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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终章: Happily ever after ...

  •   他睁开眼睛。

      初冬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把空气照得又凉又甜;怎么可能有这样好闻的空气呢,所以他一开始就意识到了什么。
      一团颜色在眼前晃啊晃的。等视线慢慢清晰,那个颜色变成他陌生又熟悉的茶红,变成站在晨光下少女闪闪发亮的短发,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是谁。

      终章: Happily ever after

      “……没没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让你撞到头的,对不起……”
      少年撑起身体,然后发觉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面前的女孩。
      “……怎么了?”
      他向她伸出手,半中央又停住,轻轻地垂下来。
      然后笑了。
      这种笑好像跟以前都不太一样,修女不禁呆了一呆。
      “早上好。”
      “好……”修女看到这样反常的同伴有点奇怪,“……今天不舒服?那我叫别人去了,你在这好好休息……”
      “没有不舒服。”他轻巧地翻身下床,显得特别高兴。“今天是要打扫教堂对吧?”
      “你要是不舒服的话……”
      “你会照顾我么?”他歪头。
      “……不会,我叫别人来……”
      “那就跟你去。你等着,我这就换衣服。”
      他一直笑着。
      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操偶师。”
      身后的黑发男人犹疑地唤他。
      操偶师回过头。他没有哭——虽然已经被雨水淋地不成样子,可是眼眶一点都不红不肿。
      “怎么?”
      “没事么?”
      “炸了个人偶而已,能有什么事?”
      “……你别做什么傻事,操偶师。”
      “哈?魔术师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傻事?”他被逗笑了,“殉情?你们希望看到操偶师为了区区一个人偶寻死觅活?那也太滑稽了,我可不能让你们如意。”
      魔术师摇摇头:“我们没你想象的那么没心没肺。这整个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所以,你尽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宣泄,我们不会介意。”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操偶师重新打起了伞。

      “人偶什么的,毁了就毁了吧。”
      在雨中微笑的他,虚幻地像一个梦境。
      “无所谓。反正……反正这种女的,随便找都找得到。”】

      “……你今天超反常的,狄特里希。”
      “会吗?”
      “嗯,说不清楚是哪里……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唔……是啊。”少年微笑着擦拭着眼前的柱子,眼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非常非常好的事情。”
      “是什么?”
      “不能说。”
      “什么嘛。”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看到少年这么开心,修女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来,吃的。”
      把土司塞到他嘴里以后,她坏笑:“别以为我猜不出来。是做好梦了吧?所以才不能跟别人说。”
      表情的冻结,只有一瞬间而已。
      ——然后重新笑眯了眼,点点头。

      【对蔷薇十字骑士团而言,一切快得如在梦里一般。
      总部被毁所造成的损失暂且不计,该隐·奈特罗德所受的损伤也可以勉强忽略,骑士团面临的最严酷的考验不是这些,而是“为人知晓”,这件事情。
      在团塔被毁之后,路德维希二世和阿尔比恩的简·朱迪丝·卓丝琳,仿佛一开始就说好了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世界公开了骑士团的存在,并迅速和他们划清关系。成员名单、机构设置、所掌握的失落科技的资料,所做的可怕举动,甚至还有一部分关于该隐·奈特罗德身体的机密资料,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流传着。
      在这种情况下,连财团巨头或军火大鳄都不敢胡乱垄断信息,深怕自己被牵连——于是全人类的聚光灯都打在这个机密组织的身上,所有阴影无所遁形。骑士团的存在被大白于天下,活跃在里社会的人们为了自保,抛弃了这个邪恶科学家的结社。通缉名单上的悬赏金额更加高昂,骑士团的客户大大减少,加上很多团员的退出和失踪,曾一度濒临解散。
      虽然骑士团秘密掌握的失落科技——他们的强盛之源,几乎全数曝光,但是这并不能掩盖骑士团的高阶团员都是顶尖科技人才的事实,他们的才智无法充公。所以后来团员都是以个人的名义在外活动,只要有钱有手段,通缉其实很好避开——
      缓慢地,艰难地,走在骑士团的复兴之路上。】

