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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住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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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第一次握住她的手,跟嘴唇之间碰一碰的吻感觉又不同。从来不觉得牵手是这么快乐又胆战心惊的事,好像,比那不足须臾的吻还要令人脸红,在碰到她指尖的一瞬,心脏跳动的速度就开始逐渐攀升。
从小,大概是面相不错的缘故,在女孩子圈中很受欢迎,即便走在路上,在人来人往的陌生人之中,也会感受到一些带有特殊温度的视线。从不理会那些视线,因为,没有一个让自己心动。
然而今天牵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在自己手心里微微颤抖,心中的悸动就再没有消失过,好像漫天的星辰都在飞快地旋舞,路旁的河川里都流淌着轻快的音乐。
心好像飞到了天上去,拉着她的手,感觉不像在走路,而是在愉快的空气中飘飞。
走了一段时间,听到她加重的呼吸声,鲤伴停了下来,转过头才发现她冻得通红的脸颊,一时间不知所措。
“很……冷吗?”鲤伴拿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她的脸僵僵的,温度比冰还要凉,“怎么办……你再披一件。”说着,鲤伴慌忙地去解外衣,却被山吹拦下。
她另一只手的指尖抵在他的手心里,一阵冰凉,她的手背冻得发白,连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山吹摇摇头,口中冒出一缕白色雾气:“不用了,我身体好……不会生病的。”
看着她泛紫的嘴唇,鲤伴更心疼了:“都是我的错,不该大晚上带你出来跑路,深川就在前面了,我抱你过去。”
山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我也……很想吃那里的蛤蜊浇饭,换换口味什么的……还有一小段路的话,很快就能走过去了。”
鲤伴笑了笑,山吹也笑了笑,鲤伴还在笑,山吹干笑了一声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鲤伴的笑几乎没变过。山吹这才意识到不好,左右看了看,身体却已经腾空而起。
眼前的景象由溪流和桥梁变成星空,星空晃了晃,肩膀就贴上了另外一个人的肩膀。
山吹僵僵地缩着身子,不敢动弹,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视野里,只能看到他下颌骨优美的弧线和一半浅笑着的侧脸。
一时间无法从这个横抱中反应过来,山吹尴尬道:“那个……奴良……大人?”
清风吹拂着他的黑发,几绺缓缓飘起来,又缓缓落在鼻翼的一侧,山吹不得不承认,奴良鲤伴确实是个美男子。
但……是个任性胡来的美男子呢。
鲤伴掂了掂手臂,让山吹趟得更舒服一些:“走了,深川就在前面,趁天亮前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找不出合适的措辞来应对,山吹缩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嗯,谢谢。”
寂静的深夜里,鲤伴慢慢沿着河畔走着,手上抱着的女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耷拉下眼皮,好像快要睡着了的样子。
星光和月光映照在缓缓流淌的河水里,粼粼的水光之下,水底的小草柔软地摇来摇去,静静睡着的鱼儿躺在水草上本能地摆动着尾巴。
鲤伴忽然希望夜晚就停留在这样的时刻,或者说,世间的时光就在这一刻永远驻足,永远不要流走才好。
时光还是流走了。走进一排排熟悉的街巷,扑面而来的河鲜味道和略带清新的晚风告知着鲤伴,深川到了。
抱着熟睡的山吹,鲤伴可不想让两个人躺在某家屋檐的瓦片上对着天空数星星。在各家紧闭的旅店看来看去之后,鲤伴走向了一家看上去宽敞又比较好潜入的。
走到旅馆门口,鲤伴刚想敲敲店门趁主人来开门的时候偷偷溜进去,就被一个玩味的声音叫住。
“奴良大人?原来您所谓的‘有事’,是去接恋人了么?”
不远处,阿织抱着手臂从一扇墙里探出脑袋来。
没有注意她这句话的整体意思,反而注意到“恋人”二字,鲤伴看了看山吹的睡颜,扬起一个满足的笑容:“对,是去接她了。”
阿织瞟了一眼鲤伴和山吹,淡淡哼笑了一声:“不要偷偷摸摸的了,奴良大人……来旧鼠组住如何?地方还算宽敞,也不冷。”
去旧鼠组住一晚上……应该不错,也不用忍受第二天旅店女主人的大喊大叫,不过,住在一些陌生妖怪之中,还真放不下心来呢。
鲤伴表示善意地点点头,又摇头道:“滑头鬼擅长这个,就是寄住一晚,不会打扰到店家的。”
“是么……”阿织又恢复轻笑着的表情,“其实奴良大人是不屑于寒舍一住吧,或者说,害怕?”阿织慢慢看向鲤伴,又看向在睡梦中呷呷嘴的山吹,笑意不减反增。
看着阿织的笑,鲤伴顿时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道:“我进去了,你安顿好旧鼠组明天傍晚跟我回总部吧。”
阿织没有作肯定回答,而是轻声说道:“奴良大人的那位恋人……好像是乡下小学堂的老师呢?”
