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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0」 ...

  •   晚上回去后,苏莫悠催促言子骞吃了药,又一再的确认他是否难受,这才关了灯。
      可能是由于距离海边很近的原因,这这样静谧的夜中,每一次海水拍打岸边的声音都被加倍放大,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各怀心事。
      在言子骞第七次翻身的时候,苏莫悠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台灯,最低亮度的光线,昏昏弱弱的。
      “是不是难受?”
      言子骞背对着苏莫悠的方向,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
      苏莫悠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突然觉得他也许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坚强,那样高大,她轻轻搬过他的身子,“要不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言子骞阻止住苏莫悠起身的动作,握着她的手,“没事儿,我就是有点儿睡不着,是不是打扰你了?”
      苏莫悠顺着他的方向躺下,和他靠的很近很近。
      “悠悠,把灯关上吧,我不喜欢这样的光。”
      没了光亮,屋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宁静,月光如水,透过薄薄的窗帘投射进来,整个屋子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干净而清明。
      “悠悠?”
      “嗯?”
      “我们聊会儿吧......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的大哥?”

      陆严平一共三个孩子,分别是陆靖林、陆静琪和言子骞,正如外人知道的,言子骞是随母亲言婉清的姓氏。
      陆靖林比言子骞足足大了八岁,似乎在所有人眼中,陆靖林都是最合格的陆家接班人,因为他优秀,稳重,谦逊;而言子骞却是和他极为相反的性格,陆家的孩子没有不优秀的,只是相比较而言,言子骞性格乖戾,如果非要和陆靖林相比较的话,那么他就是不稳重,不谦逊。
      似乎在言子骞很小的时候,他就认识到,其实爸爸并不喜欢他,因为每次他看到大哥时,眼神中流露出来总是慈爱或是赞许的眼光,而到自己这里却是怒目呵斥,父亲的眼里全是大哥的好。
      小学时,他踢球时用劲太猛,把腿踢伤,在病床上哭的死去活来的,母亲在一边怎么劝也没用,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却什么也做不来,急的只能是陪着他落泪。后来父亲来了,没有一句关怀,甚至没问过一句‘疼不疼’,看着他在病床上哭,眉头竖着,呵斥道:“哭什么哭?还有没有个男孩子的样子?!”就这样一句话,虽然声音不见得有多大,但却威严十足,言子骞立刻止住了哭声。从那以后,直至他出院,在家里休养,陆严平都没有到过他的房间看过他一眼。后来有一天早上,他一瘸一拐的从楼上下来,正好碰见刚从国外谈判回来的父亲,一身风尘仆仆的,看到言子骞,眉头依旧是皱着,“既然都能正常走路了,为什么还赖在家里不去上学!你大哥从来不像你这样,生多大的病都没落下一天的课!”说完,陆严平直接越过言子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上了楼。从那以后,只要是没到卧床不起的程度,就是身体多难受,他都误过一天的课。
      所有教过言子骞的老师都知道:这小子脑子很好用,就是平时太皮!言子骞的调皮和他的聪明是一样的出名,上课很少认认真真的听讲,不是看闲书就是跟旁边同学有小动作传纸条,气的老师一年下来,所有的粉笔头都扔他身上了。好在,这小子上课虽然很少听课,但是考试确实总是拿到年级第一,在学校里‘只要是成绩好,那就什么都好’的定律下,老师对他也就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由着他去。那时言子骞刚上小学一年级,那年的语文期末考试出的题比往届都要难,连老师都抱怨‘这不是难为孩子们吗?’本来年纪里上90分的学生就没几个,掰着手指头都可以数的出来,儿言子骞又拿到最高分96分,年级组长当着全年级的面表扬了他,并且奖励他一套新的文具,虽然一套文具不值多少钱,可是在小朋友心中的位置却不同。一下了车,言子骞就抱着卷子兴冲冲的跑进父亲的书房,那时父亲正在教大哥练书法,看着突然闯进来言子骞,没一点好脾气,“整天横冲直撞的,我跟没跟你说过,进屋要敲门?”不过这并没有影响言子骞高涨的性质,“爸,你看我拿了96分!”他笑着跑到爸爸身边,陆严平接过卷子,看了很久,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把卷子扔在一边。言子骞的兴奋劲被父亲这样的行为浇了一盆冷水,陆严平看着言子骞站在一边,撅着个小嘴,冷声冷语的说:“考个96分就兴奋成这样?你哥上小学的时候,考试就被低于过98分!如果没事,你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碍事!”陆靖林把卷子牵起递还给他,没想到言子骞却一把抢过去,撕成碎片,跑了出去。
      从小在言子骞心中,大哥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父亲口中的好儿子,他听到父亲对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你看看你哥!