      街道的两旁,有很多鹿。
      鹿并不在意人类的存在,偶尔有几只回过头来,沉默地注视路过的他们。
      “所以说啊,法琳她为啥就不能……”
      他的视线正好捕捉到修女隐忍着的拳头,不禁捂住嘴。
      “虽然我不太清楚……”她还是用轻柔而敷衍的语气回答他,而沉浸在没有回报的单相思的巴尔则根本注意不到修女的拳头与青筋——他已经把同一个话题说第三遍了,“……不过任何事情一直抱怨可不好哪。既然法琳她没有那个意思,不如你就等等……”
      “等等的话其他男人冒出来抢走了她我可怎么办!”修女的青筋越来越大,他却开始专注地听起来,“我根本看不上其他人,这辈子就认法琳她一个……要是她喜欢上别人……喂小白脸!”
      “没礼貌,叫狄特里希!”修女的青筋完全爆出来。
      “没关系。怎么了?”
      “你不会看上法琳的吧!别人我还有信心,你要是也成为敌人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你放心。”
      “这样啊。”还是一脸怀疑的样子。
      “我理解巴尔哦。”
      “诶?”大汉和修女一起发声。
      “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根本不能忍受她喜欢上别人,”他垂下眼,“我这么喜欢她,根本不想离开她,可是最后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喜欢过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那种感觉。”
      “对吧!果然还是男人了解男人!”
      修女则完全震惊了:“狄特里希,你……真的有喜欢的人?”
      “有啊。”
      落进视网膜里的,是水泥天花板一样的天空。
      “那个人,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最喜欢她了。”

      【没人知道,那个人,那个带给强盛一时的蔷薇十字骑士团以梦魇般终结的人,就是在事件发生几个月前,被推上舆论风口浪尖的阿尔比恩女王——不存在的布里基特三世,曾经使用艾丝缇·布兰雪作为名字的红发少女。
      所有敬仰,一朝全数破碎。布里基特三世在做出杀害臣民的暴行以后,一瞬间从高堂上清纯而坚韧的女王,变成了疯癫和狂暴的代名词,被受害者的家属诅咒,被邻国王侯所不齿,所有人一致认为,这个女人的登基,是阿尔比恩历史的污点。
      知情人也无法阻止愤慨情绪的传染和蔓延,没过多久,全国都陷入声讨的狂潮。为了平息民怒,艾丝缇的存在被抹消了——圣历666年5月17日连带布里基特三世本人被擦除,教廷从法典里去掉“圣艾丝缇”这个人物,布里基特二世过世后一直是议会打理朝政,没有什么公主和继承人,所有记录,电影,话剧都被撤下,所有媒体对其只字不提。
      她被湮没在历史制造的人为失忆中,没有留下一点活过的证据。不管她做过多少事,十年以后都不会有任何人记得,阿尔比恩新出生的孩子们也不会知道,他们历史书上学不到的女王,他们父辈唾弃的疯癫女人,其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艾丝缇所爱的世界,所爱的人们。
      他们像憎恨一场噩梦一样憎恨她,也像忘记一场噩梦一样忘记她——就如同,她想让操偶师做到的那样。】

      “……”
      壮汉和修女一起呆愣在那里。
      “艾丝缇,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很了不得的话呢。”
      “是的,巴尔。我想你应该不是幻听……要么就是我们俩都产生了幻听。”
      “你们……”狄特里希笑得很暗黑,“把我当成什么人啊。”
      “……”
      “呃,我们的意思就是,感觉你怎么可能有喜欢的女……那个,后来呢?”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很可爱,又让他有了欺负的念头。
      只是想欺负一秒钟而已,然而这个念头刚刚一动,地面就晃了一晃,鹿都不见了。
      艾丝缇和巴尔没有反应。
      “后来啊……”他转头看路,那一点恶作剧的期冀还是压下来比较好。“没什么变化。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得活下去。”
      “……就是啊!”修女好像放心了似的,笑着大力拍拍他的肩膀,“既然事实如此,还是斩断过去比较好,毕竟要向前看嘛!”
      他勾起嘴角,有点嘲弄的意味。
      “是啊。人类真的很厉害——离了谁,都可以忘记,可以活下去。”

      【狄特里希的生活没有多少改变。
      这世界不会因为一个女王的陨落,一个人偶的销毁,或者一个恐怖分子集团的崩溃,而停止转动。
      他依然是年轻有为的电脑工程师,还是有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任务需要骑士团——原“骑士团”——的人来做。关于团塔的事,该隐给他的最终判决自然是一死,但时间被无限期拉长,团里的复兴还是需要操偶师的力量。
      操偶师自己倒无所谓。
      他也渐渐有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沉稳和内敛,应对客户的态度和方式更加无可挑剔。有时候也会在客户的聚会上认识一些女孩子,有时候也会把这些女孩子带回来过夜。
      当然他不是变态杀人狂,那些女孩第二天都走了,没有被做成人偶。
      没有长期交往对象的褐发青年,就这样,一天一天,重复着相同的无聊事情。
      “泯然众人矣。”
      “什么意思?”
      偶尔来探望他的魔术师掐掉烟,“以前还觉得操偶师你是天生的恶魔,现在看来,你只是晚熟而已。”
      “想说我正常了不少?”
      “是的。那个女孩就这样把一个恶魔变成了普通人,真是比任何失落科技都要恐怖的魔法呢。”
      “哪个女孩?”】

