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狐》由页

1、第一章

　　野有狐，旦饮朝露，夕食熟果，踏水而行，随风而舞，集天地之灵，敛日月之精，千年化为人形，是为狐仙。
　　尝有樵夫行于山间，闻女子轻歌，于木间曼舞，举手投足，顾盼之间，千娇百媚，浑然天成。或有男子执箫而立，击掌而和，白衣似雪，潇洒风流。
　　欲前，忽遇大雾，雾散而影无踪，大奇，再寻，无果，以为仙姿，憾而返。
　　——《山间妄语狐说》

　　初夏的微风拂过窗棂，卷裹着清幽的古筝曲顺着微暖的阳光从窗格的缝隙钻进屋内，拂起些许细碎的灰尘，在几道柔和的光束中飞舞旋转。
　　飘着淡淡药香的屋内，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拨开床前桃白色的帷帐，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孔。床上的女子有些迷茫的打量着古典雅致的房间，朦胧的眼神逐渐清明，却又渐渐填满空洞。
　　“卿卿，你的琴技又进步了呢，”窗外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不过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练琴了？”
　　“凝寒姐姐说要我每天在月华姐姐休息的时候来弹些雅致安神的曲子，少些梦魇对月华姐姐的身体有好处。”另一个温柔的声音答道。
　　“这样啊，要是能管用就好了，月华姐姐这几个月被折腾的都不成样子了。哎呀，我的药汁应该熬好了，我要快去看看。”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窗子被拉开一条缝隙，一只小喜鹊探头探脑的向内张望着。看见床上的人正看向它，便轻轻向下一跃，落地时已变成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说道：“月华姐姐，你醒了？是鹊囍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醒来有一会儿了。”月华有些虚弱的笑了笑，虽然仍在病中，形容憔悴，但依然有股我见犹怜的姿态。“今天的筝曲很好听，听着听着便入迷了。”
　　“卿卿弹琴很有天赋的，好多曲子听一遍她就会呢。”鹊囍一边说着话，一边麻利的从外间端进一碗散着热气的墨绿色药汁，“而且她弹出的曲子啊，让人好像也跟着经历了那些悲欢离合似的，伤心时让人不知不觉落泪，开心时让人忍不住笑出来，连凝寒姐姐都夸她呢，我就做不到，每次我弹的时候阿繁都要捂耳朵……”
　　“有的人对某些事情就是有天赋，所以学起来就很容易，表达出来也更得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项的，鹊囍也有别人比不上的优点的，不要太在意。”微笑着安慰有些低落的小丫头，月华接过鹊囍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仿佛碗中并不是极其苦涩的药汁，而是一碗清水。
　　“我也这样想呢，要不然，月华姐姐的舞怎么再没人能比得上呢。阿繁说我的长项就是多嘴，哼，我要是像他那样不爱说话，两个人一起的时候静悄悄的，闷也闷死了……对了，阿繁说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天的药汁喝完，明天就可以换没那么苦的补身体的药了。”将一块蜜饯塞到月华嘴里，鹊囍开心道。
　　“这些日子麻烦繁阙了，替我谢谢他。”有些无奈的咀嚼着小丫头好心塞进嘴里的蜜饯，月华道。
　　“能救人他求之不得呢，也只有月华姐姐肯喝他那苦死人的药汁，上次我生病他强灌了我一碗，结果害我一个月吃东西都是苦的。”小丫头不满的撅起嘴，不以为然道。“这个时候越发的想念清缨姐姐啊……”
　　“鹊囍，你这样说繁阙，他听到可能一个月都不理你了。”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
　　“他又没有顺风耳，怎么会知道我……凝寒姐姐！”
　　一袭紫裙的女子从门外走进来，晃了晃手中的一只精致的小葫芦，道：“若不是我顺路带过来，繁阙可就刚好听到你对他的评价呢。”
　　“凝寒姐姐对我最好了，你也知道繁阙啦，让他知道我这么说又要闹别扭了……”鹊囍忙上前拉着她的衣袖扮可怜，“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他，要不然我就惨啦……”
　　“好了，我又不是你，哪有那么多嘴。你这么吵，难怪月华好的这么慢。”凝寒道。
　　“哪有，要不是我的悉心照顾，月华姐姐怎么能那么快好起来，是不是？”鹊囍一脸期待的望向月华。
　　“是啊，多亏了繁阙的药和鹊囍的照顾。”月华浅笑道。
　　“就是嘛，就是嘛。”鹊囍拉住凝寒的衣袖继续撒娇，“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儿上，凝寒姐姐你可要说话算话，繁阙他最小气了，如果他知道了……”
　　“知道了。”凝寒无奈道，“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小气的繁阙可还等着你回去采药呢。”
　　“惨了！我把这事儿忘了！那我先走了……”话音未落，女孩便化作一只喜鹊从窗口飞了出去。
　　“她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学着稳重一些。”凝寒有些无奈的望着自己褶皱的衣袖，摇了摇头。
　　“这样无忧无虑的也好，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月华的语气有些落寞，“她这样，也未必不是她的福气。”
　　“你……”凝寒欲言又止，终是化为一声长叹。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月华强笑道：“瞧我，尽说这些扫兴的话，这是繁阙的新药吗？”
　　“还有清缨让他带回来的药丸。”凝寒取出一只白色的瓷瓶，“虽说繁阙的技艺不差，但照清缨总是弱几分。”
　　“我的事，连清缨都惊动了吗……”月华轻轻的用指尖抚摸着光滑的瓶身，“她……还是在山里不肯出来吗？我在……那边的时候听说，当年那事儿也是有隐情的，似乎并不全是那人的过错。”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区别。若是真的，清缨心里恨他，哪里会见他；若真是误会，他们两人的情景……清缨又怎么有脸面再去见他？说到底，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凝寒答道。
　　“有缘无分吗……”月华喃喃的重复着，眼神渐渐迷离。
　　“月华，你这样不行。”轻轻握住她的手，凝寒微微皱眉，“说起来，你这伤也养了大半年了，繁阙的药从未断过，安神的曲子每日弹着，如今伤势却才堪堪痊愈，你心思这么重，伤如何好得快。”
　　“你说的我懂，可这也不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月华淡淡一笑，“是我一厢情愿，如今这下场，也是我应得的。”
　　“胡说什么，若不是她仗着那位帮她逆天改命，如何便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凝寒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也不是她能改得了的……”月华有些悲伤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昨日说晴姑姑要回来了？”
　　“是啊，九川那边传来消息说这两日就差不多要回来了。”凝寒微笑道，“许久没见，不知晴姑姑这些年过的可好……”
　　“若晴姑姑回来，清辉君的事……”月华有些迟疑的问道。
　　“你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他。”凝寒微叹一声，道，“你放心，清辉君的账，晴姑姑是定要跟他们算算清楚的，只是你二人之事……”
　　“本就是我欠他的，如今，就算扯平了……”月华将目光转向窗外，幽幽道。
　　凝寒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窗外，梨花正好。花雨中，伴着绵绵的曲子，一群豆蔻少女正翩翩起舞，树下的少年以箫击掌，轻声歌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