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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启程 ...

  •   心袖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少时的早晨。她躺在原研哉的屋子里,地龙烧得极暖,头上冒着细汗,于梦之梦中无奈热醒。
      她睁开眼,慢慢看清坐在床边背对她的老人后,不知道怎么地,心底忽然流淌出一股酸涩的情绪。
      “在想什么?”老人放下棋谱回头问。岁月似乎已经很难在这位秘术师身上流动,他的身形容貌一直维持在固定的状态,眼里也永远是相同的睿智神彩。
      这熟悉的怡然让心袖安心。她堵在心头的郁结自然散去,抓着被角开始回想:“我梦到了渡厄节,梦到那天我成为了仪式选中的小孩。然后我站到了一个好高好高的木架子上,下面是坐在地上等我喂食的小花鹿和小狼。花鹿好像是活的,狼也被养得很有精神。我把燧脂包扔给了鹿,台子就忽然消失了,我发现我站在地上,花鹿和狼在我身边很高兴地围着我转圈,我眼前一会是这条长尾巴,”她用手指比了个比被宽还长的距离,再把手指凑得很近,“一会是那条短尾巴。”
      “这么想去渡厄节啊?”原研哉笑,“那你乖乖吃药,等身体养好不就能去看了?”
      “药太苦了。”心袖瘪嘴。
      “药哪有不苦的呀?”梦里的原研哉在她额上敲了一记。他替她掩好被角,温声说,“再睡一会吧。睡醒烧就退了,我带你去渡厄节。”
      她在被窝里小声说:“那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叫醒我。”
      原研哉说:好。
      ……

      几天后。
      今日是个好天气,商贩们聚在村口移交着货品,一筐筐新宰杀的羊肉和新贩回来的酒、香料满满当当地占领了土路和旁边的空地,洛子祁的马车无法绕行,索幸停下来等着他们。
      他悠然自得地旁观了附近的热闹。本来在核对清单的陶婶忽然怒气冲冲地出去,拿起锄头勾着自家侄子的腰带把他拖了回来,揪住他耳朵便和他吵架。这男孩性子野,前一阵子和家里闹翻后就离家出走,吓得家里以为他被拐了去。结果渡厄节后村民们清点灯饰,发现小孩根本没跑远,躲在粮食垛子里睡了好几觉,被发现后没在家里老实几天,还想往外跑:“你们根本就不听我说话!我明明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就要去新城学铁匠,也造好大好大的鹿偶!”
      “你爹不在家就心野了是吧?这鹿偶修好了和你小屁孩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说天水城是你修的呢?”
      小男孩气乎乎地反驳:“就有关系,就有!”
      “嘿你还上嘴咬我!松口!”“唔嗷嗷。”……
      他们的吵嚷让洛子祁觉得很有趣。又过了一会儿,挡在他前面的板车们终于动了起来,洛子祁便叫来车夫,嘱咐他们路差不多通了就走。
      他刚交代完,视野尽头忽然闯进了叶鸢娉的身影。她正向村子里快步走来,也瞧见了他:“咦,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江公子不在你身边吗?”
      洛子祁忍俊不禁:“啊,江二啊。他渡厄节那晚挂在木板上哭哭啼啼上下不得的样子被满村人看了个遍,约莫是觉得很丢脸,昨日忍不住雇了镖队先跑了。”
      而这两天洛子祁和她们在辰渊里又仔细寻找了一番,还是没找到原研哉留下的海图。洛子祁的路引即将到期,便准备带着心袖送他的两箱古籍回宛州去了,今日便是他在天水城呆的最后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对辰渊的认知已然变化,所有人已经不记得山顶曾有一片名为“辰”的建筑,只记得自学舍再往山上走,那个挂着“渊”字牌匾的书院便是辰渊的全部。
      就像整个庄柯村对渡厄节的记忆被调整修改,村民们如今只以为是他们应先人的托梦重办了一次渡厄节,已经想不起自己见过什么背着管道的狼尸了。
      不过洛子祁还记得渡厄节的真相,善良的剪裁者为他保留了这次冒险的全部记忆,仅仅是替换了有关辰的全部理解。虽然略有遗憾,但也不虚此行。
      他想最后和鸢娉“辞行”,却发现鸢娉一直在四处张望,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有看见阿袖吗?”鸢娉有些着急,“杏林州学之前来问阿袖愿不愿意过去做教习,今日似乎是答复的最后期限,永宁城那边的人要来学舍催了,但我在哪里也找不见阿袖。”
      “我没有看见她,”洛子祁说,“不过半个对时前我在山脚驿站的时候,确实有看到挂着永宁旗帜的车队。”
      “真是永宁城来的吗?他们可有说几时上山?”
      洛子祁盘算了一下:“……现在?”
      鸢娉面色一白:“……难道是红底金纹的旗子?”她视力太好,那旗子可不就飞扬在堆着货箱的土路另一端,而路马上就要通了!“不好不好,”鸢娉连忙往洛子祁的身后躲,难得急切起来,“他们这么快便找来了?阿袖也不在,这可如何是好,我最怕别人一直追着我催促……”
      洛子祁给她出主意:“你先在汲川文馆的马车里躲一下吧,能拖一时是一时。”
      鸢娉点头,洛子祁便掀开帘子放她上了车。于是少女急急地躲进车里,一扭头看见了靠着车厢暖枕熟睡的红裙女孩:“……心袖?”
      眼前的女孩裹在自己的斗篷里休憩,大约是怕麻烦,一头出尘的银发此时都被秘术遮掩成正常的乌色,鸢娉差点都没认出来。
      她想问问心袖这是有什么打算,忽然听到车外传来洛子祁与人寒喧的声音——大约是他已经和杏林州学的使者对上,两人随意聊几句天。
      找他们的人近在咫尺,鸢娉只好用瞪视来暗示自己的郁闷,却见心袖懒洋洋地醒了,她裙子下的小貂探出头来,大大咧咧地衔着枚银毫挤出车窗溜了出去,看得鸢娉心惊肉跳。
      心袖奇怪地看着她,不理解她大惊小怪什么。很快车窗被敲了敲,心袖将它撑开一隙,先是貂挤回她怀里,后是一筐晋北特产的橘子和柿饼被伸了进来。
      心袖伸手接过,正要比口型道谢,却见车外的老婆婆好奇地问她:“你要走了呀?”
      她说的是方言,永宁的人听不懂,但心袖也不敢出声,悄悄地对她点头。
      老婆婆便笑眯眯地冲她们招招手:“走哇,出去喽好好耍,日后有缘再做邻居。”

      打发完碎嘴的使者,洛子祁走到他的第二辆马车,最后检查车夫替他搬上来的书箱。
      他随手打开一个箱子确认了下赠书的数量,而后抽出几本册子翻了翻。
      这只是他作为好书之人的小习惯,他也没想到一张折叠好的旧图纸忽然从书中掉了下来,差点打着转落到车厢外。
      洛子祁以为这是原主的书签,随手捡起它展开瞥了一眼。
      他瞬间明白了某件事情,眼睛忽地亮了。
      正巧车夫清好道路,凑过来问东家是否现在下山。
      洛子祁不动声色地将那张旧纸收入怀中:“可以了,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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