      女孩担心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一点点满足。
      他还希望她能多在意自己一点,所以想再说点什么,不过不巧,基地到了。
      那个作战会议他全程都在走神,走得理直气壮——反正这个作战方案不会再用了,它已经用过了。橘红色的天空在没有屋顶的房间里延长到远方,它飘下火红的枫叶,落在这个脏兮兮的小房间里,每飘下一片,就有一张刚印出来的传单叠成的纸飞机飞上去,慢慢消失不见,那些东西把他的视线切一下,再切一下。从拥挤的叶片和机翼之间看过去,是那玫瑰似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多少战火也没抹掉稚气的蓝眼睛,乱翘的头发。
      永远都能毫不费力去描绘的你。

      【操偶师的确忘记了。
      和其他人一样,把她当做一个讨厌的女人,就这样忘记了。有人欲言又止地问起关于早先他的传闻的时候,狄特里希·冯·罗恩戈林总会淡淡一笑,说,有这事吗,我不记得。
      听起来应该是真话。
      “她说没什么话可以给你说,不过看你这么有精神的样子,她肯定也放心啦。”再生槽里声音依然很愉快,“你以后追女孩子还是走正常的流程吧。送花啊请吃饭什么的,别一上来就骗她……”
      “我的确在这么做啊。”沉默良久后,操偶师笑了,“这次这个莉娜我就很喜欢,一提到电脑工程师眼睛就亮闪闪的,像个小狗一样,特别好哄。”
      “……”
      “不过,你说没什么可以跟我说的那个‘她’是谁?”
      “……狄特里希,都过去三年了。”
      “听不懂。‘她’到底是谁?”
      再生槽沉默一会,说,“没谁。”
      “哦!”他突然明白过来,“你说艾丝缇啊。她都恨了我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有话跟我说呢。”
      接着嘲讽地笑笑,继续敲打键盘。
      “人偶而已,还以为我真喜欢她?那女的,到死都这么自大啊。”】

      散会以后,她疲倦地坐在椅子上。
      “累了?”
      “还好……”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给你泡咖啡。”
      “不用,我这就回了……”
      “你等着。”狄特里希打断修女弱弱的抗议,钻进酒吧厨房给她泡咖啡。
      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专心地给别人跑咖啡了。厨房里都是廉价咖啡豆的香味,也许……也许有一天,他可以带她去喝更好的。
      寒风敲打窗户,厨房里却很温暖。他在等热水烧开的时候伸了个懒腰,想到还在作战会议室里等待的她,不觉上扬嘴角。
      最后那两杯大功告成,他一手端一杯,用背顶开房间的门。
      “久等了——”
      血一样的枫叶不停飘落,雪一样的纸飞机螺旋上升,脏兮兮的会议室,空无一人。

      【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站住。咖啡还在散发香气。他放下咖啡,慢慢拉开一个椅子,坐下。
      天空紫得发黑,好像是谁在绝望鼓动的心脏,暗红色仿佛血管似的藤蔓爬进来,大片大片灰白的云朵,梦游一样轻轻滑过去。
      做什么都没有用。
      只有用力呼吸,呼吸这个房间里还残留的气息,他记忆的气息。廉价咖啡豆的味道。油墨的味道。寒风从关不严的窗户吹进来。血管慢慢爆裂闻到的铁锈味。啊,自己又坐在团塔的房间里了,积雪像安慰一样掩埋团塔,十字架墓碑立在他面前,新切割出的石材的味道,计算机电离空气的臭氧味,高级红茶,衣服上的木香,实验室的尸臭。
      不在。
      哪里都不在,哪里都不在。
      塌掉了,碎掉了,背着自己给的骂名碎掉了,不辩解不生气不咒骂就这样碎掉了,头颅碎裂开,眼珠和人造皮肤被撕碎,循环液汽化,骨头变成分子,钢丝像铁锅上的牛油一般融化,什么都没有剩下,什么都没给他剩下。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拜拜,玩娃娃的。】

