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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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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木箱是教师常用的方法，对于成年人来说无所谓的把戏，但在一个封闭的、由孩子组成的小社会里却是非常地奏效，尤其是对一个六岁的男孩来说。
说不在乎是假的，还是害怕的。莱杰森厌恶这样的自己，因为外界的每一个影响都能对他造成波动，自己就像一堆沙子，谁踩一脚都能留个印子。这时候应该用早熟且冷漠的外表筑起一堵墙，在那些幼稚的同伴的嘲笑和幸灾乐祸面前回以冷笑，但他做不到。
一个六岁男孩可以不在意箱子上的字，但是那些若有若无投射过来的猜测的目光烤得他难受，然而在难受的同时，这感觉也让他上瘾——被人看着、关注、爱着的错觉……
“嘿，杰森！”一个小女孩等教师走了以后跑到木箱前，嘿嘿笑着伸出带有蹼的手指去够莱杰森的领子，手指上还有刚才在栽种植物的时候粘上去的泥浆，整个湿漉漉凉飕飕地钻进他的脖子里，一下子碰到了被戒尺抽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一下子蹿升起来。“杰森惹了怪女人，怪女人打你。”
莱杰森皱着眉躲避，“我说我的名字叫莱杰森，你总是忘记，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造物主，祂怎么会允许水卫四（绿水星第四号卫星）的生物拥有这么偷工减料的大脑？”
“那是为了更快地忘记烦恼。”女孩张开脖子旁边的腮，接着发出一串海豚一样的声波，听上去像是在笑。
她笑的时候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先张开和人类相似的上下关合的眼皮，紧接着张开一层左右关合的半透明薄膜。瞳孔是一条黑色的橄榄形竖线，金黄色的眼珠很大，脸颊边、耳朵下有一层透明白的鳞片，一头墨绿色蓬松的长发总是湿漉漉的。
“噢……小鱼，再见到你真好。”莱杰森抓着小鱼的手拉出来，但没有放开，“告诉我，我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鱼看了看四周，尖尖的声音似乎是从水下发出来的，“那个大块头死啦，把自己吊死了哟……”她说完，在莱杰森微微惊愕的目光中嗤笑了一声，一跳一跳地跑了。
“死了啊……”莱杰森靠在木板上，考虑着新得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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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要从一个星期前说起，那一天莱杰森负责将蔬菜运到市场的收货人那里去，回来的时候发现许久不出现的院长正在和一个陌生人讲话。
孤儿院里长得可爱的那几个在旁边笑着说话，他们稚嫩的脸上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看样子是个富商，莱杰森想。
院长看到莱杰森回来了，便招手让他过来，他听到院长在说，“哦，我怎么会忘了这个小可爱呢，罗纳德先生，或许你会喜欢他？”
莱杰森走过去，那个叫罗纳德的人显然对他印象很好。所有人在没和他说上话之前都会有这样的反应——莱杰森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
“你叫莱杰森？让我看看你。”罗纳德微微躬身看着他。
“噢…我想最好不要，先生。”莱杰森的双手背在身后，发音非常标准优美，“我刚从菜市场回来，一些未经加工的羊血溅在我的衣服上，我想你更愿意我去清洗一下，失陪。”
他略微点头，离开院子走进礼拜堂。
商人看着他的背影，“他是你们从哪里捡到的？”
“僧兵省，您也看出来了吧，”院长笑笑，“长大后会是个美人。请这边走，奥登西亚小姐准备了烤香腮鱼，您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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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莱杰森和几个陪商人一同吃饭的孩子手中拿着扫帚和铁桶，站在礼拜堂里大扫除。
一个黑皮肤的男孩子跪在地上擦神龛，把布一扔，说：“为什么我们要在大半夜来这里干这个？”
然后一个大块头男孩粗声说：“因为某个金发王子躲在洗衣房一整天不出来陪院长的贵客吃饭聊天。”
所有小孩子都怨恨地瞪着莱杰森。
莱杰森坐在一架破旧的管风琴上，手里拿着扫帚，他无辜地说，“怪我吗？我的衣服一股腥味一整天都洗不掉。”
“那是你的事，为什么要带着我们一起倒霉？”
“院长拉不下面子。”
小孩们沮丧地叹气。
“别以为那是好事，我也是为了你们好。”莱杰森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出意外地引起了更大的抱怨声，“你们想想，他是一个商人，商人最怕自己家的钱跑到别人家里，现在的基因公司可以为你制造任何完美基因的孩子，只要你出得起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领养孩子？他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一个红发女孩说，“你的想法让人不舒服，好像世界上都是恶棍。”
