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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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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鸿雁之家的负责人涉嫌压榨童工以及制作复制人，孤儿院被查封，所有的孩子由所在星系的治安局统一接管，接管后他们将被带到附近的大行星马兰苟莎暂时安家。
出门的那一天混乱极了，孩子们只被允许每人携带五公斤行李，不断地有小孩往回跑拿走忘记的东西，大家乱作一团。但就这么觉得事情不会更可怕的话那就错了，当他们被奥登西亚小姐带到码头的时候都惊呆了。
原本就不大的星际码头上除了孩子们，还有大量本星球的一般居民，他们同样携带很少的行李，衣着并不整齐而且情绪狂热而紧张，像是匆忙出门的。
对此莱杰森的头一个反应是他们因为在星球上发现了复制人而紧张惶恐，争先恐后要往别的星球逃难，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像，这个星球小而贫瘠，大部分人都不富，不可能那么多的人同时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复制人而舍弃自己仅有的家园和产业。
他看着那些因为情绪紧张而大哭着的妇人和老人发呆，一边思索着可能的原因。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莱杰森看到了琳达，她正在和不远处的一对穿着体面的夫妇说话，那位太太气质温婉，即便也沉浸在舍弃家园的痛苦中，却没有毫无形象的大哭大闹。琳达小声安慰着他们，莱杰森很清楚琳达可以成为一个像小蛋糕一样甜美乖巧的女孩，当她愿意的时候。或许在到达马兰苟莎以后，这对夫妇会考虑领养她。
莱杰森的目光从那对夫妇的面容上缓缓扫过，然后他也环顾了四周可以看出来彼此是家庭成员的人，有一小会儿他的目光显得茫然，在他的大脑来得及分辨什么事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之前，就把目标锁定在一个站在离开父母几米远、蹲在地上玩弹珠的小孩身上。
那孩子长得一副窝囊相，胖墩墩的小肚皮上蹭着油渍还有鼻涕，显然他还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带他出来。一丝恶意阴森的微笑在莱杰森的嘴唇上划过，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个是趴在父母背上长大的树袋熊，另一个是在与荒野厮杀才活下来的狐狸，看看这个叫家庭的东西到底培养出了什么，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
莱杰森换上笑容，整理出和人说话的心情，向那个小孩走去。
“喂，小子，你在那里干嘛？”
小胖子咕哝一声继续玩自己的，连眼皮也没抬。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那儿玩弹子浪费时间，你的父母一星期前就在收拾，今天又一大早拖你起床，也许你问过他们这是为什么，但他们怎么都不愿意对你开口。”莱杰森很有耐心地说。
“老天啊，你在我家偷窥了？”小胖子不乐意地撇撇嘴，“我爸妈一早把我带出来，不许我带走暴暴龙，还带了我的一大堆出生证明、钱什么的。”
“他们隐瞒了你一件事。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莱杰森趁着男孩发呆的时候靠近他，“你在玩什么？”
“别动，这些都是我的！”小胖子急着把弹珠一收，“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你连玩具都不让我碰。”
小胖子犹豫了，“那好吧，你可以和我一起玩。”
“我不稀罕。”莱杰森嘴一扁，转身就要走。
小胖子想了想，急忙拦住他。“好吧，我的小包包里还有一些饼干，我悄悄带出来的，分你一半，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和你这样的小孩说不明白，反正你们肯定是要离开这个星球的吧？”他故作为难，一边编撰诱饵，“你们有通行证吗？就是治安局发的那个。”
“治安局没来过我家……”小胖子更着急了，“是不是没那个就不让走？”
“我跟你说，这星球出大事了，前两天的复制人的事情你知道吧？大人们弄死了一个复制人，这会儿轮到他们报仇了吧。看看你父母的表情，也许走晚了所有人都得死吧。”莱杰森看了看周围，“我刚才听见航站楼的人在议论这事，别告诉别人，他们的飞船装不下那么多人，所以他们之前发过一些通行证给有些财产的家庭。”
“那……那可怎么办？”
“你有什么证件吗？或者身份证明什么的？我认识一个治安局的探长，在飞船来之前，我说不定能帮你们弄一张临时通行证。”