      更多的时候,言子骞会觉得自己是抱来的,因为在父亲眼中,陆靖林是他的好儿子,样样深得他的心,应该说一路都是按照父亲的安排走下,毫无悬念的成长;而自己的二姐,是陆家唯一的女孩,全家更是给了她全部的宠爱,平日里威严的父亲,对着陆静琪也是百依百顺;相比之下,自己就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母亲虽然对自己很好,但是她经常要帮着父亲打理各项公司的事情,因此在言子骞成长最需要疼爱的时候,她也没能给予他最充足的关爱。在这个大房子里面,言子骞觉得自己就像是影子一样的存在,没人在乎他冷不冷,他饿不饿,一切像是由着他自生自灭一样,当然这除了张妈。张妈是幢房子里的老人,对每个人都很和善,在言子骞整宿整宿的发烧时,是张妈一直在陪在他身边,知道他考了最高分,张妈还用自己并不多的工资给他买了礼物——一个玩具变形金刚,这对于张妈而言,绝对是个不小的开支,所以言子骞一直留着这个玩具,后来他从大宅里搬出来住,唯一带出的东西就是这个。
      应该说,童年时代的言子骞所收到的大多数关爱都是张妈给的,那是最直接也是温暖人心的关爱,这也是这么多年,张妈和陈叔退休后回到郊区去生活,言子骞以有时间都会去看看他们的原因。
      即使是这样,言子骞并不讨厌自己的哥哥,哥哥在他心中就是榜样,是他学习的对象,无论做什么事情,大哥都会完成的漂漂亮亮的,并且达到父亲满意的程度,而自己只有在一边乖乖站着的份儿。
      在陆靖林十八岁的时候,陆严平就已经开始带着他去公司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甚至是有些重大的决策都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对此言子骞并不妒忌,因为他对从商这件事一点都不感冒,从没有那么一刻,他如此的庆幸父亲从小就不看好自己这件事。似乎小时候言子骞就对文学很感兴趣,作文更是可以经常被老师打个漂亮的满分。所以,他想公司迟早是要交给大哥打理的,自己就可做自己梦寐以求的中学语文老师,那朗朗读书声的菁菁校园才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只是这件事,最终没能成真。
      言子骞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敌对的心态,无论是大哥还是父亲。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可以像大哥那样的得到关爱,也可以在父亲眼中看到同大哥一样的赞许眼神,只可惜一次都没有过。就好像是一种恶性循环,越是言子骞想要的就越是得不到,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只能能眼巴巴的看着别的小朋友吃到诱人的糖果。渐渐地,言子骞开始闯祸,打破学校的玻璃,逃学,甚至是和一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直到老师找到家里,陆严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竟然会这样,那天他一气之下杂碎了书房里的名贵古董花瓶,随便吵起来一本书救朝言子骞砸去,言子骞竟然一点都没有躲闪的意思,直到书角砸到他的额头,一小股血汨汨的留出,都没吭过一声。
      “言子骞,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陆严平骂道。
      言子骞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身板挺得笔直,昂着头,像是挑衅一般,看到他这个样子,陆严平的火气更大了,正要动手却被陆靖林拦住,“爸,子骞只是太小不懂事,等大一些就明白了,您先消消气!”
