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街77号》潋潋

4、四

　　《木棉街77号租赁协议书》：
　　兹有莫商尧先生（乙方）（男，身份证号：11011219801111XXXX）将租住北京市朝阳区木棉街别墅（地址：北京市朝阳区木棉街77号），房屋产权所有人：纪景悠（甲方）（女，身份证号：51010319840310XXXX），现双方拟定租赁期间的生活起居守则如下：
　　乙方活动区域为别墅一层客厅、厨房以及二层楼梯左拐两间房间，其余地区未经甲方同意不得擅自进入。
　　乙方可以在不影响甲方的情况下可以使用厨房用品和客厅中的物品，但是电视机旁的玻璃柜中的任何物品都不得触碰。
　　甲方关门工作时，乙方不得以任何借口打扰甲方。
　　乙方不得以除了开车之外的任何方式出现在木棉街，若被任何人撞见导致影响甲方工作的，甲方将采取适当手段解除公众误会，乙方必须无条件配合。
　　乙方请自带冰箱。
　　乙方租住期限每增加一个月，租金将提高10%。
　　本协议为保密协议，一式三份，除甲乙双方及黎佳明律师外，不得有第四人知晓任何信息。
　　本协议自乙方入住木棉街77号之日起生效。

　　甲方：______________ 乙方：_________________ 证明人：北京黎佳明律师事务所黎佳明律师
　　（神婆插话—我随便拟了个协议，各种不专业，大家看重点就好~~~）
　　租赁合同签订日。北京黎佳明律师事务所。
　　桌上摆着一张A4纸，莫商尧拿起来看了两遍，还算合理。
　　打开钢笔盖子，在第一条后面加“甲方亦不得擅自闯入乙方卧室”，把第三条的“甲方”改成“双方”，“乙方”改成“对方”，然后拿给黎佳明，“黎律师，我希望改成这样”。
　　黎佳明拿给纪景悠过目，纪景悠看了莫商尧一眼，然后点头。
　　律师出去更新协议书，纪景悠兀自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大楼，不说话。
　　莫商尧仰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纪小姐是不是对我很不满？”
　　纪景悠继续走沉默路线。
　　“老实说，我也不想搬到你那边去住，麻烦你也麻烦我自己。但是两位母亲那么坚持，我也很难做。我母亲已经安排我相亲5次了，这次如果我不肯遵循她的心愿搬到城西北，她估计会逼我去上《相约玫瑰园》的。我想纪小姐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应该很能体会我的难处吧？”
　　“但是你那天在电话里明明答应了和我站在一边，说话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如果我记得没错……”莫商尧顿了顿，“纪小姐在请我表态之前，说的应该是‘我这边是没什么问题’。所以……我应该不算和你站在对立面吧？”
　　纪景悠一愣，随即脸一板，绷紧了唇际的线条，双手交叉在胸前，气场凌厉，“莫商尧先生，摆脱麻烦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非要把麻烦转嫁到别人身上。”
　　“纪小姐其实不用太过担心，”他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笑得看上去温和无害，“我一年365天至少有200天都在国内外出差，剩下的165天里可能起码有一半会因为工作原因睡在电视台的员工招待所。这还剩下的80多天，正好碰上你也在北京的几率也不会很大吧？所以我们真正会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并不多，这也是为什么我母亲提议让我租到你家去之后，我并不非常反对的原因。我也是非常看重私人空间的人，所以你放心，我相信我们会最大限度的减少对彼此的打扰。”
　　虽然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是景悠仍然还是懊恼。不情不愿地签了租赁合同书，虽然租金狠要了莫商尧三万块一个月，但还是觉得，有种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商夏怡坚持认为找儿媳妇儿这件事宜速不宜迟，于是合约签完的第三天，就带着打包好的儿子的各类生活起居、一台冰箱，以及她儿子本人急吼吼地开进了木棉街别墅区。一番收拾折腾完毕，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四个人又来到莫商尧一朋友开的餐厅吃饭，一来“庆祝”莫商尧“乔迁”，二来为即将回成都的秦若凌送行。席间仍然是两位妈妈相谈甚欢两个小的面色僵硬。当然，莫某人是真僵硬还是假僵硬，就要问他自己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莫商尧和纪景悠分别开各自的车。一到家景悠就匆匆上了楼，她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晚上有个颁奖礼要参加，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琢磨着出去要是碰到莫商尧要不要和他说话。不料纠结了半天，开了门却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悠妈去超市了，莫商尧也不见人影。她上下转了一圈，发现除了家门口多了双拖鞋，厨房里多了个冰箱之外，也没什么大变化。就是莫商尧的冰箱上还多了块白色的留言板，上面五个黑色的大字，“我出差一周。”
　　字倒是挺好看的。纪景悠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打量着想。

