很有趣嘛。”梦魇露齿一笑，把神佑从梦境里踹了出去。

　　……
　　神佑从冰凉的地板上坐起来，揉揉摔痛的屁股，攒着满腔火气几步跑到床边开始卷袖子。
　　“佑佑……”被子里传来微弱的痛苦呼喊，拦住了正准备恢复原形到梦境里去揍人的神佑。
　　做恶梦了吗？神佑拉开神清蒙头的被子，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被上面粘稠的冷汗吓了一跳。
　　所有莫名其妙冒上的火气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神佑咬着嘴唇，握住少年的一只手。
　　虽然神清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纤细，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年纪还是摆在这，骨架比起神佑五六岁的样子还是大多了，需要神佑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
　　“对不起，哥哥。”神佑蹭蹭神清的额头，像一只小猫。
　　她第一次希望神清能够听见自己的话。
　　（请回应我——）
　　抱着这样的期待，她说道，“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做噩梦了。”
　　“不管多少次，我都会叫醒你，我的哥哥。”不管是谁也不能在睡梦中把你抢走。
　　我亲爱的半身，我的哥哥。

　　（你是我的哥哥，虽然我并非人类。）
　　（从此往后，我名唤神佑。）
　　（你的护佑。）

　　*

　　神佑装作的座敷童子很有效，这一身红衣不必她自己解释什么，神清就已经把全过程自行脑补了出来。
　　而且因为某些心理暗示的作用，一直以来不见好转的身体好了不少，也终于可以回家疗养。

　　在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神佑终于明确，她的这个哥哥单纯迷糊的不像话。
　　大概是接触的人太少的缘故，基本上是你说什么，他信什么，弄的人都不好意思再去骗他。
　　不过这不包括神佑。

　　“佑佑你去哪里了佑佑！QAQ”正在院子里浇花的少年趁着擦汗的空隙一抬头，就看见客厅里几日不见的妹妹正在吹空调吃冰棒看电视，二话不说就丢了水壶蹭掉拖鞋跑进客厅。
　　“唔……”神佑舔着冰棒，视线飘向一边不做回答。
　　“呐呐我们明天一起去书店好不好佑佑？”少年也没有追问，继续灿烂地笑着，好像要把这几年在医院里对着墙壁的苦闷全部用笑容弥补回来，“我们一起去嘛好不好？我还从来没有跟你一起逛过街呢佑佑~”
　　“才不要。”神佑偏过头，闪过笨蛋哥哥不知轻重的一扑，“我跟你说过不能让别人看见我吧。”
　　“但是……”
　　“好了省省吧。”见他还想说什么，神佑翻翻白眼走到厨房，拿出一个苹果给他塞下去，“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没事做就去玩自己。”
　　看到神清委屈又不敢反驳，把苹果拿出来一点点啃的样子，神佑莫名的感到很愉快。

　　“佑佑？佑佑？”吃掉苹果，发现先前还在沙发上拿着绘本读着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神清唤了两声，果不其然没有收到回应。
　　不过这段时间此情此景发生过很多次，神清已经习惯了，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镇定。

　　（你要我怎么答应你哦？）神佑闻言扶额，关上绘本，挺无奈的抬眼，将视线投注在玻璃窗上。
　　那上面只有神清一个人。

　　（这也是你眼中的世界吧，我的哥哥。
　　你要我怎么敢答应你的明天，我亲爱的哥哥？）

　　得找个理由蒙混过关才行呢。
　　说起来，最近他的生日快到了吧。
　　神佑打了个哈欠，走到楼上的阳台，把神清不用的图画本和笔拿出来，写上【请帮我捉一些萤火虫好吗？哥哥快生日了。非常感谢。】
　　字迹歪歪扭扭的，但是每行都非常工整，看上去有一种异样的严肃感。
　　将撕下来的纸包上旁边花盆里的鹅卵石，神佑站起身，抡圆了手臂，才勉强将纸团扔到隔壁家的房顶。
　　那位那老好人，夏目贵志的窗户上。

　　啊——
　　神佑面无表情的听着玻璃哗啦响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转身下楼。
　　（不是我的错哦。）
　　她面无表情的掏着耳朵想。

　　*

　　萤火虫和生日很好的将上次的突然消失蒙混过关了。
　　神佑拿着神清给她的，据说是很灵验的护身符，握的很紧。
　　护身符到底有没有用神佑不清楚，反正手上很疼，也说不上是怎么一种疼法，只是心里更难受。
　　虽然‘狂气’有没有心脏还是两说。

　　“来玩捉迷藏吧，哥哥。”她突然说，然后极少见的露出了笑容，又立刻将嘴抿起，“明天早上九点开始。”
　　神清呆了一下，神佑是很少笑的，现在他看着神佑的脸，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
　　“噗。”他只是忍不住了低下头，轻笑一声，神佑就不见了。
　　“真是个任性的妹妹呢。”他露出了看起来很可怜的表情，像是埋怨主人迟迟不归的宠物，语气却是不显责难的温和，“不过佑佑就算是任性也一样可爱呢。”

　　你是我的妹妹，我包容你所有任性妄为。
　　理所当然。

　　*

　　次日清晨，玄关。
　　神佑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上面的枷锁已经有了实质体积和重量。
　　应该早点去的吧。神佑这么想着走出大门，然后眯起眼，顶着初升的太阳抬头，目光放到神清的窗口，吸了吸鼻子，忽然露出一个和神清如出一辙的微笑。
　　灿烂温暖，可以称之为天真烂漫也不为过的笑容。
　　只不过神清是露出一口白牙，她露出是缺了两颗门牙。
　　风凉飕飕的灌进来，神佑打了个哆嗦，赶紧闭上嘴，迈步向中华街走去。

　　从他第一次看不见她的时候就有了的预感。
　　迷迭香催化的，原来不是她的形体，而是他的眼睛。

　　‘狂气’无法离开宿主太远，选在清晨是趁着夜晚的些许瘴气还尚未消散，可以支撑她一段时间。
　　即使是这样，脚裸还是被锁链磨的生痛，从一开始的飞奔变成小跑，到现在的一步一步的挪动，她身后早已留下一个个鲜红色的脚印。
　　由极浅到极深。

　　“请把那孩子给我。”她撑着宠物店的门框直接喊，大口大口喘着气，“我下不去，可以麻烦你带上来吗？”
　　“早就等着你了。”D出现在门口，手上拉着一个看起来和神佑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紫貂对神佑露出了明显的敌意，一见她就躲到了D伯爵身后，冲她发出警告声。
　　“你还能走吗？”D看着她，露出了看上去极亲切的笑容，“需要我送你吗？”
　　“……拜托了。”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吸引力，神佑满脸不爽的点点头。

　　*

　　“这样就行了？你要不要去我哪里？”D伯爵放开手，看着怀中的紫貂欢喜的朝站在院子中的少年跑去。
　　“行了。”神佑低着头，盯住自己的脚下，上面的鲜血一点点的消失不见，连同自己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麻麻的，痒痒的。
　　她伸手把自己的视线挡住。
　　（“终于找到你了！佑佑！”）知道这家的隔音效果还算是不错，神佑还是将耳朵贴在墙上，即使她不需要这么做就知道他大概会说什么。

　　神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安静而又缓慢的将所有哽咽尽数吞回腹中。
　　现在，绝对不能让哥哥听见自己的声音。
　　只有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