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文刀木

12、12

　　林晓丽看着眼前那个过于天真烂漫的笑容，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冬天冰冷的空气，才缓缓开口：“我抽屉里的纸条，一直都是你放的吧？”

　　对面的女孩不过九岁，比同龄人更瘦更高的身体像一支被损坏的笛，让人疑心她会在飒飒的北风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即使戴着毛线手套，她依然不停地搓着手，时不时把手放在被棉衣帽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哈出的白色水汽很快就模糊了她的面容。她放下手，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冷静，朝着对面的林晓丽轻轻说了一句：“是的，林老师。”

　　不知为何，得到这个回答的林晓丽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没再说什么，朝前走去，路过那个小女孩的时候，被她重重撞了一下，等她终于从层层的衣服中感受到疼痛的时候，低下头，就看见自己新买的白色羽绒服上暗红血迹，以及腹部传来的绞痛。

　　女孩并没有松手，反而在她发愣的时候，坚决地把刀逆时针一百八十度转动。

　　林晓丽只觉得脑袋一炸，全身都热起来了，疼痛从那个创口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让身体有一种懒散的感觉，头好晕，腿一软，她倒在雪地里，刚热起来的身体被地上的寒气侵袭，轻易就把流出身体外的血凝固了。一股困意缓缓进攻，她选择闭上了眼睛。

　　意识的最后，是一个女孩凄厉的叫声：“救命啊！林老师你怎么了……有坏人……”

　　她努力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眩晕的光感里，仿佛看见女孩直勾勾的眼神和天真的笑容。

　　三个月前。

　　下课铃一响，林晓丽就抱着早就收拾好的教材走出了三年一班的教室。才上了几阶楼梯，就听见后面传来同事郭艳的声音：“哎，晓丽，等我一下，一起走。”

　　该死！还是没躲开！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她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身回头，一个谦逊的笑容已经挂在林晓丽脸上了。

　　“是郭老师啊，您今天也有课？”

　　“可不是，这工作没法干了，一周三十节课！累都要累死人了。”

　　仿佛林晓丽那客套的一问开启了郭艳的某种模式，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她一直喋喋不休地发表着对自己这一行业的不满，作为新人的林晓丽也只得随声附和。

　　等终于和郭艳分开，看着那肥硕的大屁股转进数学组的办公室，林晓丽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转身朝语文组走去，随口吐了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不知道她郭艳是数学组的第一把手，职称那么高，又是省级特级教师，跟她一个实习老师这是要炫耀什么呀！

　　林晓丽是半年前才进入叶城第一小学任教的。虽然明面上谁也不说，林晓丽总疑心谁都知道她是走后门进来的。

　　叶城一小作为叶城最好的小学，怎么是她一个刚毕业一年的人可以进的？何况林晓丽的学校也不是什么教育部直属的师范院校。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其实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只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嘻嘻哈哈，握手吃饭，林晓丽也就融洽地融入了这个大集体。

　　林晓丽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组里的人应该都去吃午饭了，只有门右边的李若彬老师在一丝不苟地做着眼保健操，林晓丽没有出声打扰，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谁知也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年纪已经快五十的李老师抬眼看了她一下，见是林晓丽，亲切又和蔼地打着招呼：“晓丽回来了，能不能麻烦你倒杯水给我？要热的。”说完眼睛瞟了一下自己桌上的合金水杯，又闭着眼睛开始绕太阳穴轮刮眼眶。

　　“嗯，好的。”林晓丽收住已经快走到自己位置的腿，转身走到李若彬桌上，拿起杯子，再走到就在旁边三步之遥的饮水机，慢慢地把接满水的杯子放在桌上。

　　“李老师我放这了，刚冒的水，你当心烫。”

　　对方这次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用不知是鼻腔还是咽喉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权当回答。

　　林晓丽转身走向自己的桌子，虽然没有谁特地搞什么动作，不过她的办公桌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也是大家都看得见的。

　　林晓丽回到自己那个除了傍晚永远晒不到阳光的小角落，放下书，坐下。

　　她才二十四岁，不大不小，正是尴尬的年纪。她本来对当老师一点好感都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谁不想当白领，过星巴克喝咖啡读村上春树的小资生活？之所以在这，也是因为她毕业的学校不好，拖了她的后腿，所以就有了些不甘不愿的意味在里面——不过是图个铁饭碗。