“真的？”
“不信就算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别，我信你还不行吗！”小胖子解下肩上的小包包，“我的出生证明放在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证件，这些是我爸妈收拾行李时带不下所以放在我包里……”
“真是的，我真是自找麻烦，”莱杰森叹了口气，“好吧，在这等着，我替你跑一次。”他气鼓鼓不太情愿地拿过小孩的背包，走出人群，站在航站楼的墙后——这里没人能看到他了，于是他把包打开，果然里面放着几块饼干、一小袋玻璃弹珠还有几张证件。那个孩子名叫西蒙-亨伯特，父母都是小商贩，齐全而正规的身份证明。
但是他最期待的并不是这个，所以他从墙后探出头，看着西蒙的父母走向自己的儿子，三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争执起来，亨伯特太太严厉地教训着孩子，而父亲则皱眉不语，脸色凝重。当然这是严重的事情，在逃难的路上居然被人骗走了身份证件。莱杰森在暗处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这种无意义的恶作剧导致别家小孩挨骂无疑让他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平衡。接下去的事情和他想象的应该会如出一辙，父母一定会对他失望。
骂吧骂吧哭吧，快点儿——他祈祷着。
但是过了一会儿，亨伯特先生阻止了自己的妻子，从他的口型上莱杰森辨认出“保护”、“长大”、“懂事”几个词。想来意思也能猜到——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儿子长大了，瞧他很懂事，知道保护家人了。
于是小胖墩的母亲也缓和下来，甚至笑着摸摸小胖子的头，然后又忍不住打了儿子的屁股一下，牵着儿子走了。
莱杰森的笑容消失了，明亮的蓝眼睛微微黯淡，他知道这就是书上说的，父母永远会接纳自己的孩子，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即使没有房屋和花园，当他们在一起，那便是家。
而莱杰森这样的小孩则不同，未来的道路上，一步走错便没有人会原谅他。
六岁的某一天，莱杰森终于知道自己永远缺失的是什么，他突然想在离开之前再去一次海边，即使不会再见到那位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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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靠着墙蹲下来，重新打开小包，把弹珠袋拿在手里。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光彩夺目，但是在其中有一个——也许是因为烧制的问题，它的颜色流失，从中心开始变黑，如果刚才那个孩子发现了这一点，很快就会扔掉它。
莱杰森把这颗弹珠放进兜里，其他放了回去。拿了全部饼干，又从包中抽走了西蒙的出生证明，暂时他还想不到具体怎么利用它。
然后他走出去，找了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大叔，把小包交给他，指了指前面的亨伯特一家，并且用一块饼干和可爱漂亮的笑容说服他把背包带给那个小孩。
飞船还没有来，人群有些不耐烦了，很多孩子在大人身边玩耍。他们看起来天真可爱，充满活力——就像一大堆颜色鲜艳美丽的玻璃弹珠。然而，在这样一大堆弹珠中，有一颗正慢慢发黑、腐坏，那样的颜色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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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达走到莱杰森身边，打着呵欠说：“那么多人这是在干吗？他们这种反应好像前几天出现的不是复制人而是酸液兽？”
莱杰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刚才说了太多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听我说，前几天我听见街上的广播新闻了，接连有两个小行星和另一个行星相撞毁灭了，天晓得，那些都是有人居住的星球啊！而且这两个小行星所在不同的星系，原本都非常稳定，连颗陨石都没有，突然就嘭——”马达压低了声音，“你说，我们的星球是不是也快……”
莱杰森皱着眉，似乎难以把那么遥远的新闻和自己联系起来。
