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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朝堂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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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女子分别展开左右侧的手臂,让紫红色长袖落于地面,又用另一只手托住长袖,顺势向里侧挥动,衣袖随着手臂的动作遮住了各自的半个脸庞,指缝间隐隐约约露着淡笑。两名女子踱步向前,落地的单衣摩擦出綷縩之声,一把桧扇自袖口伸出,桧山缓缓向下打开,遮住了两名女子全部的脸庞。这时,她们也踱步走近了鲤伴和山吹。
山吹惊讶道:“这简直像平安时期觐见天皇的拜舞……”
桧扇后面传来女子的笑声:“说对了,凡人的王在平安京,鬼怪的王在大江山。我们是鬼王大人的侍女,绝对不逊色于平安京的女官的。”
鲤伴道:“酒天童子是要请我们步行上山么?”
女子道:“江户城的魑魅魍魉之主请随我们来。”
两名女子从前襟拿出两个纸花,将纸花捧在手上,默念了句咒,纸花上窜出两个小火球,哗啦一下燃烧起来。
山雾渐渐稀疏,空地上,一道高耸至天际的大门骤然出现。
女子道:“这是朱雀门,过了这道门,就等于到了鬼王大人的朝堂院。那么,二位,请吧。”
鲤伴握住山吹的手,两个人一同跨过了位于山脚下的朱雀门。身体越过门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压力袭来,几乎将五脏六腑挤成一团又强行抽离。这样压抑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景色焕然一新,连空气也大不相同。
难以抑制住的气流从肺里涌出,鲤伴捂住嘴,强忍住咳嗽的感觉。山吹蹙着眉,喃喃道:“看起来是到了山顶了,难怪胸口十分憋闷。”
对于普通人来说,从山底一下子跃到山顶尚且需要适应,更何况鲤伴的病根还未彻底除去……
看着鲤伴愈见苍白的脸颊和眉宇间万分痛苦的模样,山吹叹了口气,催促道:“酒天童子大人在哪里?快让我们见见他。”
两名女子望了望天上的太阳,道:“这个时辰,鬼王大人正在午睡,命令女子可以入内,男子不得入内。”
鲤伴的嘴唇惨白,微微泛着紫色,看起来呼吸不很顺畅。
山吹急道:“让我们进去吧,不会打扰他睡午觉的。”
女子轻轻转过头,薄扇下的美眸看了看鲤伴,又看了看山吹,冷笑道:“这个罪责我们可担当不起呢。鬼王大人平时对我们女子万般体贴,可发起怒来……平安京那时的轰动你们是知道的。”
七百年前的平安京,酒天童子凭借其俊美的外貌,诱拐了无数妙龄少女上山,中意的便留下来近侍在侧,不中意的便打发去干粗活,还有一部分干脆充当了他的食物。
山吹道:“那好,妾身一个人进去。”
鲤伴伸手拦住了她,哑声道:“不行,我不允许,你就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这时,朝堂院的红色石门轰然开启,陈年美酒的醉香从门内慢慢溢出。两名女子一左一右退到两边,弓着身子跪在地上。
如刚睡醒一般含混不清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一点小事而已,在那里叨叨唠唠叨叨唠唠没完没了,吵死人了。”
两名女子匍匐在地上,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丝丝缕缕下落,看上去十分美丽,而她们却不敢正眼看面前的鬼王,声音也在发颤:“鬼王大人,都是我们办事不力,这就请他们下山。”
酒天童子摆摆手,道:“算了算了,既然都到了,进来吧。”
红石门前的雾气渐渐散去,雾气中浮现的酒天童子和去年时的他又有些不同。果然是到了他自己的地盘,装束完全不修边幅。裤子看起来是刚刚系上去的,上半身赤裸着,肩膀上随意披了一件赭石色单衣,手里拎着白瓷酒瓶子,酒红色的长发也是胡乱绑了个发带,看起来就像街头的醉鬼,可俊美的外表似乎掩盖了这些,眼神中也透着寻常人没有的尊贵慵懒。
鬼王转过身,这时,地上的两名女子才敢抬头看一眼他的背影,赶忙站起身去帮他整理头发和衣服。
山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酒天童子看起来没生气……
这口气还未舒完,前面就传来了酒天童子的声音:“你们,给江户来的小半妖收拾一间屋子,山吹乙女嘛……”
山吹抬头,正迎上酒天童子的视线。鲤伴立刻走上前挡在他们之间,一手握住山吹的手,另一手摸索到了腰间的弥弥切丸。
酒天童子注意到了鲤伴的动作,仰头大笑:“这样,山吹乙女搬来跟我住好了。”
鲤伴毫不犹豫地抽出刀,一刀劈向酒天童子的后背。酒天童子微笑着站在原地,两名女子自动扑过去抵挡住鲤伴的攻击。
鲤伴一惊,已然来不及收刀,刀刃从一名女子的肩膀劈到尾椎,大量的妖气从伤口中喷涌出来,不一会儿,女子像一片薄纸一般倒在了地上,污血浸染了秃石。
另一名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双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但还是展开双臂护住鬼王,坚定道:“鬼王大人,由我来保护您!”