　　莫商尧出差一周归来，回别墅前先去了海淀的一家餐馆。他请客的对象正是这家餐馆的老板，“哈弗才女”李欣欣的妈妈，著名卜卦大师——査迪因。
　　毕恭毕敬地斟完茶，莫商尧站起身举杯，“査老师，这次实在多谢你肯帮商尧给家母带话。”
　　“商尧你和我这么客气干嘛，你在美国帮欣欣那么大的忙，我们一家这辈子都感激不尽，你以后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你的，尽管开口！”
　　“您一句话已经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莫商尧给她布菜，“该感激不尽的是我。”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总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硬要住到纪景悠那儿去了吧？”
　　“这个说来话长，”莫商尧喝一口茶，“算是……好感多年，突然动心。”

　　三、
　　北京朝阳。木棉街别墅区77号。
　　车子缓缓地泊入空空的地下车库，莫商尧停车，从车库内的通道门进入别墅，换了鞋，放入鞋柜里纪景悠划归的属于他的地盘，然后瞥了一眼纪景悠的鞋子们，发现她那双傻到令人崩溃的小丸子拖鞋仍然在里面。
　　她没回来。
　　莫商尧去厨房的冰柜里拿了瓶苏打水，冰箱门上他走之前留的“我出差一周”还赫然在目，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回到客厅，把行李箱里的一盒条状巧克力拿出来，再回到厨房，放进纪景悠的冰箱不起眼的角落里。
　　刚放进去，电话就响了，他一边接一边出厨房，拎着行李箱上楼。
　　“商尧啊，意大利回来了？”是台里的领导，UUTV的第三把手，最重要的制片人之一。
　　“是啊，承蒙王台您惦记。”他打着官腔，“这次联席会议太冗长了，欧林斯和鲁贝奇尼拉互相踢皮球，废话连篇。如果不是采到了安立西顿，还真觉得是白跑了一趟。”
　　“哈哈，要不怎么莫商尧能是莫商尧呢，就你能把没点的差使跑出点儿来，安立西顿这次居然能和你说这么多，你再替我跑十次意大利也值啊！赶明儿片子播出之后，请你们二组的全体去临安阁搓一顿，王台买单！”
　　“哪儿能让您买单啊，上次我访新临基的齐总还是您给牵的线，我还没好好谢谢您呢，这次得一起请了，就临安阁，一言为定！”
　　“行！商尧你请客，我一定得给面子！对了，年度经济论坛的事儿你准备得差不多了吧？这两天那些个老板们可都一个个的飞北京来了，千度的李总啊，招资银行的马总啊，乾南地产的顾总啊，都已经到了。你这两天别的事儿就别管了，把这活准备好，7号那天好好表现，啊！好好在家休息休息，那些个老总们都是一人录一场，你可是要连轴转，那天还有杂志拍摄和媒体专访，你作为台里的头牌，可得帮我们打响这年末贺岁第一仗！”
　　“一定全力以赴！”莫商尧半开玩笑半认真，“您和刘台那天都来下面观摩，我敢不上心吗？”
　　“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商尧你是最让我们放心的了，那行，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飞了这么久，好好睡一觉。替我给莫老夫妇问好，啊！”
　　挂了电话，简单整理了下行李箱，进浴室洗了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出来，莫商尧同志刚坐下打算开电脑浏览一下新闻，就听到楼下有人开门的声音。
　　然后是——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莫商尧额头一滴汗。
　　知道她私底下偶尔会像小孩子，但是不知道会这么地……幼齿。
　　他决定不出去露脸了，反正客厅的灯是他开的，她应该会知道自己回来了。
　　果然，幼齿儿歌声越来越近，听得出她心情巨好，然后是“咄咄咄”的敲门声，莫商尧无声地冲进厕所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觉得镜子里的人对得起自己刚获封的“年度优雅性感男士”称号之后，才慢慢走到门口，开门。