      十字架立在他面前好像用雪铸成,十字架凝望着他好像曾有一个人凝望着他。
      无所谓,反正我也忘记了。

      【忘记我,好好活下去吧……直到审判来临的那天。】

      反正我也……
      他用手捂住眼睛。

      比方说的话。
      小男孩为了小女孩冻红的手,跑了几条街去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捂在怀里奔回来,一边递给她还一边呲牙咧嘴地说:“烫死了你快拿着!”他们在冰天雪地的街上,两张脏得像花猫的小脸却在无忧无虑地欢笑。
      又或者在公园看到一个推着轮椅的老太太。老爷爷坐在轮椅上动都动不了,老太太推着他,随手接了一片深秋的枫叶,塞到老伴的手里。他们互相望着对方,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有什么关系呢?
      那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雨天里手拉手跑过去的小孩和他没关系,有一天看到那些废墟,那天下着雨,黑色的云在万丈之上翻涌过去,去向哪里呢,他哪里都去不了;从天降下的银白雪花跟他没关系,那都是久远久远的回忆,回忆什么都不是,回忆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喘口气的力量;夜晚跟他没关系,他只不过是有天晚上迷迷糊糊听见人偶说“忘记我吧,好好活下去”,又把它错当成一场梦;梦和他也没关系,他做这种梦还少么?她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梦见她不在,有一天她不在了,自己却梦不见她回来。每一次难过的时候,每一次心痛的时候,每一次看见将她狠狠甩下的世界,人们依然挂着平常的笑脸,烦恼自己该烦恼的事情,爱着应该去爱的人,好吧,他终于知道活着的滋味,原来这么简单又复杂,对谁说好呢,只有一个人给了他这些东西,只有一个人能分享他的心情。

      【可我找不到她了。】
      【永远都找不到了。】

      “……那个?”
      他移开手,修女的身影仿佛从来没离开一样。她看起来有点害怕,也许是被自己的表情吓到了。
      “真没事?”
      “没事。你这就要走了?咖啡……”他扫一眼桌子,两个杯子无影无踪。“我送你。”他笑容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起身。
      “不,不用了,这么一点路……你今天太奇怪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让我送你。”他重复。
      “别送了,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好好休息!”修女心急地拉高声音,“你刚刚的表情可不是没事的样子,指挥要是身体垮了我们该怎么办!”
      沉默。
      他打开门,紫红色的天空和血管全部消失,外面的天空蓝得可怕,寒风一口气灌入室内。少年自己走出去,然后停下来,转头望着她。
      “走了。”
      她从十字架里走出来,和他一起。

      “下雪了呢。”
      “嗯。”他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会下很大的。”
      “……你真的很奇怪,今天。”
      “不唱歌么?”
      “诶?”
      “没事。”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又紧了点,“我只是太想那首歌了,希望再听你唱一次。不用在意。”
      无言以对。修女带着不安,低头一言不发地前行。
      修道院灰黑色的影子,渐渐出现在视线尽头。
      他停下脚步,手指突然的力度让她惊讶了一下。
      “别走了。”他看着前方。
      “……咦?”她顺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修道院,看起来没市警军拦路的迹象,“有什么问题么?”
      “别往下走。”
      “为什么?”
      “明天会来的,然后一切都会结束。”
      “……你从刚才开始就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喂!”修女看到少年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赶忙撑住他,“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我们马上就到修道院了,撑着点啊!”
      “——是啊,很不舒服。”

      雪突然疯狂地下,呐喊一般倾泻着的银白色淹没了所有,修道院不见了,街道不见了,过去不见了。
      你也要不见了么。

      “我不舒服,因为我被一个女孩整惨了。她又笨脾气又怪还有圣母病,但我就是喜欢她,一直都那么喜欢。所以我会乖乖听她的话,去对别人说‘我忘了她’‘我讨厌她’,去追其他女孩谈很多次恋爱,去好好活下去,让自己以为她的事情,都已经忘掉了……”
      雪花好大啊,都看不清她的脸。
      “应该去死的不是我么?是我让她背着骂声孤独地死去,是我让她连名字都不被允许留在世上,我也说过让她杀了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后来我明白了,她是罚我活下去,真狠啊她,那我就活下去,听她的话活下去……好难受。每一天都像是走在冬天晚上一样,冷得不得了。我想问问她,我还要这样活下去吗,你的惩罚到尽头了吗?”
      还在他手掌里的修女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告诉我啊。”
      不告诉也可以。
      那就让我一直一直在这里好了,永远都在下雪的伊什特万,永远,都不会醒。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啦,这种事情。
      不管他握得多紧,那个右手依然轻松地挣脱开来,指指他的左胸。
      ——你会忘的,人都是这样。不管曾经有多重要的人住在这里,离去之后的位置,都会渐渐被别的东西填上的。
      “不要。我不想再让别人进来。再难受我也不想让别人进来。”
      ——你会好的,真的。
      “骗人……”
      ——没骗你啊,你看……

