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And》渝森

17、[-016]

　　在刮着台风的夜晚只盖着一床薄被，又靠着墙壁睡了一整晚，感冒发烧什么的完全是可以预料到的事。

　　“医院……我绝对不要去。”身后传来轻轻的沙哑而梗咽的声音，粗重的压抑着咳嗽的喘气声仿佛是从某个破败的风箱里发出一样。
　　发现玲发烧之后，幸村就立刻将她裹了起来，背出了家，打算去医院。
　　在睡眠状态中，迷迷糊糊趴到他背上开始就软绵绵如同年糕一样的女孩子忽然醒来，如同回光返照了一般，搭在他肩膀上的纤细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衬衫，感觉到衣物在自己身上的摩擦，幸村轻易的就知道她用的劲决不会小，但就算是在如此难受、神志不清的状况下，她也没有去掐住自己的肩膀，以此减轻些微小的痛苦，而是把这些痛苦，通过他单薄的衬衫真实又毫无保留的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话……”女孩子湿热的空气喷洒在自己脖颈，“我就见不到小幸了……”这种快要哭出来的腔调，让人完全无法跟那位总是笑着，只要看到她就会联想到‘笑容’这个词语的孩子联系起来。
　　——不用回头，就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啊。
　　——那孩子一定是用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脆弱表情，含着眼泪、咬唇克制着哭声说出这句话的吧。
　　那么回答也是可以预见的不是吗？
　　“好，我们不去。”
　　（如果是低烧的话，那么去不去医院都是一样的吧？）
　　“……谢、谢。”几乎是在听到回答的同一秒，幸村的耳际就传来了微不可查的满足回应，随后，在他背后背着的女孩子就瘫软下去，如释重负的……
　　睡着了。

　　玲醒来的时候，即使是拉着厚窗帘也不能掩盖的阳光告诉她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而玲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幸村正端着水杯走进来，见到她醒了，快步走上前半跪在她的床边，水杯被他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
　　“感觉怎么样？要吃点什么吗？”
　　低热让视野变得模糊，但少年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玲费力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喉咙的刺痛让她什么也不想说。
　　（没去医院……真是太好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玲，在头脑已经极度浑噩的情况下，身体下意识的牵动嘴角。
　　她的笑容继承了她还是犬类时的特性，只要扬起嘴角和眉梢，她的酒窝就会让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炫目灿烂，是极富感染力的那种天真快乐的笑脸。
　　幸村摸摸她的头，不知道对这个孩子说什么才好，尤其是在她露出了这种表情之后。
　　以往只要看到她露出这种笑容，就会觉得那快乐也是自己的。
　　但现在看到她露出这种笑容，幸村精市却希望那痛苦只是自己的。

　　（原来如此……）
　　玲吃力的呼吸着，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拉住少年衬衣的衣袖。
　　（人类原来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她还是犬类的时候，这种打几个喷嚏就会好的东西，根本称不上疾病。
　　（原来你，是这么需要珍视和理解的物种……）
　　但是现在，头脑的昏沉和喉咙的疼痛，和身体的乏力，让玲产生了一种‘快死掉了’的感觉。
　　放在以前微不足道的病菌，原来对于人类，对于小孩子来说，却是这么难受的东西。

　　对不起，小幸。
　　（要是早知道的话，这样的话，我就绝对不会怪你了。）
　　玲含着眼泪，对他身边的少年露出带着点歉意的孩子气的笑容，抓住他衣袖的手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开始慢慢的放松。
　　玲绝对忘不了，那一天正在餐桌上和自己的父亲聊天打岔，亲切抚摸着讨食的自己的那个少年，忽然呼吸困难、满头大汗的倒下。
　　她跟在他慌乱的父母身后团团转，又不敢出声。
　　她看到少年被一辆白色的车子装走，她扑过去，但是被挡在了外面。
　　她跟着回家拿换洗衣物的女主人到医院，虽然她从来没有去过少年带她出去溜达时的路线以外的地方，虽然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在回家的时候把自己弄丢掉，但她还是跟去了。
　　医院前面有一个黑色的告示牌，黑色的狗狗的轮廓上画了一道红色斜线。
　　玲知道那是宠物止步的标志，幸村告诉过她。
　　玲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讨厌过自己的主人会下意识的对她念叨各种常识。
　　因为是他说的，是他告诉自己的东西，所以，必须得遵守才可以，必须要做一个好孩子才可以。

