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下去》陆曼

7、雨夜告白

　　由家属院乘车去文博院只需十三四分钟的时间，但或许是因为今夜格外闷热的缘故，许多市民都会选择在饭后外出乘凉，因此，此时的马路上是车多人也不少，小严哥哥的车在友谊路与快速路相交的路口足足等了将近七分钟，无数红灯啊。

　　想到吴双正在餐厅里独自等待自己，而且还不清楚她突然约见自己的目的，莫李的感觉简直就是百爪挠心，可他也知道自己催不得小严哥哥，于是，我提议让他先给吴双发一条短信，至少让她知道莫李正在赶往文博院的路上。

　　听了我们的对话，小严哥哥轻笑：“吴双？无双，一听就是个长的特漂亮的姑娘。莫李，吴双一定是你喜欢的女孩儿吧？呵，你小子够幸运的啊，你要知道，我直到现在都还没追到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呢。”

　　“不是，她不是，”，莫李故作镇定：“她。。。只是一个与我和慕诗的关系都不错的同班同学而已，我不知道她突然找我过去干嘛。小严哥哥，你的各项条件可是顶尖儿好的，放眼咱们中国，还能有你都追不上的姑娘？！我可不信啊。”

　　我将脑袋向前探去，也好奇地问：“是啊，小严哥哥，难道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喜欢的人是谁啊？你跟我们说说吧？莫李他从小鬼点子就特多，我是他的得力小助手，有我们俩帮你去追她，保证三天之内就能搞定一切！您甭客气，有活儿尽管吩咐！”

　　正是红灯，小严哥哥便伸指轻掸我的头顶，他笑声直爽：“慕诗啊慕诗，我今儿才算真正见识了你的伶牙俐齿！我说姑娘啊，凡事儿，千万别随便向人夸下海口！感情这种事儿，强求得来的，从来都不会长久。我的那个她啊，我没追到她倒也不是她看不上我，就是她吧，她，她年纪还有点儿小，我要是明目张胆的追她吧，肯定会吓着她。现在能常常看到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莫李夸张道：“哇噻，哥，你的这份儿痴情啊，让我想起了一个名人儿！”

　　绿灯正亮，小严哥哥轻踩油门，随口问莫李：“哦？我像谁啊？”

　　“至尊宝儿啊！就是《月光宝盒》里的那孙大圣！”

　　小严哥哥好像并不喜欢莫李的比喻，听他嘟囔道：“哼，孙大圣？哼，他那个花心大萝卜怎配和我比。。。”

　　原本乌云沉沉的黯色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骇人闪电，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暴雨倾盆如注，正悠悠闲闲地在路边散步的人们立刻慌乱地四处找寻可以躲雨的地方。

　　莫李隔着车窗去‘触碰’雨水：“预报说今儿会有阵雨，看这一整天的天色都很好，我还以为不会下呢，没想到现在却。。。唉，真该带把伞再出门儿。”

　　小严哥哥说：“慕诗，你摸摸自己脚下，左脚，我记得那儿应该有一把伞。莫李，等到了地儿，你就拿着伞去见你那同学，我和慕诗在车里等你，淋不着你。”

　　“欸，好。”

　　五分钟后，小严哥哥把车停在了麦当劳餐厅外的小广场。在店外五彩夜灯的映衬下，全部使用白炽灯的餐厅内的情形分外清楚。

　　不少市民都在餐厅内或是餐厅外的房檐下避雨，即使有那么多的各色人群，可我还是轻易就寻到了美丽出众的吴双。

　　她身穿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柔顺的黑色长发披散着，分两股垂在瘦弱的两侧肩头。她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桌子中央摆放了两杯她事先买好的饮品。她对面的位置空着，很明显，谁都能看出她是在等人。

　　我将雨伞递给莫李，他接过伞后却没有直接下车，而是扭头望着我，犹豫问我：“慕诗，你说，我究竟要不要去见她？不然，就甭见了吧？发个短信问问吧。我心里真的是没底儿啊。”

