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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刀剑比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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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剑,小孩子们纷纷坐直了脊背,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乖巧。
鲤伴仍然抱着山吹,手上的力道在逐渐加重,手指的骨节也绷得很紧,脸上的表情却十分轻松:“好啊,比一场,正好动动筋骨。”
德川噌地把剑身竖起来,正色道:“奴良鲤伴,没跟你开玩笑。把山吹乙女放开!”
“喂喂,不是跟你说了吗,山吹是我老婆,你就别动歪脑筋了。”
“她是在下的未婚妻子。”
“她不是。”
“山吹乙女就是坂原棠,她是在下的未婚妻子。”
“是又怎样?”
德川晖彬冷冷道:“十年前,我本将迎娶坂原棠,她却在半路跳轿身亡……若不是因为你的不当行为,她怎会无缘无故自杀?”
看着天下第一剑板着脸的模样,小孩子们呆了一片,几个年纪稍大的在拼命分析对话里潜藏的轰动内容,坂原利信吓傻了缩成一团哭,坂原月眯着双眼,目光透过重重头顶,视野里只剩下前一夜救下她的大姐姐山吹老师。
山吹老师是坂原棠?太可笑了。坂原棠明明已经死了。
山吹匆忙挣脱鲤伴的怀抱,站直身子,皱眉道:“德川晖彬,你吓到孩子们了。”
“你还袒护他?”德川晖彬越说越大声,“别忘了你的父母都是被妖怪所杀,奴良鲤伴可是妖怪之主!你竟然在袒护他?”
山吹叹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谁说的不重要。只是昨夜又有童男童女被挖去心脏,这事定与奴良鲤伴脱不了干系,你还袒护他?”
“妾身敢保证,奴良鲤伴绝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
“妖即是恶,在下本以为山吹姑娘和其他妖怪不同,能区分善恶,如今看来,山吹姑娘也与寻常妖怪没有区别了……如此,莫怪我刀刃无情。”
德川晖彬长长吐了一口气,双手握着剑柄,缓缓将长剑竖在身前,眼中杀意瞬间燃烧。
对,妖即是恶,恶即是妖。妖怪素喜食用人类内脏提升妖力,无恶不作。父亲就是为妖怪所杀,而杀死父亲的那妖怪,正是母亲。
德川晖彬大喝一声,举起长剑朝奴良鲤伴挥去,无论步法和力道都练了上千遍,可谓完美到极致。
鲤伴松开山吹,抽出弥弥切丸,看着发怒的德川晖彬,笑得颇玩味。待德川晖彬冲过来后,侧身拿刀身一挡,接住了新阴流剑法的第一式。
紧接着晖彬一个迂回,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轻巧回转。
鲤伴仍没有采取攻势,向后半弯着身子躲过了第二式攻击。
山吹抿着嘴看了两人一会儿,又看看窗外,阳光照红了半边天空,人影极长。
德川晖彬说的没错,最近确实有不少童男童女在夜间被挖掉内脏……
山吹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拍拍手,对看剑看得入迷的孩子们说道:“大家,想看话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天色不早了,父亲母亲要着急了,先回家好不好?”
只有零星几个小孩回答“好”。
山吹笑着摇摇头,去一个个提醒孩子收好东西回家,小孩子们这才动起来,排着队走出教室,走的时候眼神还没从刀剑比试上移开。
山吹摸摸孩子们的脑袋,把他们送到岔路口。
回去的时候,刀剑比试仍然没有结束。教室里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声连续不断,两人的身法极快,甚至看不清楚刀剑相接触的一瞬间。
鲤伴的招式凌乱似大小不一的雨点,攻势愈见猛烈如暴风,风雨交加般的剑法却异常华美。
德川晖彬是正统新阴流燕飞剑法出身,一招一式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简约精准。
衣袂飘飞,错错落落,比刻意舞出剑花的歌舞伎剑法要精彩漂亮得多。
坂原利信早就不哭了,睁着圆圆的黑眼睛,眼睛里写满了崇拜。
坂原月撅着小嘴,不知不觉间也被这不分高下的刀剑比试吸引了去。
鲤伴察觉到周遭没了外人,在刀剑碰撞之时,低声道:“喂,德川晖彬,你身上也有妖怪血统吧。”
德川一惊,赶快调整好微微紊乱的步法,回道:“那又如何?”
“我曾经说过吧,如果你是妖怪,我就算拖也要把你拖进奴良组,不知你意下如何?”
“誓死不与妖怪为伍。”
“你是什么妖怪?”鲤伴吸吸鼻子,“你身上妖怪的气息太淡了,不注意的话真的很容易忽略。”
“我的妖怪之血尚未苏醒,而且我这一生不打算让妖怪之血苏醒了。”
“挖掉童男童女内脏的事的确不是奴良组所为,别打了好么?”
“……放了山吹姑娘吧,她并不想和你在一起。”
“你如何知道她不想和我在一起?”
