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街77号》潋潋

5、五

　　UUTV四号演播室，年度经济论坛录制现场。
　　正在录信息技术及互联网专场，岛宝网总裁福云正在座位上大谈对未来大型综合网络社区发展的把握。莫商尧表情真诚说话得体，却时不时引导他和另一位搜索引擎界的大佬争辩，或者偶尔让火线再烧到某PC界的一把手身上……
　　几个台长副台长在台下坐着，每次看到台上争论开了就笑得眉眼开花，有时候兴致突来了还会吩咐市场部的人播出前怎么把这段截出来打广告，甚至临场发挥给他们编个吸引眼球的广告语之类。
　　整整录了两天，IT专场已经是最后一集。莫商尧像是被上了马达一样今天已经连轴转了17个小时，脑细胞死伤无数。如果不是他在更高压的场面历练过无数次，早就虚脱倒地，哪里能像现在这般依旧谈笑风生，主导全场。
　　UUTV的演播大楼是新建的，从设备到舞美都号称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演播大楼之一。二楼是最大的演播中心，三楼的五分之四都是年度经济论坛录制的四号演播室，剩下的五分之一，是一个小型摄影棚和小型访谈室。
　　纪景悠今天下午去见了一个歌曲制作人聊一首公益歌曲的录制，晚上到UUTV录一档早就约好的访谈。一出三层的电梯，她就猛然闻到一股妖气扑面而来，果然，隔壁那间大演播厅门口挂着巨幅海报，一排商界名人的旁边赫然一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莫商尧。
　　哼。她微微有些故意地朝那张笑得假的不得了的脸撇了撇嘴，把脸扭向另一边。
　　访谈节目是UUTV的年度十大焦点人物系列，虽然论规模没有经济论坛那档策划那么轰轰烈烈，但是所有嘉宾都是各行各业的顶级人物，或者是年度最受关注的话题焦点。主持人是UUTV的老字号选手，虽然不如莫商尧风头那么劲，但是绝对属于全台做人物访谈最有能耐的辣味老姜。原本纪景悠以为可能聊起来会有些代沟会聊得过于正统，不料老姜大人功课做得十足，访了三个小时之后两人竟然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错觉。最后终于节目结束了，两人还在嘻嘻哈哈地说个不停。那边制作人都在和纪景悠的经纪人说下次合作再见了，这头老姜还在意犹未尽地和景悠大谈他年轻时候的旅欧游学……
　　终于录影棚的门开了，纪景悠告别了老姜和一众幕后工作人员，带着经纪人和助理往外走。UUTV的保密工作十足到位，门卫号称传媒界的钢铁卫士，所以整个二层走廊一个fans都没有。尽管经过的工作人员都会用略带激动的眼神小心地不露痕迹地打量纪景悠，但是尖叫或者围观之类的事情是绝对不被允许发生的。
　　可是可是，万事总是有例外的。
　　就在纪景悠走到电梯门口摁下下行键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极为激动的“啊~~~！！悠悠！！”旋即一个人影如一阵疾风般飞快地刮到纪景悠面前，几周没见的露易丝女士今日穿得格外正式，和她此刻的表情极为不搭调——她两眼冒红心地看着纪景悠，“悠悠，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今天还有通告吗？没有安排了？我们在拍一组片子，尤瑞和丁丁都在呢，过来看看”
　　她连珠炮一般地说了一大窜，然后直接发挥彪悍本色，在景悠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之前，就已经拖着她往拍大片的摄影棚冲了。
　　其实经纪人和助理对此等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露易丝拐人的本事圈内出了名的高超。何况丁丁尤瑞他们都在，景悠去打个招呼也是正常。
　　可是纪景悠一进门就后悔了。
　　那个穿着精致剪裁高级面料的银灰色西装，正被聚光灯照着在背景板前摆POSE的男人，不是林嗣阳，还能是谁？
　　她一瞬间甚至想要转身就跑，虽然逃避不是她本性，可是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她还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林嗣阳。
　　可惜丁丁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她，激动得没控制住情绪地大喊一声“美人——！”，然后扔下手中的鼠标就冲到景悠面前，“你怎么来了！！可把我想死了哟~~~~~！！！”
　　话说此丁丁同志，乃圈内顶级摄影师尤瑞的高级助理，自己也已经开始跑一些二线明星的活儿。可是除了因为找得到他才能请动尤瑞之外，此人在圈里名声大噪的原因还在于他四处号称自己是纪景悠的头号粉丝，甚至就算有人因此介绍他为“女王大人跟前的红人丁公公”也乐此不疲。纪景悠和他认识三年有余，早就习惯了他每次见到自己就跟通了电上了发条一样的状态，以前甚至还会跟他插科打诨开开玩笑，可是今天，实在是场合不对状况不对围观群众不对。
　　林嗣阳从她一进门就看见她了，锐利的眼神一直紧紧缠着她，火一样烧得她觉得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发热，勉强笑着和众人说了声“HI”，还被露易丝引荐着和边上本就眼熟的几个创意产业界大牛打了招呼。
　　最后站在林嗣阳面前，他看起来已经身姿僵硬，脸上没有笑容，却当着众人的面摆出暧昧的气场，“悠，好久不见。”
　　靠，谁准你个白眼狼叫那么亲热。一边的助理小辛在内心止不住地翻白眼，恨不得拿把钢叉塞他喉管里。
　　“你们认识？”露易丝一脸惊讶，她和这两个人都算熟，却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对方。再看林嗣阳的表情和问候的话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纪景悠的表情，心里暗叫不妙，女王大人可能要发飙。
　　谁知道景悠在面色寒了两秒钟之后，突然又嘴角弯了弯，笑得属于高贵又带着亲和力的那一款，微微点了点头，“林先生你好。”
　　然后转头冲露易丝，“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一会儿有点事，先走啦。”
　　露易丝也觉得此情此景的景悠先走为妙，那林大老板的眼神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要出事儿的苗头，这棚里那么多工作人员和业界大佬们都看着呢，要是这俩主儿这时候闹出点什么花絮，这年底可就不太平了。
　　于是她眼疾手快地拽着景悠往外走，一边噼里啪啦地说“那悠悠你赶紧去忙啊下周末见啊记得注意身体啊这期杂志出来前我会先让MODE的人发样稿给你的啊……”
　　纪景悠突然定住不走了。
　　露易丝心中一个咯噔，一股不祥的直觉瞬间笼上心头，她猛然一回头，恨不得当场装休克。
　　林嗣阳，他，他，他他他，他居居居然拽、拽、拽住了景悠的手臂！
　　众目睽睽！
　　光天化日！
　　露易丝太阳穴神经突突乱跳，敏感地发现整个棚内此刻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脸上只写着三个字——
　　震。惊。了。
　　林嗣阳和纪景悠，国内最大的创意产业集团老板，和最叱咤风云的国民偶像，难道有，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呵呵呵，福总过奖了，还是你们后生可畏啊！”
　　“哪里哪里，还是前辈的江山基业深厚……”正在整个棚里最尴尬的时候，门被推开，IT界的各位老板们已经录完了节目，被人领至此处，准备拍照。
　　可是一推门，就看到棚内的状况不太对劲。
　　大家都默契地噤了声，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莫商尧跟在最后，仗着身高优势把眼前状况尽收眼底。
　　五秒之后，纪景悠突然无奈地笑了笑。
　　她回头对林嗣阳叹了口气，“林先生，关于那个环保情侣玩偶的代言我真的还没有考虑好，不过有些问题倒是确实想向您请教。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
　　林嗣阳此刻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好，我这边已经结束了，不如找个地方喝一杯，我们慢慢谈？”
　　“不用了，几句话而已，我一会儿还有些事。谈制片，刚刚我做访谈的小棚现在有人用吗？可不可以借用一下？”
　　谈制片还处于半震惊状态，呆滞地点点头，“两位这边请。”