　　我冲他大翻白眼：“她突然约你单独见面，即使不是你已经在心里盼了三年的那件事儿，可也一定是件特重要的事儿，咱们都到这儿了，你怎么能打退堂鼓？！你这人怎么这么面啊！算我求你了，你就麻溜儿的进去见她吧！回来别忘跟我说说详细经过啊！”

　　远看吴双，莫李深吸了一口气，开车门撑雨伞下车，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然后快速地朝店门而去。莫李进店之后，早已盯住店门多时的吴双赶紧冲他招手。他平静地冲她点头，接着就稳步走了过去。

　　莫李才一坐下，吴双就开口对他说了两句话。那之后，她便一直半低着头沉默坐着，再看莫李的表情，先是惊喜，接下来却转为沉思。他的视线飘忽不定，目光无数次的由自己对面的吴双转向车所在的位置。

　　我的心跳比往常要快许多，双眼一眨不眨地静静注视着他们各自的举动。我发现，一向都很自信甚至常常自傲的莫李从来都没有过如此刻这般的无措表现，他不再从容，仅仅用了两句话，吴双就把他给难住了。

　　吴双不是国家主席，她对莫李说的内容绝不会是中国的民生国情，无论她对他说了什么，已经整整的五分钟了，足够莫李来思考给她的答案。

　　小严哥哥突然道：“慕诗，那姑娘的确很漂亮。”

　　我轻声说：“唔，是啊，她可是我们实验的校花儿。呃，莫李是校草。他们其实。。。挺般配的。”

　　“哦。”

　　时间又走过了第二个五分钟，莫李还是没有开口。这时，泪水涟涟、满脸涨红的吴双沉默着起身要离开，但莫李伸出手臂拉住了她的手及时拦住了她。她的表情错愕且又十分惊喜，他腼腆地微微一笑，似给了她某种回答。

　　“慕诗！你哭了？！”

　　若是没有小严哥哥的提醒，我依旧毫无知觉，我原还以为，是车外的暴雨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抬头看去，后视镜里清晰可见小严哥哥平静注视我的视线，还有我满脸莫名出现的泪水。

　　“我。。。没有。。。”我用手背快速地抹着泪水，心中思索着借口，“只是。。。我只是。。。”

　　我看到小严哥哥的双眉渐渐蹙起，他推开驾驶座车门冒雨走下车，紧接着又打开了后车厢的车门。

　　他在我的左手方坐下，伸出两指抬起了我的下颌，四目相视，我大为疑惑，不解地瞪着他，见他此时此刻的表情竟格外严肃认真。


　　他语气不妙，几乎是咬牙质问我：“慕诗，你喜欢莫李？！”

　　他问完之话，我的委屈眼泪簌簌不休。

　　“疼！”

　　“对不起，”他于是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指，语气也稍缓一些：“你是吗？”

　　打开车窗，我将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透过雨帘遥看餐厅内此时的情形。

　　吴双依旧在原地站着，莫李也依旧坐着，但是，她这一刻的心情和她之前想要离开时那一刻的心情已截然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是两个非常登对却毫无牵连的普通同学。他们静静凝视彼此，店内许多顾客都在好奇地打量二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成为情侣之前，他们所欠缺的，只有一点点的勇气。

　　缓缓闭目，我难过低语：“我不知道。小严哥哥，我想，我对莫李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把他当哥哥、当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以前还常常劝莫李主动一些，只是，看到他现在和吴双。。。想到以后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我和他之间。。。我有些害怕，害怕从此就失去了他对我的关心！”

　　内心酸楚的失落情绪再也难以抑制，我埋头呜呜痛哭，无不悲观地想着那个已经保护了我十二年的哥哥从今之后将要去保护另一个女孩子。而再也没有人可以弥补这种缺失。

　　我明明很希望他可以和吴双在一起，然而，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又拼命地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希望之前发生的那一幕都是假象，都只是一场梦。

　　原来，亲情也是自私的。

　　“唉，慕诗，你实在是太依赖莫李了。”

　　话毕，他忽然从背后用双臂环住我，再轻轻将我拥入了自己怀中。鼻中再次清晰嗅到那种若有似无的好闻花香，还有他衣物上沾染了的雨水气息。我涟涟落下的泪水，迅速打湿了他的手臂。