　　她在医院的外面绕了一大圈，终于在住院部外面看到了少年的病房。
　　玲看到窗户边有一个小小的玻璃花瓶，她认识那朵百合，那只花是她看着女主人买的。

　　她记得少年说的，看到你我的心情也会好起来。
　　那个时候他的表情那么痛苦，虽然她没有办法到自己的主人看得到的地方，但就在这里看着他也是一样的吧？
　　她看着你的话，你的心情也会好起来吧？就算是稍微也可以，请快乐一点，笑一笑，主人。
　　那一天她就那样坐在医院外面，仰着脖子看着少年病房的窗口，守了少年一整晚。

　　幸村精市在医院躺了多久，幸村玲就这么守了他多久。

　　渐渐的，玲发现自己主人的情况好多了，那些来过主人家里的，据说是和主人在学校一个部的少年们只要有空就会来看他，他们不在的时候，医院里的护士和小孩子也都很乐意和主人说话。
　　主人就算是没有自己也一样，他有很多人陪伴，根本就不会寂寞。

　　他们都可以去看你，只有我不可以。
　　他们都可以看到你对他们展露笑容，只有我不可以。
　　他们都可以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你，只有我不可以。

　　玲第一次体会了一种铺天盖地般的像是要把她压垮，但是又无处可逃的情绪。
　　犬也可以流泪吗？玲不知道，玲想哭，就是那种像主人所说的，难受的话可以哭出来的那种哭。

　　…………
　　……
　　玲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感到的就是手臂上的重压。
　　她侧过酸痛的脖子，小心翼翼的加大腰部的力量看过去。
　　——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击中了玲，令她因太过惊讶而下意识睁大的眼睛一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她想起来自己还作为犬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半夜三更爬到他的床上找个地方睡着，然后又在早上他醒来之前回到自己窝里装睡。
　　那时候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和他在一起，一直呆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贪心了？
　　想要他能真正的将自己看做平等的个体，只要有自己十分之一，或者百分之一的感情就足够了。
　　现在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关心，只觉得欢喜到不能自已。

　　（只要你唤我一次，我便应你一次。）
　　少年俯身在她床边睡去，清俊的面容上有着明显的倦色，他皱着眉，看得出他一直睡得极不安稳，但他的手一直与玲的握在一起，玲都可以感受到手心黏黏的汗水。
　　（我有生之年，都会在你身边。）
　　玲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缓慢又坚决的放到少年的手背上，神态庄重肃穆的像是在宣誓。
　　（与你相随，直至再也无法回应。）
　　少年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咽，玲一下子缩回了刚刚放上去的一只手往被窝里缩去，一晚没睡好的他被玲轻微的动作惊到，于是扭着落枕的脖子起身的少年就看到了玲满是感动的看着他，抽着嘴角露出勉强又难看，但是掩不住真挚的笑容。
　　（在此之前，你唤我在……）

　　冰凉的手传来温热的触感，玲一惊，她绝对忘不了那个温度——握住她往被窝里缩去的手指的，是一次次抚摸过她头顶的手掌。
　　意识到这一点的玲刚刚露出的笑容一下子就全部垮掉了，她不管不顾的埋在被窝里，眼中流出自己眼里从未出现过的液体，哭得一塌糊涂。

　　少年坐着，垂首看着玲。
　　纤长的眼睫盖住了紫色的温润眼眸，少年宽大温热的手掌盖在小姑娘的小手上。
　　那一刻忽然有一种悠远的静谧，像是可以一路延伸的永远。
　　时光遏制。

　　——我便一直都在。

　　【犬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