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何处》莫逗墨豆

2、第二章

　　今夜究竟有什么事要发生？从来都没见过蘩星共明月一天的景象。龙越国祭天塔上年迈的观天师在深思着。这征兆不知是凶还是吉呢？
　　景王府倚云苑承露阁外的露台上站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他表情悲切，手持一根铁棍立于承露阁门前的平台上。门内传来一阵阵女人痛苦地叫声。那男人的手紧握着铁棍，手上的关节已经开始发白了。“啊！”门内的女人忽然大叫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声响。那男人的脸色刹时间也白了。站在高高的露台上可以看见远处有一匹快马正飞奔而来。“已经回来了。”那男人担心的回头望了一眼。
　　承露阁内，穿过重重纱帐，一妇人跪在床前，一只手里持着匕首，另一只手里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床上则躺着个浸在血泊中的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已经死了，她的嘴角带着微笑，似乎死得很安祥。
　　这是在哪里？一直躺在床上等死的洛晨有些迷茫，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一间昏暗的房子，四周都挂着幔帐，空旷的房间里没有声音。冷，一种异样的冷，鼻息里都是些血腥味。洛晨似乎开始明白过来，自己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吗？自己被一个穿着奇怪的妇人抱着，那妇人神情恍忽，泪正在不停的流着，手上的匕首闪着寒光。她想干什么？洛晨开始挣扎着，可是手脚却不听使唤。“主子别怕，丽娘在这儿。”那妇人将匕首别回腰间，将婴儿小心的收在怀里站了起身，轻轻的拍着婴儿、安慰着。
　　怪异，四周都透着怪异，为什么没有声音，没有哭泣没有欢笑，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这不是迎接初生儿应有的气氛。洛晨心里的不安在无限扩大。这个抱她的人为什么不探她生死？难道新生儿不用大声哭泣吗？洛晨抬头向上望去，对上的是一双了然一切的眼。她知道什么！洛晨心中异样，想回头去看那床，妇人却一转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主子，即然舍了，就忘了吧。”什么意思？洛晨感到恐慌，死了吗？一生下自己就死了？还是被杀了？妇人却抱着她穿过重重纱帐向门口走去。
　　“让本王进去，你这个混蛋，子阳，你想反了吗？”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王爷，云夫人吩咐过的，不让您进去。”另一个冰冷的男声接着传了进来。听见他们说话妇人站在了门内。
　　“云儿！云儿！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似乎有些抓狂了，“我说过，我不要你为我生孩子，我只要你活着！哪怕只有三十五年，我只要你活着！”又是三十五年？洛晨心中疑惑更重了。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等我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你这么狠心！”那个男人开始呜咽了。这个男人竟然用情如此之深。云儿应该是母亲了，那这个男人就是父亲了。
　　“主子，你听到了，王爷的心里始终都有你，这就够了。”妇人自言自语道，说完便推开了那道门。
　　洛晨看见了她的父亲，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面对她立在门前的平台上，风尘朴朴，一身银色戎甲在明月下闪着寒光。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痛楚，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象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死死地盯着那妇人。
　　“王爷。”那妇人欠身向她行礼。洛晨觉得更加的不明白了。他是王爷？他的衣着？什么朝代？难道重生也可以冲破时空的限制？
　　“丽娘，云儿怎样？”他的语气有些急促。
　　“云夫人已经去了。”丽娘回答的异常平静，“这是七公主，请您赐名。”