　　背部紧紧贴着了他怀里的温暖和有力的砰砰心跳，第一次和一个不是爸爸也不是莫李的男人如此亲密相依，我心中大为惊慌。我自然开始挣扎，想要逃出他的怀抱，然而他却不肯放手。

　　如是再三，我无力地停止推搡，安心地靠在他宽厚的怀中，用泪水倾诉着自己此刻的失落。

　　心里，脑海里，全部都是过往的岁月中与莫李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过往，因为那是他的成长历程，也是我的成长历程。

　　我们曾在幼儿园里一起得过歌咏比赛的小红花；因为调皮不肯午睡，我们曾一起被老师罚站；小学时，我们一起用毛毛虫捉弄过同学；初中时，他把给我取难听外号的那个胖子给打进了女厕所。。。

　　就是那样一步一步，一天一天，建立起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独有的亲情。而更重要的是，对一个人来说，若是没有回忆，何谈活过，忘记很难。

　　都过去了，以后，只有他与吴双的相同记忆了。

　　我哭了很久，起先，小严哥哥只是偶尔叹息，后来，他慢慢地扳过我的肩膀让我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那些泪水很快又湿了他的衣。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将唇抵在我的耳边柔声低语：“慕诗，莫李现在正跟那姑娘傻乐呢，你不想看一看吗？”

　　不过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我竟不再觉得伤心，一心只想看到莫李傻乐的那副模样，于是就睁开一双已然哭肿的双眼扭头去看店内。

　　果然，莫李和吴双二人又面对面的坐着，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对方，然后就是低头抿嘴傻笑。如是重复。

　　我咧嘴笑了：“莫李他太二了！好容易人家姑娘主动告白了，光傻笑算怎么回事儿啊！”

　　“哎，慕诗，你呀，看来你真的是不喜欢莫李！”

　　我仰脸看去，小严哥哥的舒心表情就在头顶上方，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微卷的羽睫和他深邃双眸中的特殊光芒。

　　想到之前自己还趴在他的怀里那么丢脸的嚎啕大哭，如今转眼却又开怀大笑，我自觉比陷入爱情中的莫李还要傻。

　　脸上一热，我羞赧地捂住了脸，再不敢看他。车内十分安静，他继续拥着我。我想让他松手，却是开不了口。过了大约一分钟，小严哥哥用力地拉下了我遮脸的手。

　　我依旧不敢看他，还是耷拉着脑袋，听到他笑呵呵道：“慕诗，十四年前，我在军区沈府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儿，就因为我不肯给你摘葡萄吃，你就哭闹不休，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今年，你十六了，你是大姑娘了，怎么还会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哭鼻子？以后，可不许再跟刚才似的那么撕心裂肺的哭了，哭对身体不好。记着，眼泪可是这个世上顶值钱的一个宝物。”

　　没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曾这么怂，我不耐烦地小声哼道：“我不劳您老操心！我爱哭哭爱笑笑！”

　　他教育我说：“哟，你妈还真是没说错啊，你这脾气被你爸和莫李宠的可是有够坏的！慕诗，你看，人家莫李现在都有女朋友了，你可小心，再继续这样下去，可是找不到男朋友的！难道孤家寡人就是你毕生的追求？你这狗脾气趁早改了吧！”

　　除了我妈，还没人这么跟我说过，我瞪着他，才想反驳，他却冲我浅浅一笑，继续说：“不过，你要是固执地不肯改那也没关系，我这个人很宽容大度，倒不拒绝去接受一个坏脾气的女朋友。”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迷茫地看着唇边笑意渐浓渐深的他，心里犹在艰难的分析他刚才说的话里究竟是怎么一个意思。

　　他唇微启，在他又要开口说话之前，我却转身推开车门麻利地逃下了车。或许是动作太快，我没站稳脚，差点就跌倒在地上。依旧肆虐的大雨立刻将我全身的衣裙淋透，但清凉的雨水却浇灭了我心内的莫名慌乱。