“并不尽然，我现在懒得想。”莱杰森靠上琴架，扫帚放到一边，团起身体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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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下之后，旁边的孩子也不干活了，开始小声聊天，小黑人说：“琳达，我觉得今天来的人会考虑收养你，他挺有钱的，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你真好，乌戈。”红发的琳达柔声说，“但是我也不确定，我觉得你们都有机会的，总有一天我们都能遇到喜欢我们的人。”
“我们要一起努力……”
莱杰森换了个姿势，把自己的耳朵堵住。
尽管不是很舒适，但是莱杰森还是睡着了。梦境中有一块积满了灰尘的地板，地板上凝固着一摊黑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环境中暗无光泽。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挨近，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睛省时着它，闻了闻，嫌恶地跳开。那是一只波姆，有些老了，动作不太利索。莱杰森绕开它，踩在吱嘎惨叫的地板上，穿过走道，进入客厅。
她还在那里，穿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蓝裙，头发蓬松，发白的手指关节上有些皱纹。她紧紧抱着一团金属残骸，残骸开始生锈，表皮破裂，隐约还有人形，在这个人形的“脸”上，一只人造眼珠滚出眼眶外，而那早已露出金属骨骼的手上还戴着一枚戒指。
“这里太臭了，邻居会闻到的。”莱杰森小声说，“你该想想办法，母亲。”
“嘘嘘……”女人喉咙里紧接着发出一串咯咯的气泡音，“你父亲正在睡觉，别吵他。”
莱杰森的耐心到了尽头，两个人和一个死人呆了已经一个星期了，母亲开始还哭，后来就一直这样，他实在饿坏了。“你醒醒吧，求你，父亲他已经死了！！”
“不许这么说你父亲！”女人突然尖叫起来，她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儿子身上扔过来。
莱杰森慌忙躲避，有一个很重的东西砸中他的头，他用手摸额头，摊开掌心看到手掌中的血，
“天啊……天啊……”莱杰森无意识地重复着，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来。他看着母亲走过来，蓝色的长裙被机油和腐烂的脓水弄脏，手里拿着一把切面包用的长齿餐刀。他不觉得痛苦，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厌倦了，想马上就离开这里回自己房间睡觉。
“你父亲只是少了一些身体部件而已，亲爱的。人们待他不好，抢走了他的。”她蹲下来，目光涣散，“你看，你给他一点，我给他一点，他就可以像往常一样和我们在一起了，这不是很好嘛？”
“会……疼吗？”小男孩开始紧张起来。
“不会很疼的，好孩子要忍住，很快的，我保证。”
“那……你要拿掉我的手是吗？拿掉了以后，我想开饭了，好吗？”
“随便你要什么，亲爱的。”母亲笑了，她的金发盘成发髻，几丝碎发慵懒地散在鬓角，就像他记忆中那么美。
说是这么说，但是第一刀下来他就痛得惨叫起来，这是自己完全控制不住的反应，声音惊动了邻居。星际警察接到通讯，破开房门进来，把男孩从血泊里捞起来送医院，又把母亲关到精神病院。
一周后有人告诉他他的母亲在自己的隔间里用从被单里抽出的线拧成一股绳上吊自杀。
莱杰森被孤儿院接走前，他的街区治安局给他家的波姆安乐死。他直到他们开始填表格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他哭叫着拨开大人要抢回波姆，大人把他提起来，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就是下一只波姆，对任何人来讲都是麻烦，如果法律允许杀死父母双亡的五岁以下的人类幼崽的话他们也会杀死他。
莱杰森突然睁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在流泪，他坐起来，压着嗓子哭了几声，很快控制情绪。这个梦一直伴随着他，如果人可以用刀疤，用纹身给身体做记号，那么这就是他灵魂里的记号。
然后他发现，礼拜堂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了。
那些孩子都去了哪里？难道他们都回房了，没有叫醒他吗？
男孩拿起扫帚，收拾了一下准备回房，但是走到门口才发现，门一直是被反锁的。
这也就是说，不是教师放他们走的。他们没有出去的话，那么是去了其他地方。
莱杰森眯起眼睛，打量着神龛后则的左右耳室，那是以前供主教休息和聆听忏悔的地方。很明显，不是那里。
啪嗒……啪嗒……哒哒哒…………
一片寂静中，空旷的礼拜堂里响起了一个玻璃珠掉在地上的声音。莱杰森扫视整个礼拜堂，没有发现任何人，也没有什么玻璃珠。
他漫无目的地在忏悔室走了走，判断这声音是幻听。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声，这一次他听清了，这声音是天花板上传来的，是上面一层的人把玻璃弹珠丢在地上的声音。
“他们在楼上干什么？”莱杰森有些疑惑，礼拜堂通向二楼的楼梯一向是锁着的，除非有事，否则教师们是不会开门的。他带着疑虑，往大堂侧面的楼梯口撇上一眼，却发现那一直锁着的门竟然开了，门扇虚掩着，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后面的台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