　　“去了……”两行清泪从他眼中滑落，他好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丽娘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让本王进去，我要看她最后一眼。”他想越过那道门。“云夫人说过，不让王爷进去。”子阳如同门神一样挡住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渐渐的小了。竟是个如此痴情的男人。洛晨觉得有些心痛。
　　“这便是云儿不要命也要生下的女儿吗，本王到现在也未曾听她哭过一声。如此不孝之女留她何用。”唰，他忽然抽出腰间配剑向洛晨斩来。咣、咣两声，在洛晨还来不及惊恐时，子阳已挥棍扫开他的长剑。
　　“王爷！”丽娘竟大声冲他喝道，“这是夫人仅留于世的一点血脉，王爷怎忍心伤她！”
　　“罢了，罢了。来人，传令下去，从今以后封锁倚云苑，让七公主自生自灭吧。” 他痛苦的丢掉长剑转身离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洛晨有些不知所措了。
　　“主子。”丽娘叹了口气低头看洛晨，“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王爷对你用情至此你也安心了吧。”她在跟我说话吗？洛晨回望着她。我是谁？她好像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她的这一声主子唤的是我吗？
　　两年来，洛晨不哭、不闹、不说话。整个王府里都谣传七公主是个哑巴。她在经历着必须的成长过程，翻身、爬行、站立、学步，只是好象比正常的孩子都慢些。洛晨的心情并不好，自出生以来都还处在疑惑中。她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倚云苑里只有她、丽娘、子阳三个人，其他人不会来这里。
　　丽娘从来不逗洛晨说话，每次看着她都象洞悉一切。她喜欢给洛晨穿着一件白色长裙，腰上束一条银色腰带，头发用银色绸带松松的束起，额头系一根银色抹额。
　　子阳应该是云儿的侍卫。本以为是个冷漠的人，见多了才知，他原是个热情的人。他喜欢扛着洛晨在倚云苑里到处逛，告诉她云夫人最喜欢的花是丁香，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植满丁香的那个花坛。他的言行中不经意的流露出对云儿的爱慕。洛晨喜欢和子阳在一起，他是个没心机的人，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从来都不多口。他与丽娘有着一种多年的默契，举手投足之间、一个眼神都已经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到了午后，丽娘喜欢把洛晨放在园中植着丁香树的花坛上，然后便在一旁缝制衣服。
　　“丽娘在忙着啊。”一个刺耳的声音从院门外传了过来，跟着进来了个看上去有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淡绿色的长袍，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
　　“郑总管怎么会来倚云苑？”丽娘只是抬了抬眼睛却没起身。“放肆！你一个侍女见了总管还不快快行礼！”那郑总管的身后的随从大叫着。是总管吗？洛晨看着进来的这群人。王府里的一群下人。都快忘了，这是王府，而自己是个公主。一个小奴才都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叫嚣，那自己还算是什么公主呢。
　　“丽娘。”站在花坛上的洛晨直视着那群人。听见洛晨叫自己，丽娘的手抖了一下。是的，这是洛晨第一次开声说话。“主子。”丽娘站起身垂手站在一侧。“这是王府吗？”洛晨抬头看着天上飘着的云。“是。”丽娘恭敬的回答着。“我是公主吗？”洛晨接着问。“是。”丽娘虽然不明白洛晨的用意可还是回答着。“郑总管，那就不知道是谁在放肆了。”洛晨收回投向天空的眼神，转去看站在面前正惊惶失措的郑总管。
　　七公主不是个哑巴吗？怎么会说话？她的语气平淡可句语里却透着寒意。郑理感觉自己的整个背透着凉，头皮都在发麻了。这是个只有两岁的孩子吗？她那眼神让人觉得心惊，仿佛一不小心就让她看穿了自己。郑理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身后的那些随从也跟着跪倒在地。洛晨看着趴在地上的一群人冷笑，不过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丽娘抱我下来。”洛晨看了丽娘一眼，丽娘忙上前把她抱起放在地上。洛晨摇晃着走到郑理跟前，心里暗叹，这个身体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站定在郑理的面前，洛晨依旧冷冷地问道：“郑总管到我这倚云苑所为何事？”“回七公主的话。”郑理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新夫人刚刚生下八公主，因七公主一直都没有去宫里登录名册，八公主也无法登录名册，所以王爷叫小的来看一下，说叫丽娘给七公主随便起个名，明天好递了册子进宫造册。