　　来回地抹着脸上的雨水，我心虚道：“车里可真是热啊！”

　　小严哥哥斜靠在车里，他抱臂闲闲地看我，两条笔直长腿蜷缩着盘在座椅上。

　　“不对啊，慕诗，我觉得这车内的空调已经开的很足了啊。你热个什么？”

　　我不得不回答，一开口，却成了结巴：“是。。。你。。。是。。。”

　　他笑，双眼弯弯如月。

　　“是我坐的距你太近，所以你才热？”

　　我连连点头，然后立即意识到他说出了我的心思，脸上又是一热，我习惯性地再次捂住了脸。

　　“嘿！慕诗你个小傻瓜怎么站车外淋雨啊？！发生了什么事儿？”

　　莫李说着话就把我推进了车里，小严哥哥拉住我的手让我坐下，然后，他弓着背将身子探到驾驶座旁关闭了空调。

　　我道：“干嘛关空调？天儿这么热！”

　　他气道：“慕诗你是有点儿傻！刚淋的这么透彻，再吹冷气小心明儿个会得感冒！”

　　我最为关心的是莫李和吴双的事情，见我目不错珠地注视自己，莫李很不好意思。

　　他小声地对小严哥哥说：“哥，麻烦你先送慕诗回家属院儿吧，我。。。得送她回家，天晚了，又下着雨，我不放心她一人儿回去。慕诗，你要先到就等一等我，我很快就回去。”

　　此时吴双就站在店外房檐下等着莫李，注意到原来我是跟着莫李一起过来的，她害羞笑着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我故意噘嘴抱怨：“果然，你有了吴双就彻底忘了我！哼哼，等李阿姨她旅游回来，我就去恭喜她有了一个准儿媳妇儿！”

　　莫李伸手弄乱了我的一头湿发：“死慕诗你说嘛呢！就你这张到处跑火车的嘴啊，真想给你一大耳贴子！要敢跟我爸妈说这个事儿，我一准儿喂你吃一大碗炒青椒！得，我得走了。小严哥哥，这把伞就先借我用吧。”

　　“嗯，送你啦。”

　　“谢啦。”

　　我看着莫李撑着伞在雨中紧跑两步赶回到吴双的身边，然后看着他们一同撑着那把伞朝另一个方向缓步离开了。

　　连着叹了两口气，心想，等到开学之后我就得每天一个人上下学了，习惯孤单就好。

　　小严哥哥换回驾驶座坐下，准备开车离开。

　　望着后视镜里的我，他拍拍身旁的副驾驶座：“慕诗，你下车，换这儿来坐吧。反正莫李他没一个小时是回不到家属院儿的，咱们就先去海河边兜兜风儿。暴雨里赏景可能还别有一番滋味呢。”

　　“成。”

　　因为外面还在下雨，我索性没有下车，弓着身子抬起腿，直接跨到了前方的副驾驶座，稍整了整裙子，我慢慢坐下。

　　小严哥哥开始倒车，他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安全带，慕。。。慕诗啊。。。呃。。。以后你再穿短裙儿的时候儿啊。。。可千万别像刚才那样儿。。。动作幅度太大了。。。尤其还，还在我面前。。。整理短裙。。。这动作太危险！”

　　我侧目看他，他颌下的喉结连连滚动数次，似在不停的吞咽口水。

　　我很是不解：“我的裙子皱了，难道不该整理吗？”

　　他揉着额角，无奈道：“裙子皱了的确是该整理，可你这个样子。。。又是在我面前。。。怎么可以？！”

　　我低头打量自己，还是不明所以：“我的样子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在你面前整理裙子？”

　　他眯起眼睛盯着我，一字一顿道：“得了，慕诗，你就别再问了。改天有机会，我一定让你明白为什么不可以！现在，咱就放松心情，冒雨兜风儿去！”

　　因为不再介意莫李对我的‘背叛’，我心里正惬意无比，于是开心道：“嗯，好！”

　　小严哥哥轻拍方向盘，他爽朗大笑：“哈，我终于知道这辆车的价值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