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梦如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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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发青衣的男人轻轻挑眉，嘲讽地望着一脸执着的女子。
“哈哈哈，当真可笑！！”半响后，飞廉冷冷的笑出了声，这笑声如尖锐的刀在晴雪的心上划出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口——她所坚持的一切，被他全盘否定，“死而复生之法何其重要，你又如何认为，我会告诉你呢，嗯？”
晴雪低头不语。
这三百年的时光洗尽了她当初的无知与天真，自然也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她知道自己舍弃轮回来到人间寻找死而复生之法的行为在他人眼中是那样的可笑、天真，她身边的人其实都在默默地纵容她，女娲娘娘、巫姑姐姐、瑾娘、襄铃……因着她们，她才敢以一念执着渡红尘万丈。
也许她的确执迷不悟，而且太过天真，竟忘了这世间有一条不变的法则——等价交换，什么都不付出，怎么可能得到回报呢？
飞廉见晴雪沉默不语，继续嘲笑道：“你为一人投身红尘之中，飘零不定，你可想过，你所为的那人真的爱你吗？哼，不过是你在自作多情罢了！”
“不！不，不是的，苏苏他——他——”
晴雪说不下去了，她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立场说苏苏喜欢自己。
苏苏的确对她说过“喜欢”，还与她交换过信物，约定过老了以后一起在桃花谷每天看日出日落……她喜欢苏苏，很喜欢很喜欢，对于这一点她毫不怀疑。但苏苏呢？他复生之后，还会记得这份感情吗？
漫长的岁月里，她看过无数次的悲欢离合。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在经历岁月的蹉跎后，有的真正做到了天荒地老，但更多的是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她和苏苏的结局，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可怕的噩梦？
晴雪将手轻轻放在胸口，玉横冰冷的质感不仅没让她的心安定下来，反而更加慌乱浮躁，万分不安。
她的心，乱了。
飞廉眯了眯眼，对女娲选人的眼力表示十二万分的鄙视。这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罢了，有三百年的阅历又如何？还不是天真的以为世间一切都是美好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帮得上他和叶青呢？
于是他继续打击晴雪：“你如此一心一意为求得那人复生，你又怎么知道，那人愿意复生呢？你又如何能保证，那人复生之后，一点也没有变呢？”
“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罢了……真自私啊……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呵呵……”
晴雪僵住了。
自以为是……一厢情愿……自私……
她真的……很过分吗……？
“我——我——”她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哑口无言。
飞廉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冷光，向晴雪挥了挥手，“你走吧！看在你是地界幽都女娲族人的份上，此事休要再提！但若我知道你敢对叶青有什么不该有的小动作……哼！”
晴雪不知是听没听进去，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将军府，运起腾翔之术往桃花谷飞去——在她的潜意识中，桃花谷才是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吧。
桃花谷四周迷雾茫茫，明明是不该有雾的时候，这雾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大，而艳阳高照的晴朗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一片阴云密布的景象，衬得那一片灿烂的桃花艳如泣血。这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晴雪如今脑子里一片混沌，乱得如一团糨糊，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往她平常住的那间屋子走去。被她救下后带来桃花谷定居的夏氏族人见她态度反常，也不好打扰她，只差遣了与晴雪平日里还算谈得来的夏风铃去照顾她，没想到片刻之后夏风铃却被赶了出来，夏氏族人面面相觑之下，只得作罢，各忙各的去。
屋中供奉着一尊女娲神像，庄严慈悲的面容栩栩如生，足以看出雕刻之人的用心。角落中香炉内燃烧起檀香袅袅，慢慢在空气中散开，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神圣。
晴雪突然一下倒在床榻上，双目失神，脸色惨白，十指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发白的指节在如云乌发中如此清晰，她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滚滚而下，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起来，仿佛破掉后依然坚持工作的风箱，是那样绝望而且残酷。
她现在的精神就像一根拉到了极致的弦，只要轻轻放上一根稻草——嘣！就会全部断裂。
三百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就算她真的可以洗尽昔年的天真与无知，但同时她也被染黑了。尽管她将那黑暗的物质沉淀入水的底部，但只要有一只手在水底轻轻地搅动了那么一下呢？她是从此被染黑而万劫不复，还是将杂质摒弃？
飞廉牵动了她最敏感的神经，充当了那只手。
这已经到了她的临界点，过了这个点，有可能永远的软弱下去，也有可能……万夫莫敌！
等到晴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精神几近崩溃带给她的后遗症不是一般的大，大脑似乎还是残留着当时那炸裂般的疼痛，全身上下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连抬手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眼前一片混沌，倒是额头上冰凉的毛巾让她几乎又要再次沉睡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格局，还有熟悉的檀香，连那抹银白色的月光都是如此熟悉，令她感动得想要落泪。
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
一袭月白色广袖流烟裙映入晴雪的视野，端庄文雅的女子在抬着水推门进来时第一个发现了晴雪的苏醒，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带着数不尽的惊讶欣喜，连手中水盆打翻在地都没注意到，在反复确认后甚至落下欣喜的泪珠。
“晴雪？！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终于……终于……”
叶青公主？晴雪惊讶地睁大了眼。她为什么会在桃花谷？
猛一晃神，眼前的身影似乎与夏风铃的重合在一起，再一看却实实在在的是叶青公主的脸，晴雪疑惑，当是眼花而抛在了脑后。
仿佛看出来晴雪的疑惑，叶青公主一笑，黑眸里说不出的复杂，柔美的面容在夜色的侵蚀下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美感，“抱歉……晴雪，飞廉对你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作为补偿和报答，我们擅自用辟邪之骨复活了你想复活的那个人……”
晴雪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说，什么？”刚开口，她就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难受得紧。
叶青公主连忙从桌上倒了杯水喂她喝下，这才慢慢地开始说道：“我因为你，在机缘巧合之下恢复了还是‘白芍’时的记忆，飞廉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我们便合计用辟邪之骨将你等了很久的‘那位’复活了……那真是一位优秀的人啊，难怪晴雪会倾心于他呢……啊，我去把百里公子叫来看看你，好好休息别乱动呦~~”说完就窃笑着闪人了。
晴雪觉得很头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青公主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啊……？
但从门口慢慢走来的身影，几乎将她的神魂摄去。
修身的南疆玄衫，左肩的肩甲上停留着一只花白的海东青——阿翔，乌黑顺滑的头发编成一条长长细细的发辫垂在脑后，背后背着一把血色长剑，面容依旧英挺深邃，墨瞳中带了些担忧和淡淡的喜悦，眉间一点朱砂痣鲜红如血。
来人的步伐平静稳健，一如往昔的模样。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的还未生离死别的时候，月光似水。
晴雪心下颤动，眉梢眼角都忍不住带上一丝极美的笑意。
——这人是她存在的意义，是她追寻了整整三百年的存在。
——成了执念啊……复活他，已成了她剩余生命中最深的最可怕的执念。
——光是看着他，就感到无限的幸福啊……
“苏苏……”
晴雪轻轻地叹息，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带着无限的释然和悲苦。
她胸前未取下的玉横似有所感应，散发出一阵温和的光晕。
“对不起……晴雪。”百里屠苏的声音低沉好听，说出的话却让晴雪万分迷茫不安。
“……你怎么了……苏苏……说什么‘对不起’啊……”晴雪强笑，不安地望着他。
“对不起……晴雪……”
然而，百里屠苏只是站在晴雪的床榻边，轻轻重复这句话。
——那里面，含着深深的后悔、无奈与心疼。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梦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