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渡。》琉璃秀

2、初逢

　　1974年。上海。
　　暮色已过，夜将临未临。
　　一长发黑衣的女子站在树木和房屋交错的浓重阴影里，看不清楚容貌，只依稀一副清雅绝俗的样子，她凝视着不远处一幢繁华过尽，现今只断墙残垣、荒草丛生的八色小洋楼，流露出一种像是惆怅无奈，又想是唏嘘感概的神色，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仿佛一声叹息，却又为不可闻——在这暮夜交织的微妙时分，这荒凉无人的景致，这美丽的女子，若是有人，怕不免起疑心：人耶？妖耶？魔耶？
　　只是这一带，早因前些时候的瘟疫十室九空，纵然有人，也早早闭门不出，生怕生出些什么不吉利的意外，所以，无人能见那女子，也无人好奇她的身份，女子也深知这点，所以也并未特别刻意的隐藏自己的身形。她微蹙秀眉，似乎有所犹豫，然而最终拿定了主意，抬脚往那幢残破的小洋楼去，正在此时，从拐角忽地拐出一条身影——
　　那身影来得那么突兀意外，以至于女子有瞬间的惊愕，几乎是下意识的藏到了更深处的黑暗，并且快速的掩藏了自己的气息。
　　那身影缓缓的朝女子所在方向走过来，姿态妙曼，每走一步，臀部的摆动，都给人一种婀娜之感，先是一个隐约的影子，渐渐走近，便大概的瞧了个七八分清楚。只见来者鲜衣艳妆，一袭绣花靛蓝点缀珍珠流苏的华丽旗袍，滚边小立领领口处盘了个花枝型的钻石胸针，那钻石可见切割绝佳，只幽微的光，也折射出妖艳迷人的光芒，女子高耸圆润的胸脯挂着一串硕大的珍珠链子，吊了个白玉牌，在胸脯下，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女子的旗袍，岔口开得极高，几乎快要齐屁股了，每一走动，踩着乳白小高跟鞋的雪白大腿便欲语还休地半露不露，那腿又长又白，饱含着一种诱人的妖魅气息，不用看脸，便让人觉得此女妖丽无双，可一看她的脸，又让人觉得，她身上矜贵奢华的一切，不过是种衬托，那张艳美的脸，自然当得起这般豪奢的妆饰。
　　女子有着一张恰到好处的圆润的脸，额头光洁，细长的烟柳眉，一双流波潋滟的明眸——她忽地顿住了脚步，似有所感的朝黑衣女子隐身所在投去一瞥，然后又不以为意的收回目光——虽只是一个简单的半回眸，天色幽微，亦不可细瞧，可偏是这一瞥，让黑衣女子记住了，那种流波潋滟的惊艳！
　　流波潋滟的眼眸下，是雪白高挺的鼻子和涂抹着饱满朱丹的樱唇，戴了双小巧的珍珠耳环，衬得小立领包裹的脖子如天鹅般细长优美；头发盘起来，是好些年前那些时髦小姐喜欢的华美样式，发边微微卷起，压出一个细致的弧度，在弧度里，又若隐若现的藏了些精致什物，发髻浓重细致，用发油抹得油光水滑，不着一丝毛边，再在发髻中心或外沿簪以华美的发饰，穿上华服，就可以奔赴舞会大展风姿了——只是那个浮华年代早已远去，现今的老百姓，哪得这条件？即便有，又谁敢这般浓妆艳抹、招摇过市？怕不被冠为牛鬼蛇神，批斗至死！可这女子偏生一副烟视媚行的不以为然样，怕不是人？
　　黑衣女子暗想，莫不是‘前朝’的孤魂野鬼，要不然怎生这副打扮？可是看她的“气”，又不像，到底是何‘物’？她被人扰了重游旧地的兴致，亦不想惹出些什么麻烦，便想悄然离去，恰在此时，又生意外，女子便暂且停留住离去的脚步——
　　艳妆华服的女子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粗壮汉子，距女子两三步之外，黑衣女子还在惊诧，那两名汉子忽然恭敬的单膝跪下，齐呼了声，“大人！”
　　女子轻轻抬手，手腕上的珠翠相撞，发出一两声轻微清脆的撞击声；两名粗壮汉子站了起来，女子又问，事情都办妥了吗？两汉子拱手，禀大人，已经办妥，三百五十二条人命已经在名册，只待明天子时......
　　女子微微颔首，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回去吧！
　　她走前，两名男子随后，三人走着，走着，忽地便全消失无踪了。
　　女子此时才现出身影，暗忖：她们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