德川晖彬迅速看了山吹一眼,没错,无论过了多少年,这双黑眸中的哀戚也不会消失。
十年间,他年年在花台寺注视着这名幽灵女子,幽灵女子会哭会笑,可她笑得再是开心,也掩藏不住眼底的悲伤。
仔细调查又问过阿织后才知道,原来山吹的父母也被妖怪杀害,所以,她一定很痛恨自己妖怪的身份吧……
他和山吹,他们是一样的,他想保护她。
见不得山吹再被妖怪拉入罪恶的深渊了,他要让鲤伴彻彻底底放开山吹。
德川晖彬笑了笑,骄傲道:“坂原棠生前给我寄过数十封信件,每封信里都表达了她对我的向往仰慕,你说她想不想和你在一起?”
鲤伴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山吹,一时失神。德川晖彬的剑柄狠狠地砸在鲤伴胸前,鲤伴勉强撑住身子,可再来不及抵挡新阴流最后一式的攻击,德川晖彬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输了,奴良鲤伴。”
鲤伴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山吹走到鲤伴身旁,对德川晖彬浅浅微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怎样,满意了?”
未等德川晖彬回答,鲤伴捉住山吹的双肩,深深凝视着她,皱眉道:“你以前给那个家伙写信?”
“写过,妾身……唔,鲤伴大人?”
鲤伴捂住山吹的嘴,低下头,双唇山吹的额头上轻轻摩挲:“真不乖啊,我好伤心。”
“鲤伴大人?”
鲤伴收起弥弥切丸,大步走出教室。
坂原利信和坂原月立刻跟上去,利信望着鲤伴的背影,满眼崇拜,而小月路过山吹的时候,挑衅地一扬眉,别有深意地看了山吹一眼。
山吹一怔,刚想追上去,但被德川晖彬拉住了手。
山吹毫不犹豫挣脱德川晖彬,往前匆匆走了几步,却又有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织轻轻地笑着,十分优雅地抬起双臂,站在门口。
“阿织,让开让妾身过去好不好?鲤伴大人、鲤伴大人要走远了。”
阿织冷笑道:“姐姐还是那么幼稚……真正爱你的男人不会弃你而去,明白?”阿织朝门外远望,直到鲤伴和两个小孩子消失在大路的尽头才缓缓转过头,放下双臂,又看向了德川晖彬,赞许道:“真正爱你的男人在这里,姐姐,为了你,不惜和妖怪之主决斗,冒着生命危险……”
“鲤伴大人的弥弥切丸是无法伤害他的。”
“是么?”阿织嘲讽地笑笑,走近山吹,踮脚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说话时,阿织瞥了瞥德川晖彬,发现他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不禁笑了笑。作为交换,阿织告诉晖彬山吹乙女的身世和坂原棠的过去,而晖彬告诉了她自己有妖怪的血统。
妖怪生而好战,一旦有激烈的斗争,妖怪之血便会加快苏醒的速度,而对晖彬这种正统剑士来说,妖怪之血的觉醒代表生命的意义不复存在。
晖彬的父亲是人类,母亲是骨女。骨女即白骨,本身是具骷髅,依靠着人类的面皮诱惑男子,吃掉男子的内脏。
阿织把这些悉数告诉了山吹。
山吹满脸惊讶地望着晖彬,很快露出了怜悯的神色,叹道:“抱歉,对你太凶了。”
晖彬道:“没事。”
阿织撇撇嘴,又缓缓走到晖彬面前,抬头小声道:“呐……正人君子,你说这么多童男童女被挖了内脏,会不会是你的骨女之血苏醒了呢?嘻嘻,或许呀,等你入睡,另外一个你就会苏醒,化作骷髅的模样,去挖童男童女的内脏……你说会不会呀?”
晖彬迅速看了山吹一眼,脸色惨白如纸,一手推开阿织,快走几步离开。
山吹皱眉:“阿织,你对他说了什么?”
阿织弯弯手腕挡住嘴,轻轻笑道:“谁知道呢……”
山吹无视掉阿织诡异的回答,看看天色,道:“阿织,晚上回去小心些,妾身今晚去一趟奴良组宅邸,有些话要对鲤伴大人解释清楚。”
阿织道:“随你。”
山吹拿起叠好的墨绿色和服,抖抖开,披在阿织肩上,道:“昨天鲤伴大人说,有这件和服,全江户奴良组的妖怪都会保护你,全江户的坏妖怪都会惧你三分。”
阿织的睫毛动了动,低下头,轻声道:“那姐姐呢?”
“妾身至少是学习过剑道的武家独女,一般的妖怪应该能应付得来。”
阿织不说话了,山吹拍拍她的肩,朝奴良组宅邸的方向走去。
阿织望着夕阳下山吹纤瘦颀长的背影,拽了拽墨绿色和服的衣角,喃喃道:“姐姐,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