酒天童子打了个哈欠,继续朝宫殿里走去:“小半妖,就这么定了,山吹乙女跟我住,你就在别院好好养病。这是我的地盘,别妄想着跟我干架。”
鲤伴收起刀,拉起山吹的手,认真道:“山吹,我们下山,大江山上的川乌根和雨之里的蕲蛇皮还可以再想办法。”
山吹摸着鲤伴的手心,他的手心从未如此冰凉过,那双泛紫的唇一直抿着,金眸也黯淡无光。
山吹心疼地捧起鲤伴的脸,轻声道:“鲤伴大人,在妾身眼中,你是最英俊最强大的魑魅魍魉之主,江户城离不开你。”
鲤伴低着头,额前的长卷发盖住了他的双眸。
山吹笑笑:“那一年的春天,妾身来到江户求医,看到鲤伴大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妾身这一生都要为鲤伴大人而活,没想到鲤伴大人这么温柔体贴,妾身更是觉得无比幸福,好像世间所有的幸福都被妾身霸占了一般,让妾身诚惶诚恐。一直以来,妾身任由鲤伴大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肆意地享受着这份幸福,但妾身也在想,总有一天,妾身要回报这份幸福才行,所以,鲤伴大人这次治病用的药材,妾身一定会尽绵薄之力帮忙的。”
鲤伴抱住山吹,一遍遍抚摸着山吹柔顺的黑色长发,道:“你真这么想?我倒认为一直以来委屈你了,我本应该把你藏在家里,小心翼翼地爱护你,外面的事情由我摆平,你不用知道,家里的事情有侍从干,你也不用知道。可是现在,不仅家务活要你亲手做,外面的事也要你来承担,这是夫君的无能,委屈你了。”
山吹笑道:“鲤伴大人真是的,照你这么说,妾身只能一天到晚在屏风里思念着担忧着鲤伴大人了?那简直就是惩罚啊,妾身……”
鲤伴挑起山吹的下巴,两片唇轻轻贴上了山吹的唇。
就这么紧紧地贴着,呼吸着彼此的气息,对方传来的温暖触感不禁让心里为之陶醉。
高山山顶的空气不再冰寒,鬼王所释放出来的强大妖气也不再令人胆战,世界里好像只剩下对方的存在,对方的体香,宛如春野里百花的芬芳。
酒天童子停住了脚步,回身看着这对十指交握的恋人,眼神顿时冷下来,嘴角的一抹淡笑也愈发玩味。
跟在酒天童子身后的女子也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鬼王,迅速收回视线低下头。
酒天童子冷冷道:“你呆着干什么,快去让她们给小半妖收拾间屋子,派几个漂亮伶俐的去伺候他。”
女子犹豫道:“可是他们……”
“快去!”
“是,鬼王大人。”
“哟哟,好酸,鬼王大人的酸味都飘到宫殿里面去了……”绛红格子门里,一名面白唇红的女妖裹着一件男式直衣小步走出来,纤细的双臂柔柔地勾住酒天童子的脖子,声音更是万分魅惑。女妖涂着血红指甲的手点了点红石门外的男女,白色的眸子盯着女的看了很久,才恹恹道:“酒天大人不会是为了那个女的才生气的吧……她有什么好?看看那稚气未脱的脸和身材,大人还是不要管他们了,嗯?”
酒天童子笑了笑,掰开女妖的手,搂住她的腰,低声道:“我的幻姬,吃醋了?”
幻姬笑着倚在酒天童子的肩上,白皙纤细的手指贴上鬼王胸前结实的肌肤,道:“幻姬伺候酒天大人有五年了,自然知道您是一时兴起,突然对那类温顺的小家碧玉有了兴趣。不过么,这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幻姬何必妒忌?”
酒天童子抓着幻姬腰间松松的带子,略施力一扯,幻姬身上的衣服便松垮跨地散开,露出水润光滑的肩膀:“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
幻姬顺势趴在酒天童子的怀里,撒娇道:“我这样的。对不对?对不对?”
酒天童子揉着幻姬的肩膀和背脊,忽然脸色一冷,推开了幻姬。幻姬连连跌了几个跟头,趴在地上,膝盖和胳膊都蹭破了皮,却没有出血,而是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幻姬急忙捂住伤口,又急又气,眼泪簌簌流下来,尖声道:“酒天大人,您居然被那种女人迷住心智,我诅咒你永生永世得不到幸福!”
酒天童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寒声道:“五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个骨女,一副骨架和一张皮,只不过你这张皮画得真是很美,所以我留你在身边伺候。我劝你别太放肆,想送你下地狱对我鬼王来说太容易了。”
酒天童子默默念了句咒,殷红色的火苗一圈圈包围了山吹,火焰越烧越旺,鲤伴手腕上的皮肤被烧得灼黑,却仍然坚持着不放手。
山吹抿着嘴,恨下心使出全力抽出手,推了一把鲤伴。
火焰轰然烧过了山吹的头顶,把山吹整个包裹了起来。
酒天童子缓缓走到山吹和鲤伴之间,笑道:“小半妖,请往别院吧,拒绝的话,我顷刻间能让山吹乙女化成灰,你到时候抱着她的骨灰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