　　老师这行业说得高尚，什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和那些小姐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混口饭吃而已。要真说起来两者还挺像，都是送往迎来的职业，自己留在原地坐等青春流逝。林晓丽在心底不无恶意地讽刺着。

　　办公室里尽是一群年龄比资历大的中年妇女，看着她的年轻羡慕嫉妒恨，林晓丽想着即将到手的正式上岗编制，心里冷笑，走着瞧！

　　在心里腹诽了一阵，林晓丽的心情才好一点，坐下来，打开抽屉，准备把书放进去。低头就看见抽屉了有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林晓丽一向爱收拾，所以她当即断定这不是自己的东西。

　　拿起卡片，林晓丽才发现，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大字：“叶蕾和夏华在谈恋爱！！！”

　　这字就像是各种长度不规则的直线拼凑而成的一样，大小不一，一看就知道是故意写成这样的。纸张就是普通的作业本的横格纸，就像哪个气不过的学生从作业本上撕下来写的一样。对折再对折，一张纸的四分之一，边缘很不整齐，像随手撕的。

　　这算是小报告吧，不知道是那个学生干的。她才接手三年一班半个学期，虽然名义上是班主任，可是能让她这种刚来的当班主任的班哪里会是什么好班。虽然是一班，不过那个一可是倒数第一的一。

　　成绩差也就不说了，关键是她班里的“阶级成分”极乱，几乎各种走后门进来的学生都塞进了她的班里，个个学生论起来都牵连甚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平时她对他们就是放任不管的模式，只有不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太闹腾，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如今都有学生来打小报告了，这事是管还是不管？

　　每一个老师都喜欢自己在学生中的小知己，其实就是卧底，方便老师掌握学生之间的动态，更好的管理班级。这种学生的存在，简直就是老师的贴心小棉袄，而曾经当过学生的林晓丽也知道，这种学生被发现后，通常都会被学生们孤立，而这种学生，多半有个掩饰性的身份：班干部。

　　可是这小报告里写的两个当事人……叶蕾是学习委员，夏华是班长，其他班委看情况也跟他俩关系不错，那这纸条是谁写的呢？林晓丽决定管这个事，最好把那个写信的学生也找出来。

　　像是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林晓丽整个心情都隐约起来。正在她思索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多余的敲门声，一定是学生，只有学生才会这么有礼貌。抬起头，半掩着的门根本轻易就把来人看得一清二楚，原来就是当事人之一的叶蕾抱着全班的作业本来了。

　　“收齐了吗？”示意叶蕾把本子放在桌上，林晓丽习惯性地问。

　　“都收齐了，林老师。”小姑娘站得很直，个头也比同龄人高，已经可以看出日后亭亭玉立的发展趋势了。声音也是脆脆的。长得好，成绩好，还会唱歌和弹钢琴，真是让人羡慕的孩子。林晓丽酸溜溜地想。

　　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一个小女孩产生了嫉妒，林晓丽有些难堪，像是掩饰一般轻轻咳了一声，“你做得很好，赶紧回家吃饭吧！路上小心。”说完，林晓丽也拿上自己的包，准备回学校暂时提供的教职工宿舍。

　　“林老师我们一起吧，”小女孩晃着自己银白色的手机，“我爸爸来接我，可以送林老师。”

　　林晓丽笑笑，没有说什么。这小姑娘还是小小年纪，为人处世就这么老练，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一代比一代厉害。

　　林晓丽想到自己以前上学，纯粹就是个透明人，最是容易忽略的存在，不由得有些恍惚。

　　走出校门，就看见那辆白色奔驰停在学校大门旁，一个中年男人正悠闲地抽着烟，见他们走来，就把烟往垃圾桶上一摁。

　　林晓丽本来就有些近视，又不愿意戴眼镜，还不敢往眼镜里塞隐形，等走近了才发现这是叶蕾的爸爸叶修文——本城最大煤矿的老板，家长会上见过了。

　　林晓丽一边客套地打着招呼，说一下叶蕾的学习近况，一边暗暗打量着叶修文，人人都说他低调，不显摆，现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林晓丽拒绝了叶修文一起去吃饭的提议，看着他们父女俩离开，才慢慢走向学校隔壁的宿舍楼。

