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46 ...
-
斜阳将无力而虚弱的余晖投在石滩上，任何时候，戈壁落日总伴随着夹杂着沙砾的风。
苍白的石子拼凑成连绵无际的荒野，灰白色填充着视野，无边无际。
军靴踏在被风沙日夜磨砺的圆润石子上，绕开了一株从石缝中间生长出来的小草，黑色的斗篷随着风翻飞飘动，掩盖在军靴前面。
霍尔夫慢慢地踱着步，目光放空，似乎想越过地平线，望向后面的什么地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莱杰森也有些拘谨，尤其是自己的真名被他知道了以后，但是现在在霍尔夫身边却有一种同类的安全感，真是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霍尔夫才开了口，“不说些什么吗，还是你准备一直当个哑巴？”
“………………你知道了吧？……关于我的资料。”
“呵……”霍尔夫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果然跟踪了我。”
“我骗不了你不是吗？我是被卷进复制人风波中去的，有人诬陷我。”
“对我诚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孩子。”霍尔夫柔声说，“但是你不必为你撒的谎感到不安，做大事的人不在乎这点小事。据我所知，能让一个人变得伟大的要素有两点，其中一个就是决不把自己掌握的东西说出去，无论在什么时候这都适用。”
“那还有一个是什么？”
这回霍尔夫笑而不语。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在一块平整的巨岩上坐下来，听风声，看着一团风滚草从石滩的这一头滚到另一头。
“您这一次会和罗德海勒先生并肩战斗到底，对么？”
“想劝说我就不必了。”
“我没这打算。”
“怕了？”
“…………我不怕！”
“罗德不是个真正的革命者，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沙克斯星球对他来说，是属于自己的领地。就算现在马兰苟莎将自己的政权双手奉上，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没错，他是个疯子。”
“但是你和他的士兵都心甘情愿地为他战斗。”
“不是为他，而是和他一起战斗。我们把生命交给他，并且相信他会带领我们找到打破原有的规则、通往胜利的路。
你或许觉得我们不够正义，但是什么是正义呢？记住吧，失去了力量的正义只是软弱，而当你的力量强大到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时候，你就是正义！”霍尔夫轻声咳嗽，“罗德他有这个力量，他有我从小就没有的健康，他有一切，他只是需要机会。我一直很羡慕他，我身上可没有这种魅力。”
“没有人……是相同的，您也有他没有的东西。”
“从小到大，有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其实是一个人……其实你也是个特别的孩子，莱杰森。”霍尔夫伸手抚摸莱杰森的长发，修长有力的手指有着优美的线条，柔软冰凉的指腹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所以，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这事并不难，而且是你的老本行，怎么样？”
“请说。”
“帮我送个东西，它很脆弱，小心不要砸坏。”霍尔夫将一个长条状的防撞盒从内袋里拿出来，用拇指在盒子上小心地抚摸着，然后递给身边的少年。“相关的经费以及地址都记录在上面了。”
“那……你就不怕我拿了钱跑路了呢？”莱杰森戏谑道。
“那么我的阴魂会跟着你，折磨你，直到你在恐惧中死去。”
“……”
“哼哼哼——”
莱杰森茫然地看着霍尔夫存心挤出来的杀人表情，轻声说，“我不希望你死……”
霍尔夫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转身跳下岩石，往停车的地方走。
“霍尔夫先生……”莱杰森连忙跟上他，“别把我支走，我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
霍尔夫的脚步慢了一拍，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莱杰森跟不上一个大人的速度，只能在后面跌跌撞撞地小跑。
“等等，我可以跟你们一起战斗，我……劝罗德改变计划不是因为怕死，我不是懦夫！”
“闭嘴！”
“霍尔夫先生！”莱杰森急着跑到他面前去，忽然没留心被嶙峋的乱石绊到，双手出于本能往前一撑，膝盖磕在石块上。
“你……”霍尔夫的身影忽然动起来，仿佛一道坚决巍峨的黑色高墙突然被撼动，他转身粗鲁地推开莱杰森，然后发现那个防撞盒还牢牢握在莱杰森手里。男人狂热愤怒的眼神有所缓和，他转而抓住莱杰森的脖颈，逼迫后者看着他。
“牢牢地拿着这东西！吃饭睡觉都不要放开，如果你忘了怎么去拿一个盒子那就把它缝在你身上！！