      因为雪花而看不清面庞的少女凑近他。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

      那不是她。
      不对——明明是她啊。是的,蓝眼睛,红头发……
      ——那不是她。
      那不是艾丝缇的脸。
      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被抹消的女王当然一点图像资料都没有留下,而且都过去三年了,他也交过很多女朋友,记错也是正常——迪特里希·冯·罗恩格林好像就是喜欢红头发的女人呢,你看,后来他的女朋友,都是红头发,大大的眼睛,有时候,它们是蓝色的。

      ——你看,我的长相……
      ——你不是,已经不记得了吗。

      “不……”
      ——这样就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不要,不是这样的……!”
      ——没关系的,就这样忘了我吧,所有人都会忘,忘掉就不难受了。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我怎么可能忘掉你的脸——不要原谅我求你不要原谅我好不好,不喜欢我的话恨我就好,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我活下来我最喜欢你了为什么你连恨都不舍得给我——”
      ——你该走了。以后,都不要回来。
      “艾——”

      ——再见。
      世界纷纷扬扬降落在地上,随后融化不见。

      他睁开眼睛。
      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一丝阳光都投不进来。
      ……好像,做了一个很幸福的梦呢。
      虽然不记得梦见过什么,不过心这么疼,一定是因为太幸福了吧。快要炸裂的心脏不停把还带着痛觉的血液泵到全身,所以他才能活下去,活到现在。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疼痛,微微弯起嘴角,过了一刻钟以后,利落地起床。

      ——今天,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对着镜子打领带,一直都挂着微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了,他一直笑着,一直笑着,不知道笑给谁看,也不知道其他表情应该怎么做。
      ——即便被扑灭一时,革新世界的火焰也不会停止的。
      既然她那么喜欢这个世界,那我把全世界都送给她的话,说不定就会喜欢上我的吧?因为连她最喜欢的神父都送过去了嘛。他想象她收到礼物而开心的样子,忽略掉脑海里已经模糊不清的面容。为了把这个世界送到死去的她身边,每一天都要忙起来啊。
      ——最后还是不理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喜欢她,给心上人送点东西也是应该的,总有一天她会被打动。
      ——女孩子还真是麻烦,不过这一点也很可爱就是了。她会一直等着我送她全世界的,不打起精神可不行。

      这个名为生命的梦境,还要继续下去。
      这个她最讨厌的笑容,今天也要好好挂着。
      我听你的话,一直都活得很幸福。
      他最后整理一下衣装,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黑色的云。
      大块大块黑色的云挤压在所有人的头顶上,云和云之间用略微苍白一点的缝隙来标记彼此。
      帷幕即将落下,梦境即将醒来,歌谣到了最后一句,童话也迎来了美满的结局。
      雨水打在废墟上溅起蒙蒙水雾,宛如那件婚纱的裙角……狄特里希没有告诉艾丝缇的是,那天他做了一个梦,维也纳的小提琴一起唱起祝福的歌,太阳照进教堂的彩绘玻璃,天堂之光依次亲吻过去,她手捧花朵,白玫瑰被浅蓝色勿忘我包围,罗马的风拂过长长的头纱,人们都在为新娘鼓掌,而自己,这次终于成了那个等待的人,唯一能和她共享誓言的人……他会记得,漫长生命里的每一场梦他都会记得……他会有一天对她说,嗨,虽然这个故事很糟糕,到最后你也没有看我一眼,但没关系,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故事,没有操偶师也没有圣女,那都是关于彼得潘和温蒂的故事,那都会是我们的故事。
      美丽的噩梦永远不会醒来,寒冷和痛苦都是幸福的证明,我把每一个愿望都变成一个碎片,拼出这个故事的结局——
      一直相爱着的我和你,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等着瞧吧,你真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
      狄特里希打起伞,对毁灭后的灰烬,温柔地说道。

      “——永远永远,都爱着你哦。”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终章: Happily ever a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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