      说完示意言子骞赶紧离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每每自己和父亲有矛盾,都是陆靖林在其中周旋,只是自己有多么的恶劣,就衬得他有多么的优秀。
      循环到最后,连陆严平都懒得管他了,面对老师的家访,面对言子骞在外面闯得大大小小的祸,陆严平只是叫秘书去处理。
      有一次他正好看到快十二点才回家的言子骞,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上面一块一块的污渍,陆严平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摆手,“时间不早了,上去睡觉吧。”
      看着父亲有些疲惫的背影,言子骞突然认识到,父亲还是放弃了自己。
      他站在门口很久很久,夜深人静,他就那样看着窗外的月光,一点点散落在屋外的大理石上。
      他只觉得冰冷。
      蓦地,他笑出声来,原来这一切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表演,凄凉的连个观众都没有。他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想引起父亲的注意,既然比不过大哥的优秀,那么他就只能跑向另一个极端,他盼望着父亲能够多看他一眼,哪怕那是呵斥,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如果这样都不可行了,那么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既然父亲都对自己绝望了,那么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他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言子骞依旧在校外闲荡,家里人怎么劝都没有用。言子骞仗着自己小时候在跆拳道班练来的好身手,很快在这群的人显现出来,不久大家都会听他的或是称他一声‘哥’。
      本来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大都争强好胜,这群人的孩子基本都是没怎么上学或是辍学的,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打群架,不打个你死我活的,决不善罢甘休。
      那时言子骞刚上初一,有一次一个同学跟他的一个兄弟发生了口角,本来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问题,却因为双方都不肯让步而争执不下,最后竟然大打出手,而后又拽到校外,一群人围殴一个人。不知道是路人还是谁报了警,警察把他们全部带到了警察局,整件事情,言子骞虽然从未插手,但是也难辞其咎。
      当陆严平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儿子正手抱着头背着墙蹲着,他知道儿子爱胡闹爱折腾,但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竟然闹到警察局来。
      幸亏警察局局长是他的多年好友,只是简单的做个笔录,陆严平赔偿了被打的那个孩子的全部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以及各项费用,派出所便放了人。
      没想到言子骞竟然一点都不领情,一副好像自己没错的样子,陆严平哪里还忍得下去,上去便撤了他一个嘴巴。
      “言子骞,我看现在是没人能管你了!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我就不应该不管你,让你再警察局里好好反省几天,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言子骞不怒反笑,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你不是不管我了吗?你心里既然没我这个儿子,干嘛又来这里找我?!!从小你心里就只有大哥存在,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没用,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的好儿子!!!”
      这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好像这是他唯一发泄的途径。
      言子骞转过身,拼命地向派出所外跑去,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泪水。
      陆靖林急忙追上去,大喊:“子骞——你去哪?!”
      言子骞只顾着自己拼命的跑,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直到晃眼的灯光投射到自己的面前,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推倒在路边,而躺车轮下的人,正是自己的大哥。
      “不——哥!!!”
      言子骞跌跌撞撞的爬过去,陆靖林却握住自己的手,声音颤抖着,“其实......你误会了...爸...爸对你很好......”
      “哥——!!!”
      后来,言子骞在陆靖林的灵位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这期间不吃不喝,无论旁人怎么和他说话,他就是没有一点回应。
      看到他这样,陆夫人又是没日没夜的掉眼泪,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她不能再失去一个。
      一夜之间,陆严平不知道老了多少岁,两鬓斑白。
      对于言子骞,而他却管得更加严格,没有一点松懈。
      三天过后,言子骞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以前那样莽莽撞撞,老老实实的在学校上课,做着所以学生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更加的寡言少语。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母都没有看见过他的笑容。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言子骞长大了的时候,只有言子骞自己知道,那是他心中的自责与不安。
      直到言子骞遇见了苏莫悠,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他会以为,生命之中只有黑夜。
      苏莫悠就像是明亮的光,把他的心门一点点撬开,照亮了他的心房。

      苏莫悠没有想到言子骞的身上竟然背着如此沉重的过去,这个故事,这份自责在他的心中埋藏了这么久。
      苏莫悠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背,“都过去了,你过你哥知道因为这件事而让你承担了这么大负担的话,他在天堂也不会开心的。”
      “悠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混?从小就混,处处惹事,后来还那么对你,我知道老天一定是要我得到报应的!”
      “别胡说!那样的情况下,怎么还容得人有过多的考虑?!”
      在陆靖林下葬的时候,言子骞都没掉下一滴眼泪,而现在却在苏莫悠的怀中哭了出来,也许真的是这份内疚压抑的太久了,就到在打开时,依旧是血淋淋的伤疤。
      “那时大哥才二十一岁,正是施展才华的好时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管理陆氏的一定是他,他那么优秀,一定比我管理得好。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我怎么那么混......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苏莫悠紧紧地将他搂在怀中,而言子骞就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一样无助,“子骞,人死不能不复生,你只需要好好的活着,当时在生死关头,大哥把你推开,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想看到你自责一辈子。如果你总是把自己活在压抑里,那才是枉费了大哥的一片苦心。”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还有我,还有爱你的父母和姐姐,亲戚朋友,所以你并不是一无所有。”
      子骞,无论发生了什么,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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