它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霍尔夫此刻看起来很可怕，那些话语从一个沙哑的喉咙中冒出来，并不响，但是它们像是一条条从耳朵里钻入血液的蛇，让莱杰森几乎要颤抖起来。“这里的东西要是出了问题，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他抛开莱杰森，夺回盒子检查里面的东西。
--------------------------------------------------------------------------
这里曾经是荒诞奢华的享乐殿堂，镶嵌着宝石的地毯上，轻纱半掩的少女曼妙起舞，乐声和空虚的笑声缭绕不绝。
而现在这里看上去遭到过一场沙暴，奴隶主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灯光熄灭，银器和精美的食物散落一地，每走一步都能荡起空旷的回声。狼鳄的大宅里到处都是弹坑，血迹和焦黑的拖拽痕迹在地上蔓延着，但是大厅里连个佣人的尸首都看不到。
莱杰森气喘吁吁从大厅里跑过，从脏乱不堪的走廊跌跌撞撞直奔狼鳄的私密套间。
到了门口他把武器抽到手里，四下张望一阵，用匕首撬开门边的配电隔离板，凭借娴熟的技巧拽出两根电线，然后把一个小型解码器连接上电子锁，竭力稳定着剧烈运动后狂乱的呼吸，抬起手臂擦掉残留的泪水，等待解码器上的号码从1%读到100%，液晶管跳动着显示密码锁被解开，电子门哗地一声移开了。
狼鳄的房间和他想象中如出一辙，极尽奢华的风格，屋里仍然点着永远不断的高级熏香，水晶长明灯亮着，没有一个人在这里。想也是理所当然的，狼鳄如果没被霍尔夫杀死，他早就跑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
在一片万籁俱靜中，联络器突兀地响起来，雷克特的声音传来。
「西蒙，听到了吗？」
“能听见…这儿出大事了！”
「听着，从现在开始，任何事都会接踵而来，你得做好准备。这里的人做的飞船糟糕透顶，这还不是最不幸的，他们没有足够的燃料起飞。我在附近的星球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这次是罗德海勒的问题，我无法劝说他！他的计划会毁了两个星球！”
「他难道打算和马兰苟莎硬撼？」
“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这么设想过，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要这么来。你必须拖住他，我会尽快回来。」
“！！！”莱杰森颈后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让他拖住那两个双胞胎？罗德海勒用一只手都能把他捏死，而霍尔夫……只要心思一动，他就能看破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办不到！我一个人不行！”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那样也行。」
“哎……？”
「我这儿有方案B：我过会儿退掉现在搞到的大部分燃料，然后赶在沙克斯进入射程之前回来，趁任何人没发现之前我们坐飞船离开，去一个安逸的星球。
到了那里以后选个好位置，找个摄像机拍下九个小行星对撞的奇景，就像真实版的撞球游戏一样——再把照片卖给电视台，录像一定很抢手。赚到的钱起码够逍遥一阵子，既然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为什么不高兴一点呢，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现在……忽然觉得一切不那么晚了……”莱杰森嘴角抽搐，快要忘记撬锁了，“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再试试，至少不会让自己闲着……顺便问一声，你真的是雷克特先生吗？”
「嗯哼。」
“………………”莱杰森皱眉咬着嘴唇，不满道：“先生，对一个孩子用激将法是不好的……”
「我知道。而且原本你也不必冒险的。」对方似乎无奈地苦笑一声，「但是你喜欢他们。」
莱杰森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句话，至少他们是头两个觉得他除了当骆驼以外还有什么优点的人。“也许吧。”
也许吧。
-------------------------------------------------------------------------
讲完了任务，雷克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切断通讯，而是让通讯开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莱杰森说话。
“我在找狼鳄的密室，他一定把控制奴隶的定位装置藏在他的私人套间里，重要的东西他是不会放在外面的。只要找到了那个，我就自由了，就能离开这星球了！”莱杰森说着话，一边在房间里到处摸索。
【你看到了什么？】