　　上完课还有几分钟，林晓丽让学生自己看书后，没有像平时一样忙着收书离开，反而难得地打量着班上的学生，她不会说，居然有一个死活想不起名字的。

　　她看着名单，一一把名字和人对应，最后有些迟疑地问：“王蕊，起来说说你对今天这课的理解。”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个想不起名字的，坐最后一排边上的一个小女孩站了起来。看到她站起来那弱弱的模样，林晓丽就想起了她是谁。

　　那个人的女儿啊！

　　看她一副怯弱的样子，“我…觉得……”不过是一个问题，居然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通顺！老师都不喜欢差学生，林晓丽看她结结巴巴的模样，恨不得代替她讲，心情立马就烦躁了。

　　“没事，你坐下吧，夏华，你来回答。”强压着心里的郁闷，林晓丽把目光看向了班长。

　　叫夏华的小男孩站起来，从文章主题到自己的感想流利地说上一通，最后在林晓丽赞许的目光中坐下。下课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林晓丽收拾好东西，大步走出了教室。

　　林晓丽坐在自己办公室后，打开了抽屉，上面又躺着一张纸片，打开，依然歪歪斜斜的字，写着：“叶蕾偷了王晓婷的钱！！！”

　　叶蕾哪里犯得着偷别人的钱？！她家的老子是首富！那个王晓婷呢？校工的孩子！这个王八蛋的世界！打小报告也不会挑点现实的来写！

　　林晓丽随手就要把纸条给撕掉。但是，她把双手同时搭上纸条那一刻，她下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改变她一生的决定——她自以为。

　　林晓丽突然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她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纸条，幼稚又别扭的字体，像是故意掩盖自己的笔迹一样。小孩子也许不知道，其实有时候说谁谁谁的字一看就知道那是仅限于印象深刻的人，但王蕊这样的人就算把她的作业天天放在鼻子下面转悠你都不一定想去记住什么。

　　叶蕾偷了王晓婷的钱？什么逻辑？反过来倒是有可能，但王晓婷是个好孩子，家里还是在学校工作，她不敢，她要是敢干偷偷摸摸的，不等家里打死她，全家都饿死了。

　　世界就这么现实，大学时的那些什么的全他妈的忘了，现在剩什么？谁有权有钱就是大爷！学校一等班虽然是按成绩排的，但是里面就有几个孩子背景硬得你说都不敢说！

　　我在讲台上人模人样的给他们布置什么，他们点点头；可一下来呢？他们要是对我不满意回家跟自己老子一说我就滚蛋了。

　　我剩下什么？林晓丽心想，其实不用想，这帮老娘们为什么见不得我？

　　婊-子。

　　林晓丽把两张纸条放在一起，纸条上的字果然是加工过的，不一样的纸条和不一样的字，但主角——女主角是不变的。也许是某人想要老师“管教”一下叶蕾，也许有其他的也许，但不重要了。

　　林晓丽心想，她感觉自己已经掌握了钥匙，连接现实与梦想世界的钥匙，世界竟是这般的透彻，而我对这个真理忽视了这么久。

　　我就是一个年轻貌美会勾引男人的婊-子。

　　她在自己的座位上，抬头看了一眼，看不见太阳的天空，窗户上的铁栏杆困住了如此蔚蓝的天空，我将要飞去解救它。

　　她打开花名册，马上找到目标，记下那十一个重要的数字，思虑着自己的下一步。

　　她为此准备了近一周。

　　又是一天下课，班上没有任何变化，但多了一星期的接触让林晓丽更了解了这个好似现实世界缩影的班级——以夏华和叶蕾为首的孩子，孤僻又显得自卑的王蕊这一类，努力又隐忍的像王晓婷。这个班级，阶级，努力和失望的戏码必定会上演，都有了，但不是我的舞台。