旅店的女主人迷迷糊糊地去开门,皱眉发现门外其实一个人都没有,只好把睡觉被吵醒的怨气全部发泄在门上。
门砰地一声关上,鲤伴抱着山吹躲在门里面,已没有空闲去思考阿织那句话的含义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含义,应该是她随口说说的而已吧。
怀里的女子动了动肩膀,似乎被那声巨大的撞门声吵醒了。鲤伴低下头,小声安慰道:“没事的山吹,继续睡吧。”
“嗯?”山吹揉揉朦胧的睡眼,眨眨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啊,这是哪里?”
鲤伴噘着嘴做了个“嘘”的动作:“跟着我,没事。”
实在是困了,山吹点点头,又靠在他肩上,接着刚才没有消退的困意,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最近应该是赶上了樱花祭和春分日,夜里来深川住店的人比往常要多了许多。鲤伴反复在各个房间里转了好几遍才找到一个没人住的小房间,拉开门,房间狭小得真只够一个人睡觉起居。
鲤伴铺好床褥,让山吹躺上去,又给她盖好被子,自己缩到角落里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灯。烛火的影子在山吹脸上晃来晃去,照着她呼吸平稳的睡颜。
这一刻,有一种夸张的冲动呼之欲出。希望,彻底抛开奴良组的重担,只带着山吹乙女,走出江户城,到各地去转转。
因为有滑头鬼的“畏”,也有继承自母亲的治愈能力,似乎只带着她周游各地不那么难以实现。
……
第二天早上,山吹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趴在自己旁边睡姿难看的奴良鲤伴。刚想趁他不注意狠狠地把他踹到一旁,脑子里却飞出头一天晚上被他拉着在冷风里走的事。
心里……暖洋洋的,可嘴上不免小声抱怨:“真不该跟你来的,那些小鬼发现了的话,回去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鲤伴仍然维持着难看的睡相,完全没听到山吹说什么。
山吹笑了笑,凑过去戳他的脸,脸上没肉,又紧张兮兮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发现他的头发真的可以弹起来。
不过……他睡得这么死,昨天肯定是累坏了。山吹轻声叹了叹,谨慎地理了理他的衣襟,费了很大力气把他拽到了褥子上,盖好被子,拉开门。
门外,是一张中年妇女的脸。
山吹略为被吓了一跳,小声问道:“那个……您是?”
中年妇女瞧了瞧里面睡熟的男子,又疑惑地瞟了山吹一眼,道:“你们不是昨天住进来的吧,账本上没有写这间房有人,而且一般这间房只会安排给单身旅客住的。”
山吹大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昨天晚上的事自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那个……对不起,等他起来再说吧。”
旅店老板娘的脸一下子拉好长,推搡开山吹,直接拿棍子去捅鲤伴的肚子,大声喊道:“起来!起来!又是不交钱的房客!!起来了!”
“……啊?”
“起来!起来了!别在这里装!有钱就交出来,没钱滚蛋!”
鲤伴看看旅店老板娘,又看看老板娘身后一脸吃惊的山吹,‘没钱白住店’这种话真是完全说不出口。
鲤伴默默站起来,从老板娘身侧走过去,拉起山吹的手腕,道:“走,去吃饭。”
山吹犹豫道:“可是……奴良大人你没交住店费吧,那个……我也会付一半的。”
鲤伴好像没听到一般,又拽了拽山吹的手腕,道:“去吃饭,答应你的,深川特产蛤蜊浇饭。”
老板娘怒了:“你到底听没听到?!又一个白蹭的!你们都白蹭了我店还开不开啊?!”
鲤伴拉着山吹,自顾自往前走。
老板娘拿长棍子使劲敲了一下鲤伴的后脑勺,暴躁道:“交钱!交钱才许走人!否则在这里打一个月的工!”
鲤伴正无奈着,隔壁房间的门拉开了一条缝,一个轻轻笑着的女子走出来,缓缓说道:“奴良大人……看起来奴良组也很拮据,那这住店的钱,当作是我们旧鼠组加入奴良组的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