忽然飞船引擎破空的声音传来，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们发出一阵嘈杂的叫喊和惊呼，纷纷背起自己的行囊，后面的人开始往前挤，推搡的力量被人的数量加剧，人潮涌动，不断有人被踩踏和推倒，惨叫声和走散的小孩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在这种时候，没有蛮力的老人和孩子是最容易被排挤的，奥登西亚带着孩子们难以挤上飞船，只能在治安人员的劝说下等第二艘。
莱杰森看到亨伯特一家被冲散，西蒙的母亲被人群推着出不来，飞船的舱门亮起黄灯准备关门，小胖子在门前哭着往里挤。
莱杰森下意识皱着眉，手捏紧脖子上的鳐鱼挂饰，看着西蒙。
在门合拢之前的一瞬间，西蒙终于钻了进去，舱门关闭。莱杰森若有若无地松了口气，忽然又冷笑一声，“等着吧，你们引以为豪的家庭式生活没什么了不起，所有你们有的，我也会有。”
第一艘载人宇宙飞船升空离港，航空楼的广播中响起五分钟后第二艘飞船降落的信息。
虽然已经走了一批，但是情况依然不怎么乐观，奥登西亚小姐不得不把所有的孩子分成两部分，无论如何也要送一些孩子上这艘船。马达、小鱼碰巧和莱杰森分在一起，在等待的时候，琳达忽然出现在莱杰森身边。
“我有话要跟你说。”她示意莱杰森跟她来到一边，“刚才我碰到一个黑袍大叔，啊，就是乌戈死掉以后来的那个教士。他要我带一封信给你，手环过来。”
莱杰森手上戴着的是奥登西亚用最后一笔基金给每个孩子发的电子数据手环，可以充当身份证明、信用卡以及小型电脑终端，算是提前送了毕业礼物。琳达打开全息显示屏，将一段音频邮件发送到最近的蓝牙目标上。
“他……人呢？”
“已经走了呗，不知道去了哪里。好了，我们很快就会分开了，所有人都是。”琳达关掉显示屏，“我觉得我很快就会有个新家。飞船降落在马兰苟莎以后会有人来领养我。”
莱杰森沉默着点头。
“你呢？你打算怎么样？”
“…………长大，工作。”他小声说。
“这太平淡了，不过也不错。临走前我要送你一个东西，我觉得这个适合你。”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物件放在莱杰森手里。那是一个用一种特殊的石头做的小碟子，碟子的底部刻着一只很抽象的动物。“我的故乡在猎户座的昂图星，我们那里的人供奉着一个叫做星狐的古神。”
莱杰森这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星狐？”
“嗯，它在猎户座很有名，最初，它是智慧与丰收之神，老人们相信是祂把种植植物的技巧和艺术教给了人类。因为喜欢恶作剧和骗人的癖好，祂在收获季节以外的时间里并不怎么受欢迎，所以有的星球也称祂为谎言与欺诈之神。”
“那么这个碟子是？”
“送你这个是因为我要教你向星狐祈祷的方法，想要取悦星狐很简单，你只需要在夜晚在这个碟子里放入清水和麦子，再在水面上盖一片树叶，每天都要坚持这么做，星狐便会保佑你。”
“哦……”
“不相信我？”琳达靠近他小声说，“其实你觉得乌戈真的是害怕院长因为望远镜被弄坏了而打他才自杀的？不，完全不是那样。他那天拿掉望远镜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院长放在桌上的复制人图纸，我猜想院长想不到会有小孩跑到他的办公室里去。”
“……”莱杰森捧着碟子，目光微微抬起，幽暗的眼底隐约透出一丝光芒。
“当时乌戈只告诉了我，我知道复制人是敏感的话题，为了保住这小子我只能暗示院长赫梅尔曾经在他的办公室附近出现过，当时我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们只是小孩子，我们没有选择，然后乌戈死了，我知道这是院长干的，我就是知道！”琳达颤抖着吸气，她不得不把指甲咬在嘴里停止自己的颤抖，“院长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如果他有时间，他会杀死这个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他不怕有人会追究孩子们去了哪里，我猜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复制了我们所有人。”
莱杰森慢慢点头，“所以占卜是正确的，‘陷害’说的就是赫梅尔的事情……”
“是啊，蛮星人知道一切。你没法想象那段时间出现在我身边的事情——我床边的电线被人剪开一半，泡在地上的一滩水里，幸好窗外的灯光照进来，被我发现了；还有我的食物，有一次我把我的午饭喂了一只老鼠，当它在几小时后吃了我晚餐盘子里的东西的时候，突然死了……本来我有很多次都死定了，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保护我一样。现在我把这个小碟子送给你，它会带给你好运，我到了新家会自己再做一个。”
“……”莱杰森皱眉，“为什么给我？”
“这是你为我解读占卜的谢礼。”琳达站起来，“我预感星狐会喜欢你，祝你好运。”
“……”莱杰森收起碟子，轻声说，“谢了，你也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