　　她想，我的演技不会在这里发挥出什么。

　　林晓丽收好书，她这次慢慢的，毫不着急，明显的透露出一种让周围人都明白的，“我有事说”的气氛。果然，已经下课了，但是周围的孩子却不敢大声说话，用着余光看看老师，小声的嘀咕着。

　　林晓丽心中满意的检验自己的表现，然后在脸上表露出一份郑重的痛苦，沉着的说：“叶蕾，你来一下，我有事问你。”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看谁，抓起书，低头走出了教室。留给身后的教室满满的疑虑。

　　记得一周前自己下了决定的那天，她就开始错乱的拨打孩子家长的电话，一个一个的，没什么事，给每个家长说的都是一样的——我作为一个新人，在工作和人生上都有不成熟的地方，所以希望听到各位家长的建议和意见。

　　回答明显分成两类，有些人就开始当着她的面抱怨，好不容易进了重点的学校，但是却分到最差的班，且遇上个这么菜鸟的老师（还有人在听到她的毕业院校后好好的笑了一气）；而另一些却只庆幸自己的孩子进入了这么好的学校，言语中也有哀叹自家条件不好，供孩子上这样的学校有些吃力。

　　林晓丽听到这些时心里想到的都是自己的父母，她捏着指尖掐着自己的大腿，让痛苦冲淡父母在自己脑海里留下的苦难的脸庞。

　　昨天，她在重重铺垫后，终于把电话打到男主角的那头。

　　“喂，”电话那头是个好像觉得纳闷的男声，传说中的低沉而富有磁性，“我是叶修文，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叶蕾的班主任，林晓丽。”她觉得自己手心都出了汗，但却不感到焦急，她要稳扎稳打，何况不可能现在就说我知道你老婆死了很多年，你又这么花心不如要了我？

　　不急，林晓丽对自己说。

　　“哦！是林老师！”电话那头的那声“哦”给足了林晓丽面子，让林晓丽觉得自己没有把目标放在昨天的那个直接开口问自己要不要出去泡温泉的鳏夫身上是对的。

　　不急，这个更好。妈妈在自己把碗里的菜掉了之后，把她的菜夹给自己时就是这么说的，但是林晓丽也没有漏看她把掉在地上的肉沫抹进自己嘴里的情节。

　　妈，我不急。

　　当婊-子而已，有什么可急的。

　　林晓丽在教室外不远的一个转角等着叶蕾，她知道叶蕾能看见这里。她满是知性味道的抱着书，线条清晰的职业装被林晓丽穿的透出一股子引人入胜的味道来。

　　她看见叶蕾从教室的门里探出个头来，左右看看看见自己，林晓丽看着她笑着点点头。叶蕾没有迟疑，带着不属于十岁左右小女孩该有的自信的笑容走来。

　　刹那间林晓丽想后退，她想到叶蕾死去的该是美人的母亲，还有叶修文昨天电话里在对话技巧里都能透露出的情场老手的气魄。

　　“老师，”叶蕾眨巴她的大眼睛，“有什么事吗？”

　　林晓丽只能站直僵硬的身体，但不对视叶蕾的眼睛说：“昨天我跟你的爸爸通过电话了。”

　　叶蕾偏了一下脑袋，可爱的皱了眉，问道：“知道啊，我爸爸昨天都跟我说了的啊！”

　　关键时刻。

　　林晓丽收缩右脸颊的肌肉做出一个为难的苦笑，说：“那你说老师昨天在电话里说的对不对？”

　　叶蕾还是眨巴她的眼睛，把脑袋偏向另一个方向：“对的啊，同学之间就是就是该互相帮助的啊，我和夏华是蛮好的朋友啊！”

　　林晓丽有些为难，有些难以启齿的对叶蕾小声说：“可男女之间是有差别的啊！”

　　叶蕾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就是少女漫里女主角那种天真的笑，说：“林老师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啊？”

　　林晓丽完全陷入被动的样子，窘迫的说：“不是，只是万一其他的同学这么想的话会不会影响不好？而且，有同学跟我报告说……”