　　幽闭的空间，林嗣阳一脸哀伤，整个一琼瑶剧男主上身的架势，一开口就让纪景悠差点笑场，他说，“悠，回来我身边。”
　　悠悠面无表情，撇了撇嘴，终于发现曾经那点点滋生的好感其实早已流失殆尽，之前的尴尬也慢慢不见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把这烂摊子给收拾了，于是只有无奈地笑，“林嗣阳先生，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好聚好散不行吗？”
　　“我知道，那件事我确实错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犯第二次，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半年你不接我电话也不肯见我，我有多痛苦多难受，你知道吗？”
　　这家伙琼瑶附体了？以前没这样啊？纪景悠觉得自己被深深地雷到了，曾经她怎么会对这尔康型的家伙产生那种感觉呢？
　　正在神游中，突然门被敲了三下，随即门把手被旋开，莫商尧半个身子探了进来，看了看里面的状况，对林嗣阳抱歉似的笑了笑，随即看向纪景悠，“悠悠，你今天晚上几点回来？”
　　林嗣阳瞬间像是被人丢入冰窖，头皮发麻表情僵硬，莫商尧见状又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踱了进来，“林董，悠悠一会儿还有点事，代言的事您方便和她公司谈吗？”
　　林嗣阳终于缓过神来，眉毛挑了挑，终于略略恢复正常水准，“莫商尧？”
　　送上门来的阶梯不踩白不踩，纪景悠勾上莫商尧手臂，笑眯眯地对着林嗣阳半鞠躬，“林先生，我想，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了吧？我真的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后会有期。”
　　她说着就勾着莫商尧往外走，留下可怜的心在哭泣的林嗣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