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江户华音落》山*雨

18、药丸

　　几日之后，鲤伴的病不但没好，反而恶化了，一到晚上就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山吹问他有没有做噩梦，他就愣愣地看着山吹，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抱着她，一个字都不说。
　　天气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闷热，山吹赶在棣棠花还为完全凋零的时候，独自一人去了花台寺。
　　踏入寺院的门口，只见棣棠花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手握剑柄，孑然一身，眉宇间尽是彷徨。
　　山吹悄悄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晖彬大人，好久不见。”
　　晖彬一怔，叹道：“转眼过了一年啊，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过眨眼一瞬。你最近还好吗？”
　　鲤伴病倒了，不说婚期延误的事，单说京都大妖怪羽衣狐来江户作乱、奴良组不少分支都有叛乱迹象这些繁杂事，就叫人头脑发胀了。
　　山吹仍然微笑道：“都还好，晖彬大人呢？”
　　“我啊，一切也都还好，都还好。”晖彬道，“其实在下听说奴良鲤伴生病一事了，病得似乎不轻，我正着哪天想去探病。”
　　山吹笑：“妾身替鲤伴大人谢晖彬大人的好意。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晖彬一愣，道：“山吹姑娘很少求人办事……如今是什么事困扰住姑娘了？”
　　山吹道：“妾身有一个弟弟，名叫坂原利信。他对诗词和歌一类舞文弄墨的事情不感兴趣，倒是十分着迷剑术。前些日子一直是鲤伴大人在教他剑术，最近鲤伴大人病倒了，希望晖彬大人有时间能指导指导他，省得他一天到晚闲来无事。”
　　晖彬道：“这是小事，没问题，在下定会尽心尽力指导他。”
　　山吹笑着鞠躬答谢。

　　回到奴良组，山吹长长吐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奴良组宅院门口还是一副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这些日子，门前除了落花便是落叶。小妖怪们都打不起精神来，只有雪丽姐还精神充沛地做饭洗衣服扫地。
　　本来鲤伴病倒后，百鬼夜行一直由滑头鬼大人撑着，可不久前，连璎姬大人也因为过度操劳而病倒了，滑头鬼大人专心照顾璎姬大人，百鬼交由雪丽暂时管理。
　　山吹自告奋勇揽下了奴良组大部分的家务活。
　　白天在寺小屋教课，晚上在奴良组照顾鲤伴，有时候还要解决一下前来闹事的小妖怪们，体力严重透支。

　　“报！！”一个独眼小妖怪逃也似的直冲进鲤伴的卧房，尖声道，“常州最近出了个弦杀师，号称要杀灭江户城全城的妖怪啊！！”
　　山吹匆匆看了一眼鲤伴，鲤伴睡得正踏实。山吹对小妖怪“嘘”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房门外，拉好隔扇，小声道：“这个常州的弦杀师很厉害吗？”
　　小妖怪拼命点头：“听说他只用几根红绳子，就能把通过日本桥的妖怪全勒成两半了，现在大家都不敢过桥。”
　　山吹向日本桥的方向望了望，叹道：“雪丽姐最近也忙，要不妾身先去看看……那个常州的弦杀师应该不会滥杀无辜的。”

　　身后的隔扇门拉开，鲤伴正撑在门框上，半虚着金色的细长双眸，一条白毛巾随意搭在头顶，似是轻松地扬起嘴角，道：“山吹，我出去走走。”
　　“鲤伴！”山吹又惊又喜，伸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可他的额头依然滚烫，上面还渗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病没好硬撑着的样子。山吹抿着嘴，劝道：“鲤伴大人先把病养好了再出去，要不然璎姬大人会担心的。”
　　鲤伴摇摇头，缓缓把手从门框上放下来，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脚，往前走了几步，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子，道：“没问题，我出去走走，再睡下去要长草了。”
　　“鲤伴大人……妾身陪你出去。”
　　冷气吸入肚子里，空荡荡的肚子一阵难受，胃里仅剩的东西翻来覆去，引得天和地都好像在不停旋转，脑袋又晕又胀。鲤伴抱住山吹的肩膀，像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的脖颈旁，胳膊因为一阵一阵的寒冷而战栗：“山吹，你好暖和。”
　　山吹笑着抱紧鲤伴，道：“鲤伴大人，出去走走可以，可不要任性走太远。”