　　新夫人？洛晨感觉自己的心好象忽然被针狠狠的刺了一下。这就是一直让自己心疼不已的父亲吗？原来他的爱并没有多深。“主子。”身边的丽娘看上去很担心。“我没事儿。”洛晨轻轻摇了摇头。“郑总管，你家王爷姓什么？”洛晨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后与这个父亲再没有关系。“王、王爷姓奚。”郑理心里奇怪，这公主不知道王爷姓什么。“奚？很少见的姓氏。好吧，为了尊重他这个父亲我还是姓奚。你去告诉你家王爷，就说七公主的名字叫奚洛晨，就算七公主是落入世间的一粒尘埃也请他珍惜。”“是。”郑理忙应着，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开始抖了，这个七公主根本就不是人。
　　“你们去吧，只是我不想听见王府之中有人谈论今天之事。都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得更直白。”一群人象是领了特赦一样，飞也似的逃出了倚云苑。
　　日子依旧很平静，知道洛晨开口说话让子阳兴奋了两天。洛晨每日还在练习走路。一个月后，郑理又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小的给公主送铭牌来了。”他战战兢兢地立于一旁。铭牌？洛晨扫了一眼郑理手上端着的托盘，上面平放着一块黄澄澄的牌子，牌子上刻着“景王之七女奚落尘封星月公主”。“奚落尘”？洛晨有些哭笑不得，当时到是忘了告诉他是哪两个字了。她将铭牌拿了起来，背面刻着自己的生辰。
　　“为何封我为星月公主？”洛晨看着封号不明地问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公主的封号是宫里的观天师大人起的。”郑理始终都很紧张。观天师？哪个朝代有观天师呢？洛晨心里犯着嘀咕。“郑总管坐吧，我有些话想问你。”洛晨示意郑理坐下。“不敢，小人站着伺候好了。”“叫你坐你就坐，罗嗦什么。”洛晨有些不耐烦。郑理只好斜斜地坐在椅子上。
　　“据我所知，新出生的孩子应该是在各地府衙里登录户籍，我们为何是在宫里？而且星月应该不是一个公主正常的封号吧。”据洛晨的历史常识来看好象没有哪个朝代是这样做的。“回公主话，一般人当然是在府衙里登记，可是皇室和王族都是在宫里登记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至于星月的封号小人就不知道了。”
　　“是这样吗。”洛晨的头开始发胀了，“这王府之中可有藏书吗？”不如翻书看看自己到底是在哪个朝代吧。“有，先王妃喜欢看书，所以王府有个很大的藏书阁。在这龙越国只怕我们王府的藏书是最全的了。”郑理开始没那么紧张了。虽说这个只有两岁大的孩子从里到外都透着诡异，不过对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明天方便的话，就麻烦郑总管带我去看看。”洛晨打定了主意。“不敢说麻烦，藏书阁自先王妃仙去之后就没什么人进过了。如果公主想看我明日送了钥匙来，到还方便。”“如此最好。”洛晨笑了笑，这郑总管并不简单呢。也许日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藏书阁内的藏书让洛晨心惊，真得很多。可翻完史册后洛晨就傻了，她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空间，什么时代，什么地方。佛说微尘之中有世界，世界之中有微尘。看来自己是在某个微尘的世界里了。
　　此处叫东盛大陆，东临无涯海，海外尚是未知世界；与西边西沙大陆隔着无越沙漠；与南边南异大陆隔着望月山脉；与北边北奇大陆隔北海相望。此时是龙越王朝，龙越国是东盛大陆上最大的国家，四周还分布着一些零星小国。当今天子是开国皇帝的十四皇子龙啸，二十五岁登基已有十三年。都城所在地在京州，就是王府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全国有梦离、玉星东西两大河流聚于京州后向北注入北海，两条河的细小分支在京州交汇成湖名叫仙湖，皇宫便依湖而建。京州的水陆交通都很发达。两年多的生活让洛晨知道，此时应该和隋唐时期相似。
　　呵，洛晨看着自己手掌上那短短的生命线心里苦笑，自己这算什么？一个未知世界里来历不明的孤魂。既然可以冲破地域时空的限制为何冲不破命运的限制。仍然还是那个短命鬼吗？身边的那五只凤凰呢？还有什么是一样的，什么是不同的？