“客厅里有沙发，茶几，还有一些先进的机械，看上去只是娱乐装置……”
【去他的卧室，或是书房。】
从客厅的一扇小门走进去就是书房，门没有上锁。书房里有浮空的书案和光脑，大多数都是自动播放的光盘书，放着显示他的博学，但实际上从不问津。书案下的键盘标注着几个字母，他小心按下一个按钮，然后光脑自动控制音响设备开始大声放流行舞曲，吓得他赶紧关了。
最后书房也一无所获，莱杰森站起来准备换个地方。出门的时候他看到房间里有一张普通的椅子，在一间标志着狼鳄品味和财富的房间里，它好像太普通了一点。
但是要说一张椅子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显然不太可能。不过它也有些用处，比如防止自己触动了什么防盗装置，这东西可以用来卡住门。于是他把椅子搬起来，在椅子离地的一瞬间，地上响起了咔嚓一声。
“！！！”
【什么声音？】
“我动了一张椅子，很普通的。”
【看看原来椅子的腿遮住的地方。】
“嗯……地上有一些痕迹，四个脚面其中一个曾经在的地方特别干净，等等，这是什么？”他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的小方片，看起来像是储存芯片。暂时想不到它里面藏的是什么，他把它收进口袋里。
【你拿到了什么？】
“一个芯片，没时间看里面有什么了，我暂时来保管这东西。”
【你最好在书房里把它看完……】
莱杰森已经走到书房门口，跨过门槛的一瞬间，门框上的荧光管忽然亮了，一个电子女声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发出来：【重要资料不得离开书房，如需外借，请说出密码。】
“！！！”
雷克特反应过来：【离开那里！马上！！】
一瞬间的迟疑错过了应答时间，电子女声继续说道：【生物特征辨认失败，启动防盗模式。】
莱杰森下意识把手里的凳子往门上一卡，跳起来往门外扑，书房的移门飞快关上，将椅子整个切碎，木削横飞。
【警报——入侵者——启动应对程序！！】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套间的大门和窗户应声合上，房间里的灯光熄灭，在黑暗中，天花板和地上有十多个隐藏着的小孔中放射出激光，在房间里划出几十道细小的红色光柱，整个房间像是拉满了丝线。
莱杰森惊叹自己的幸运——离他最近的一根红色激光擦着他的脑袋划过，只割断了一小股金发。现在这里除了刺耳的警报声，就只剩下了他的钝重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种，雷克特才继续说话：【……你怎么样？】
“……还……还好……这里有穿透激光，金库级的……”
【听着，小心不要碰到激光，离开那间房间，如果是金库级别的防盗装置，房间里一定还有瓦斯！】
莱杰森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依言低下头，跨过一道激光，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站住脚。往记忆中卧室的门口走去，他庆幸自己在骆驼的职业生涯中培养起来的柔软韧带和瘦小的体型在这里帮了他大忙。他小心地翻过第三条激光，背后猛地一热，背包带子被烧断，行囊掉下来，经过了一道激光，袋子被切成两半。
【别管东西，快走！】
“不……”莱杰森借着激光，看到霍尔夫交给他的防撞盒从破损的袋子里漏出来，“有个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你必须听我的！！】雷克特一贯温和的声音骤然破碎，仿佛为了证明他是对的，客厅中响起一个新的声音——嘶嘶的释放催泪瓦斯的气流声。
“……不，我还有机会，刚才我感觉到热度，这只是烧灼激光。”莱杰森颤抖着，以最小幅度的动作拔出闪亮的匕首，用匕首侧面接住一道激光，光线被折射出去，火光迸射，将天花板灼出一道豁口，几个激光发射点被烧烂，房间里的红线烧了几根。但是代价是——匕首瞬间被烧红，莱杰森痛呼着扔掉了它，手上传来焦灼的气味。
【它能反射？】
“匕首完了……”他沮丧地从地上捡起防撞盒，捂住口鼻开始轻声咳嗽，瓦斯刺眼的辛辣气息让他睁不开眼睛。
【快走！……该死的，龙鳐！】
“？”
还来不及疑惑，雷克特给他的领针忽然化为细小的银白碎片，它们散在空气中，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缠绕上他的手腕，变成一面闪耀的银盾。
【用这个吧。】
“这到底是……咳咳！！”莱杰森这回被呛得话都说不出来，眼泪被熏得不停地流，他抬起盾牌，再次反射出一道激光，一大片天花板被烧烂，而盾牌的温度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化。他顾不上想太多，在弥漫的瓦斯中再次折射出激光，小心控制角度，直接烧穿了卧室的门锁。他如获大赦，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把门推上。
万幸，卧室里没有瓦斯和激光。莱杰森靠在门上大口喘息，不停咳嗽，慢慢坐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