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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戒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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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再来的时候,我也在拇指上戴了个银戒指。
他起初没在意,还是讲那些虚无飘渺的不得劲。我故意偶尔在同他讲些有分量的话前擦擦戒指,果然让他变了脸色。
“你这戒指,倒挺添气派。”他拐弯抹角的说。
我笑了:“看陈先生带了这么个戒指,我便想起自己家里也有。”很有技巧的顿了顿,语调阴森得微妙,“没事时擦擦戒指,可有不一般的作用。”
他定力十足,装着不动容。但我陆老板可不是一般人。我一点心理学没学过却正正经经做了顶赚钱的心理医生,想套进来的人怎么可能逃的了,想套出来的消息怎么可能得不到。明枪暗箭你进我退一个多小时,陈先生终于败下阵来,被推到了只能说真话的悬崖边。就这小屋,就我俩人,他还左右扫了好几眼才凑到我耳边。
“这戒指上的确是有秘密。”
风都不再流动,诊室里寂静一片,只剩我心怦怦直跳。而他说出这秘密时,我心跳直接停了。
他说,做不得决定时擦擦戒指,上帝会在你耳边说话。
上帝会在你耳边说话。
陈先生看我瞪着两只大眼,怕我不信,忙说:“我这几周给你治疗的确有效果,也觉得你为人可靠很是欣赏才讲的。我是将你当做了自己弟兄,这秘密我老婆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开始接受这长长的有关戒指多么神奇帮过他多少的故事。选专业,选老婆,选队站,选案子接……陈先生开始还镇定,渐渐满面红光,最后眼里几乎疯狂,我听得背后发凉,脚底直冒寒气。他以“我有今日的成就真是多亏了这宝贝戒指”结尾,心满意足的长长出了口气。而我,只觉得冷。
终于讲完,陈先生恢复了严谨多疑的本性,做高深莫测状:“不过这戒指只对我有效,其他人我也试过,都用不上。”他摘下来让我带着,说你想个事问问它。我问了,闭上眼睛果细细听,果真什么也没听见。他笑嘻嘻的说:“是吧。”而后一脸舒坦,道,“我终于觉得心里得劲了,陆大夫,你是我好兄弟,是我好兄弟。哈哈哈哈!”
最终陈先生是大笑着走出的诊室。
僵立在窗口等着看陈先生走出诊所的门,我的身体渐渐松弛了。不自觉开始看手上的戒指,忽然发觉我与这个男人有了共同的秘密。
于是我也擦了擦戒指,然后顺理成章的听见空无一人的诊室响起了人声:
“别告诉陈先生有我存在,没必要。”
这么久的疑虑终于解开,原来,他带的真的是和我一样的戒指。
诡秘戒指。上帝戒指。似乎帮他一路高升,帮我大发横财的戒指。
我们都是套着戒指的人。我们都是被戒指套住的人。
对着空气点点头,我摘下戒指放入口袋,默然望着百叶窗夹缝中空荡荡的街。说是街,其实是小道,四面围着高墙,通着诊所的后门。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他躲在转角,畏畏缩缩的样子,帽子压得很低。我正回忆这人在哪见过,就看见陈先生春风得意的出了门向转角走去。
视界处,闪过一丝寒光……
我最终亲耳听到了陈先生的真名,在派出所。
省高院陈副院长在我诊所下被刺死,躺了一下午才有人发现,作为所长的我自然被拉来盘问。我边真诚的沉痛,说没听见声响也没看见凶犯,边想着那捅了陈先生的缩头缩脑的男人。其实陈先生是转过街角才被捅的,我看见了刀,瞥见了顺地缝来的血,甚至看见了陈先生的脚尖。但不用擦我的银戒指我就知道该怎么做。戴了那戒指十年,如今一圈与肤色不同的苍白已成了消不去的烙印。
这时,警方调出一张照片问我见没见过,上面是个畏畏缩缩的半大老头。我心也不抖,无辜而抱歉的看着警察叔叔说,没见。
警察点点头,告诉我这是最大的嫌犯,被陈副院长判了诈骗罪蹲了十多年,期间妻子改嫁,上初中的儿子承受不住同学的欺侮跳楼自杀,老太太没人照顾病死一个月才被发现……摇摇头又说,听说他只是给诈骗集团老板运货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运的是什么,他两个月前出狱知道这一切……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警察闭了口,问:“陆先生,你怎么了?”
我猛然抬头,看见警察背后玻璃门上自己苍白的脸。
“没事没事,只觉得这人间事啊,真是……”
警察叹了口气,将我打发走了。
我装作淡然的走出去,身子却控制不住的颤。钻进车里飞驰回家,路上不断想望两边窗外,却觉得脖子硬得像冻住了,根本转不动。看向拇指上那圈白痕,耳边的声音很果断:“跑。”我魔障了似的,腿竟开始发颤……
当初我手下找的法官,似乎是姓陈,而那只替罪羊,我只见过一面,长什么样子早就置之脑后。这一切都是在戒指的指导下做的,当然的严丝合缝,再后来金盆洗手,兄弟们都散了,我也来了A城过清闲日子,更记不得还有这么一码事……
冲回家,幸而一切安稳。我几乎是飞进卧室,十分钟就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床沿命令自己镇静,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却看见了堵在门口一双让人想起尸魂的眼。
我拼命地擦戒指,它却什么也不说了,只剩下耳边沙哑的声音:
“陆老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