　　清晨，江户城的街道上，人尚稀疏，酒屋刚刚拉起帘子、挂上写着“酒”字的红灯笼。氤氲雾气弥漫在木棕色的街道上，宛如一幅意境飘渺的画。
　　“山吹，去花台寺看看吧，我说好了跟你一起去赏花的，不然又要等一年了。”
　　山吹笑：“鲤伴大人真体贴，妾身本来已经做好等一年的准备了。”
　　鲤伴伸手捏捏山吹的脸：“有时候也向我任性一下也好啊……你要求的我一定答应，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
　　赏花的日子里最好伴着徐徐微风，这样就能欣赏到枝丫摇摆、落英缤纷的美丽景色。此日正巧有微风，重重棣棠花瓣飘零的美景的确让人心旷神怡，不过……
　　成群的乌鸦飞过，乌黑的翅膀遮住阳光，黑毛满天落，好像一下子从白天到了夜晚，
　　鲤伴阴沉着脸，道：“鸦天狗，有要事么？”
　　“当然！”鸦天狗尖着嗓子，严肃道，“花开院家家主来信，说有办法治好二代目的病！”
　　“是么……可我觉着我的病快好了。”
　　鸦天狗的翅膀一哆嗦，一张人形的符纸抖出来，飘啊飘，飘啊飘，砰地一声变成身穿狩衣头戴高乌帽的阴阳师。
　　山吹用衣袖捂住嘴，十分惊讶。
　　鲤伴悠闲地闭上一只眼睛，缓缓道：“花开院秀元么？难得一见啊。”
　　“呀，小奴良。”花开院秀元歪着脑袋笑了一下，额前的两绺细长的头发也随着一抖，“一定要听话去吃药呀，否则这种病落下病根可了不得，身体上某些部位一到下雨天就会疼痛疲软毫无力气呀。”
　　身体某些部位？
　　鲤伴脸色一沉，看了看山吹，山吹仍然很吃惊的样子，眼睛比平时睁得大，也比平时更加可爱。鲤伴道：“山吹，抱歉，扫你兴了。”
　　山吹指了指花开院秀元，眨眨眼：“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师？第一次见，好高兴！”
　　鲤伴无奈道：“山吹，你真的是妖怪么……一般妖怪见了阴阳师会选择逃跑的。”
　　山吹不解：“为什么要跑？这个明明是阴阳师的幻影啊。”
　　花开院秀元笑笑，砰地一声变回成人形纸片。

　　奴良组。
　　璎姬拿着秀元的信，喜笑颜开：“嗯……需要三种药材制成的药丸子。威灵仙的根茎，药铺有卖。川乌的根，此时节可在大江山上采到。蕲蛇的皮，产自雨之里……妖怪大人，雨之里在哪里？”
　　滑头鬼道：“嘛……好像是在长州，雨女们的老家。”
　　璎姬蹙眉：“雨女们的老家？那岂不是很容易染上风寒病？”
　　滑头鬼指指信：“秀元有没有给什么建议的？”
　　璎姬翻了翻信纸，喜道：“啊啦，真的有。嗯……建议先去大江山采到川乌，请大江山上的鬼王一同去雨之里……为什么？”
　　滑头鬼道：“可能是大江山上的那位鬼王长期喝酒，身子骨比其他妖怪都暖的缘故吧……不过要去请酒天童子？秀元这出的是哪门子主意？”
　　“不知道唉……”

　　鲤伴回来后，看到信，又看到信的末尾附上的建议……若不是他浑身没力气，早就冲到京都去教训那个花开院秀元了，然现在只能在心里暗骂秀元和那条馊主意。什么去求助酒天童子……怎么可能，酒天童子恐怕恨不能他死吧。
　　滑头鬼抽了口烟，道：“我了解秀元那家伙。没有七八成把握他不会指这条路的，若是有十成把握的方法，他也不会指这条。鲤伴，试着去找找大江山上的鬼王吧，说不定他会帮你。”
　　鲤伴道：“反正，说服不了酒天童子就干脆把他打到半死，看他同不同意。”
　　璎姬道：“小鲤伴什么时候这么暴力了？”
　　鲤伴看了看山吹。
　　在他心目中，山吹仿若从天而降的神女，整个江户再没有第二个女子像她一般温婉而坚强、美丽而端庄……山吹是他的妻子，却有人曾想要把山吹从他身边夺走。
　　那个人，或者说那个妖怪，就是酒天童子。

　　山吹的表情十分淡然，双手自然放在膝头，听到酒天童子这个名字时也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酒天童子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的回忆，相反，酒天童子对她来说等同于恐怖和血腥。他伤害了坂原月和坂原利信，伤害了无数小孩子，也曾把鲤伴打得昏迷不醒。
　　听闻鲤伴大人要去大江山找药材，山吹眼中流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妾身会跟随鲤伴大人一起去的。寺小屋那边可以交给一个新来的男老师，小月和利信可以暂时托付给晖彬大人。”
　　鲤伴摇头：“山吹，你还是别去比较好。”
　　山吹轻声道：“抱歉，鲤伴大人，妾身想一直跟着你，妾身不想一个人在家里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