　　仿佛只是一瞬间，一只温热的小狗“倏”地窜到莫商尧腿上，双脚直立，两只前爪搭着莫商尧的小腿，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莫商尧，舌头伸在外面“哈，哈”直吐气。
　　纪景悠站在门前，手上还抱着只深灰底色白斑点的小猫咪，看着莫商尧，眯起眼睛笑一笑，“莫先生你回来啦？之前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说，这只狗狗和这只小猫是我养的，之前这间房是他们俩的卧室，我妈妈宠物毛过敏，所以前阵子寄养在朋友家了。现在我把它们接回来了。这两家伙认生，所以现在也还是要住在这间房里。不过你放心，他们的小窝在阳台上，也好乖的，一般不会在你床上尿尿的。”
　　她说完又眯起眼睛笑一笑，像只猫咪，“你不会介意的，哦？”
　　“当然，”莫商尧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下头去摸摸小狗的脑袋，把它抱起，“它叫什么名字？”
　　“河马。”纪景悠有点失望于此人的反应，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把猫猫往莫商尧另一条空着的手臂上一搁，“它叫青蛙，那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我好累先回房睡觉。”
　　她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往自己房间走，莫商尧也不叫她，低头看了看手头的两只小东西，挑了挑眉。
　　河马？青蛙？
　　那你们都先跟我进水里吧。
　　两分钟后，河马和青蛙在莫商尧的浴缸里享受京城大才子的洗浴伺候。
　　半小时后，莫商尧把两只小家伙伺候完毕，自己再进浴室又洗了一遍。
　　正所谓，自己找的麻烦，自己受。
　　次日。莫商尧休息。
　　虽然平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不过每次如果需要倒时差，即使睡不着也会逼着自己闭目养神到中午才起床。
　　11月初，北京城的秋天已经开始挟带着寒风席卷城市的角落，不过在房间里并不会有丝毫的寒冷，唯有金灿灿的阳光从白透明的白窗帘外照进来。
　　莫商尧起床，洗漱完毕之后习惯性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到河马正调皮地在阳台的盆景间上蹿下跳，青蛙懒洋洋地在一边的地砖上躺着，眼睛眯成一条线。
　　他一直知道，有些习惯是可以被改变的。
　　比如他向来讨厌小动物，但是如果是她养的小动物，似乎又变得可爱起来了。
　　心情如沐春风，他趿着拖鞋决定去厨房弄点早中餐。
　　“早！”门一开，莫商尧就惊了惊，纪景悠同学穿着她那件和拖鞋配套的小丸子睡衣，倚靠在他门对面的二楼的雕花栏杆上，看着他卧室的大门，脚尖舞动，表情得瑟。
　　莫商尧敏感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发现自己的门上赫然多出来一块木板，长得倒是挺好看，就是上面的三个字母怎么看怎么不对味儿。
　　Z-O-O.
　　ZOO。动物园？莫商尧眉头一皱，回过头来问纪景悠，“纪小姐，方不方便解释一下？”
　　“你不喜欢吗？我觉得很搭呀，”她依然靠着栏杆，“难道这里不是动物园吗？一只青蛙，一只河马，一只莫商尧。”

　　莫商尧西装笔挺地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站定，捯饬捯饬头发再整理整理领带，最后戴上手表，冲阳台上的青蛙和河马招招手，出门了。
　　走到房门口看见纪景悠挂着的那块木板“ZOO”在门上晃荡，不经意笑了笑。
　　其实这三个字母很精准，这确实是动物园。
　　你是小红帽，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灰狼。
　　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