　　林晓丽说到这的时候，叶蕾的表情完全变了，惶惶不安的神情第一次出现在那张明丽的小脸上。

　　林晓丽低下头，把嘴唇停在叶蕾额头前十公分的地方，小声的说：“老师昨天跟你爸爸说的时候没给他说有关小报告的事，你爸爸他也不知道有同学觉得你和夏华过于要好的事，老师可以给你保密，但是，”她看见叶蕾抬起头脸上那副动摇的表情，心里满足又愉快，“你以后可要好好学习！”

　　点到为止。

　　林晓丽伸手摸摸面前小俘虏的脑袋，“没事了，别想那么多，老师也是这个年过来的，同学就是喜欢说些谁和谁好的话，没事。”

　　叶蕾似乎还想辩解什么，“老师我……”

　　林晓丽笑着挥手制止她，“没事了，上课去吧。”

　　这应该是完成了，第一步之类的，反正就是在一步步逼近叶修文那头老狼了。

　　林晓丽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同事今天一天都享受到林晓丽微笑服务，纳闷的同时越加鄙夷这个在传言中通过不干净的关系进来的“狐媚子”。

　　林晓丽通过明里对叶蕾一点点压力的渗透，暗里规规矩矩的跟叶修文“联络关系”，她确认自己已经把这一家老少都牢牢掌握在手里了。

　　至于那个夏华？他跟叶蕾到底有没有那些个小学生的猫猫腻腻根本不重要，还有可能在本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偷了钱的王晓婷，和那两只纸条，变成天边何处的一缕彩云，不知处去了。

　　这天，林晓丽让叶蕾抱着作业跟自己回办公室，路上旁敲侧击的问着一些小问题，比如爱吃什么，家里是怎么样的。

　　在办公室门口前，叶蕾突然停了下来，她有些不安的跟林晓丽说：“林老师，我爸爸让我跟你说，晚上可以去我们家吃个饭。”

　　林晓丽被这一记直拳打中，不知所措，半秒过后，她笑着答道：“你就跟你爸爸说，老师有些不方便，老师跟家长吃饭有些影响不好，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叶蕾只点点头，把作业本递给林晓丽，转身走了。

　　林晓丽带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满屋的同事虽然都习惯了，但还在思索她浪成这副样子的原因。

　　林晓丽没有多说什么，坐下后，收拾东西准备晚上把这头心急的老狐狸约出来吊吊胃口，一打开抽屉，一张硕大的白纸上用黑色的墨打着——

　　叶蕾是个骗子

　　林晓丽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跟小三谈判的原配，或者角色反过来。

　　王娟挎着包款款走来，林晓丽就像看着十几年后的自己。

　　王娟坐下后，风情一笑，说：“路上遇到个熟人，耽误了。这家咖啡不好，但蛋糕还可以，要不要试试？”

　　她手一举，林晓丽就制止了她。

　　“王女士，”林晓丽镇定的说，“我只想求证一件事情。”

　　王娟就一直看着她笑，优雅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红红的嘴唇接着杯沿发出“咻咻”的声音。

　　“请问，王蕊的爸爸是叶修文吗？”

　　王娟笑笑说：“现在的小孩子啊，早熟的让人害怕。”

　　林晓丽一边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怎么想，都有些想不通，王蕊怎么会用打印机，但事实上，之前有机会把字条放进自己抽屉的只有一个人——她因为一个可能分走自己父亲的女孩想要陷害她，但是在这个陷害完成到一半的时候，有另一个女人闯进来，她主动地要去撕裂这个不完满的家庭，要把不完满变成完满的这个女人也只是一个坏人，所以她悄悄的收集对这个女人不利的消息，让校领导暗地里把自己赶出学校。

　　可怕的小孩子。

　　林晓丽没有料到自己的计划被另一个孩子的计划所破坏，这样，自己的工作和未来全没了。林晓丽收拾的时候，看见抽屉里还放着的唯一的一张小报告，“叶蕾是骗子”。

　　恐怕那时候学校里已经有了她的传言，但是她却没有察觉，还在沾沾自喜。

　　林晓丽捏着打印纸，打算给自己来个最后一搏。

　　我现在还没有被开除，只是校长委婉的劝我回家休息，所有的行政指令都没有下来。

　　“如果不想你做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来学校。”

　　那个银白色的手机现在是不是响起了？

　　林晓丽等来一个不完满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